第61章 應龍佩6

應龍佩6

“明寓道長還好嗎?”秦琢擔憂地問。

葉司颔首道:“他傷得不重,還打聽過你的情況呢。我也跟他說你一切都好,他帶回的刑天頭顱放在了萬象洞掌門那裏,幾位掌教正在嘗試以此喚醒刑天的神志。”

他一邊說,一邊很順手地從陣中牽扯下了一縷極其微薄的氣運,動作流暢自然,毫不引人注意。

秦琢眼睜睜地看着他将那縷人族氣運團吧團吧塞進懷裏,欲言又止。

葉司的樣子太坦然了,讓秦琢覺得這個舉動是正常的。

“還有,上頭來人了。”他又小聲告訴秦琢。

“……上頭?”秦琢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葉司說的上頭是指朝廷。

葉司是七殺軍的嫡系,亦是長定公主的門生,怎會和那些江湖匪徒似的,稱朝廷為上頭呢?

“誰來了?”

葉司回答道:“輔國大将軍薛籬來了,不過沒有大張旗鼓,悄悄地走小路上山的。”

秦琢剛想問他,既然薛籬将軍不願在人前露面,那你特意來告訴我幹什麽?

話到嘴邊方才想起,在葉司眼裏,自己也屬于長定公主東方介的勢力,那麽這位輔國大将軍,想來也是東方介的支持者之一了。

葉司沒敢靠得離陣眼太近,站在人道玄陣的邊緣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他瞧了瞧秦琢的神色,詫異道:“你怎麽沒反應啊?”

秦琢茫然,問他:“葉校尉想讓我有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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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昆玉啊,你知道輔國大将軍是公主殿下什麽人嗎?”葉司跟他比比劃劃,又偷摸着順手薅了點氣運走。

秦琢并不關心天家之事,對輔國大将軍的了解也就僅限于此人名叫薛籬,但經過葉司的提點,他瞬間就把薛籬和東方介身邊的薛醫師聯系到了一起。

“我記得那位薛醫師是公主殿下的乳母來着……”秦琢若有所思地回答。

“是啊,輔國大将軍就是薛醫師的長兄,他們兩位出身貧賤,肯定都是效力于公主殿下的。”葉司解釋說。

秦琢頓時警覺起來:“是薛将軍自請來的,還是陛下派他過來的。”

“是陛下。”葉司如是說道。

秦琢“啊”了一聲,葉司趁機又扯下了一縷人族氣運。

秦琢見狀終于忍不住了:“你要拿氣運就快點,像你這樣扯,什麽時候能扯完啊?”

葉司這麽胡亂一扯,好不容易梳理順滑的氣運就打結了!讓他直接白幹!

一兩次就算了,可是葉司整整薅了三把啊!

“我我我我沒有啊——”葉司被吓得原地蹦了起來,像是一只炸了毛的貍貓,色厲內荏,“你你你,你血口噴人!”

秦琢指了指他緊鑽的拳頭:“我不瞎。”

葉司長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你看得見?”

秦琢強調道:“我的眼睛挺好使的。”

葉司呆在了原地,一動不動,直愣愣地盯着他,那種眼神,不好說,像是看見神仙下凡了。

“你能看見?”葉司的音調拔高,頓時刺耳了許多,“你怎麽能看得見氣運的!”

他用一根食指指着秦琢,全身都在顫抖,不知是驚是怕。

“你,你想掉腦袋嗎!”

據說大乾王朝的高祖皇帝天生異人,能看見天之五氣,簡而言之就是能看到氣運的流動和變化。

用譚奇家鄉的話來說,秦琢這些話就是在“碰瓷”大乾的高祖皇帝。

但是秦琢卻淡定地開口道:“這是葉校尉布置的陣法,葉校尉自己不知道嗎?”

葉司嘎的一聲愣住,随後猛地一拍腦袋:“對哦!”

他又沒在陣中,他怎麽知道陣中的秦琢能看到什麽東西啊。

秦琢說是,那就一定是的吧。

成功吓到了葉司,看着他倉皇逃離的背影,秦琢隐秘地微微一笑。

不過陛下派輔國大将軍督戰還是值得深思的,薛籬天然是東方介的同黨,陛下還為虎添翼,或許他心裏也屬意長定公主呢?

再晚些時候,來的是滿臉愁容的東方介。

“昆玉,我們失敗了一半。”她将雙手負在身後,目光蒼茫悠遠,落在未知的前路。

秦琢悚然一驚:“殿下這是何意?莫非邵唐道長她……”

東方介揮手打斷了他急促的話:“邵唐無事,是刑天。”

她看着秦琢,慢慢道來:“時間太過緊迫,我們沒能喚醒刑天的意識,刑天的頭顱也未能蘇醒,八個時辰後,孤就會下令讓邵唐停止施法,放開對刑天的壓制。”

秦琢下意識問道:“刑天的腦袋放不回去嗎?”

東方介輕笑道:“黃帝斬下的頭顱,哪能這麽容易就安回去。”

秦琢了然地點點頭:“我明白了,屆時我會全力調用人族氣運,鎮壓刑天。”

“不,不用麻煩你。”東方介微微搖了搖頭,“将士們會将刑天引至陣中,有諸多高人牽制,絕對不會讓刑天闖至人道玄陣之前,不過昆玉還是要小心為上。”

秦琢做出了感激的模樣:“多謝殿下關心!琢先行祝賀殿下此戰凱旋!”

東方介朗聲笑了起來,唇角勾起,表情頓時柔和了許多。

“昆玉。”她的嗓音也放軟了,熨帖得人心肝肺腑都暖融融的,幾乎要落下眼淚,“這幾天辛苦你了。”

秦琢那一雙眼睛在夜裏也是清亮的,他摸不準長定公主的意思,明知地選擇了不出聲。

“昆玉啊,昆玉……”

東方介低聲将這兩個字嚼了又嚼,像是在吟詩作賦,又仿佛只是一聲長嘆,毫無意義卻仍飽含深情。

她的神情不再是高居廟堂的公主或是女帝,而是剝離了所有身份後,那僅存的一點兒屬于她自己的情緒。

“你可真是孤的福星啊。”東方介的眼裏蘊含笑意,“每次見你,你都能給孤帶來別樣的驚喜。”

“殿下擡愛,琢愧不敢當……”秦琢小聲而快速地推脫道。

“欸,昆玉不妨先聽聽孤的心聲。”東方介輕飄飄地截住了他的話頭。

“在少昊國中,是你帶着蘇護衛找到了孤,在天臺山上,又是你在饕餮與蔡彬的魔爪下護孤周全。”

“如今,面對發狂的戰神刑天,也是你帶回了至關重要的消息。”

“這讓孤如何能不相信,你并不是孤的福星呢?”

秦琢不語,垂下雙眸,從眼睛的縫隙裏透露出思考的神采。

“昆玉,你曾做過諸葛武侯的書童,或許也是真正繼承了武侯衣缽之人,可孤不比昭烈帝,同樣不願效仿魏武舊事,你讓孤怎麽辦才好呢……”

《魏武帝文集》曾有一封寫給諸葛亮的書信,文中寫道:“今奉雞舌香五斤,以表微意。”

漢朝尚書要“含雞舌香伏奏事”,因此雞舌香便成了在朝為官、面君議政的象征。曹操給諸葛亮送“雞舌香五斤”,更是含有“幾時向吾心”之意。

秦琢真怕東方介也和魏武帝曹操一樣,對他說出“幾時向吾心”之類的話來,急忙叩首謝恩道。

“公主殿下之恩如淵似海,殿下為在下表功,已是在下三生有幸。可在下不過江南一介布衣,公主擡愛……”

秦琢絞盡腦汁地思考着措辭,卻在東方介懇切的目光下逐漸說不出話了。

長定公主此番真情流露,換作是積極用世的人,恐怕已經恨不得為她鞍前馬後了,然而秦琢躲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被這三言兩語打動呢?

被秦琢拒絕,東方介也只是潇灑一笑,沒有過多失望。

她也沒指望着一次就能得到秦琢。

以朝廷的眼光看,這位秦家執事各方面都很不錯,但也沒有到不可代替的境地,若不是山海玉書,東方介也不會那麽迫切地拉攏他。

看着秦琢抗拒的神色,東方介覺得點到為止就好,再進一步對雙方都不好。

于是她悠悠長嘆道:“想來也是,昆玉并非武侯,孤亦不是漢昭烈帝。”

東方介轉身欲走,卻又突然回過頭,借着清冷孤寂的月光,望向陣中盤坐的秦琢。

“昆玉。”東方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是第一次。”

直到東方介的身影完全消失,秦琢緊繃的身軀才慢慢放松下來。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第一次……什麽第一次?

這長定公主真想效仿昭烈帝三顧茅廬不成?!思及此,秦琢立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往輕裏說,他沒有出仕的意願,在摩星島當一輩子的閑散執事就挺好的。

往重裏說,他還要拯救山海界呢,哪有時間和精力跟朝廷裏的那幫家夥耗着!

秦琢猛地搖搖頭,不行不行,待此間事了,他必須躲着朝廷的人走,尤其是東方介和她的黨羽。

東方介提供的時間很精準,說是八個時辰就是八個時辰。

一陣地動山搖過後,秦琢就知道控制刑天的法術已經停下,大軍向昔日的戰神發起了進攻。

秦琢坐鎮核心,看不清戰況如何,只見各色光輝暈透了大半邊的天空。

聯軍中修為最高者當屬輔國大将軍薛籬、七殺軍統制楊執純,上方山掌教王黍、以及蓬萊秦家的家主秦瑞、同袍樓之主秦瑤。

此戰也以這五位為中心,由他們作為主攻手和牽制人,把刑天引入大陣中。

但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無頭巨人突然從腹腔中爆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好些修為低微的士卒當場被震暈了過去!

随後,在衆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地面劇烈顫抖,隆起密密麻麻的小包,無數泥人從地底下掙紮着長出四肢和軀幹,然後撐着地面,拔出了腦袋。

這些比刑天小很多,但對普通人來說依然是需要仰視的龐然大物。

還沒等周邊幾個主攻手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見幾道裂痕自刑天足下縱橫炸開,這位戰神已然沖破圍攻,向大陣中狂奔而去。

緊接着在滿目驚惶之下,刑天足裂蒼雲,勢如雷電,朝着大陣核心處、應龍佩所在撲殺而去!

主持陣法的葉司大駭:“保護核心!”

站在高處的東方介也同時厲道:“回防!”

不消分說,秦瑞已經緊追着無頭巨人趕到了,終南劍訣毫無保留地施展開來,企圖阻攔刑天的步伐。

劍光凝實如同實質,瞬息間就将刑天籠罩在內,金戈铿鳴猶如疾風驟雨,可惜沒能聽到刀刃入肉的聲音。

速度最快的楊執純統制已經繞到側面,刑天的頭顱被他抱在懷中,可惜身軀認不得腦袋,巨人的攻擊動作簡直是想把自己的頭一起打成齑粉。

他周旋了幾圈,便以最快的速度沖上去,試着将頭顱放在脖頸上。

然後楊執純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回來,口鼻皆溢出汩汩鮮血。

刑天盾的防禦太強大了,幾乎找不到死角,他們的攻擊落在刑天身上就像撓癢癢一樣。

秦瑤一向以長槍著稱,失卻禦劍飛行的能力,速度也慢了許多。

但是當他趕上時,運起全身靈力,撤步蓄勢片刻,配合龍城瀚海陣,蘊天地偉力于槍尖方寸,奮力向刑天刺出一擊!

烏雲乍破,流星經天!

璀璨的一槍直指刑天後心,上古神盾自發護主,卻仍有一股磅礴之力穿透神盾,直入刑天後背。

巨人本能一顫卸力,槍尖凝于一點的力量向四面爆發。

這一槍讓陣法內部出現了一圈靈氣真空,令人呼吸一滞。

核心處,秦琢的身影也遙遙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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