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應龍佩7
應龍佩7
秦琢不動如山,任由狂風吹得他衣袍淩亂,表情極為鎮定。
身在陣眼中,人道玄陣與應龍佩之能,他能感知到陣法內一切靈氣的變化;眼下,大量靈氣正朝刑天彙集,在他周身上下以驚人的速度流轉,隐隐有躁動之聲進出。
但秦琢并不着急,一來是刑天還未殺至面前,二來嘛……
人族氣運也十分穩定地蘊蓄在應龍佩中,仿佛有千鈞之重。
東方介已經取出了夔牛鼓,持在手中,鼓槌在與饕餮的一戰中斷裂,還沒來得及補上一根新的,若是想借神器之力,東方介先要自損八百。
她并未貿然敲響夔牛鼓,只是眼睛緊盯着刑天,随時準備出手。
刑天周邊的局勢尚且能控制住,其他各處卻不一定了。
無數泥人在陣中肆意奔馳,龐然身軀将所有阻攔在身前的人事物一并狠狠撞開,一些低階修士反應不及,被生生撞碎筋骨、踩成肉泥。
有修士咬牙上前迎戰,運起畢生功力,奮力向泥人胸前揮出一劍!
誰料泥人威勢甚極,一張大掌從天而降,大地震顫,又讓不少修士命隕當場!
“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陰雲缭繞的常羊山一時竟成人間煉獄。
此情此景,終于把某一位小派掌教吓的魂飛魄散。他靈力雜亂,心魔叢生,只想快些逃離此地。
眼見着三天內布置的陣法被區區泥胎破壞得七零八落,這掌教更是絕望,也不顧上其他人了,召出靈劍一意想逃。
有掌教帶頭,麾下弟子頓時人心散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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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門掌教倉皇逃竄,其他門派的領頭人也心頭大驚,那些弟子們更是六神無主,手持兵刃不知如何是好。
同時,本可以支撐的龍城瀚海陣失去持陣者,陣紋閃爍不定,靈力漸趨潰散,又受高大泥人猛沖,一度走勢!
“混賬!懦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葉司最清楚龍城瀚海陣的極限,他知道此陣的力量還遠遠沒有發揮出來。
眼看此獠如此無用,還引得陣群劇烈動蕩,他在憤怒之餘,卻也只能驚恐萬分!
好在隸屬朝廷的士卒們還是比較靠譜的,許是因為軍紀嚴明,或是因為逃兵的下場會更加凄慘,總之從表面上看,沒有任何人退縮。
此陣仙門修士與朝廷武官各持一半,雖然失陷了小半,但葉司在場,好好調整一下未必會讓整個陣法都癱瘓掉。
“咳唔……”
葉司仰頭吞下一顆苦澀丹藥,勉強恢複了少許靈力。
以他的修為,本是沒有資格站在這裏指揮的,誰讓目前只有他參透了龍城瀚海陣的精髓呢?
但承擔了超出能力範圍的責任,也要抗下數倍于常人的壓力。
葉司的一只手垂在身側,指尖纏繞着五根蜘蛛絲般的細線,飄飄蕩蕩,深入地底。
這是秦家百工苑提供的靈器“千絲結”,功能單一,但勝在很對口。
他靠着千絲結實時監測着陣法運轉情況,省下了大量的靈力和心神,若非此物,他現在恐怕連站直都困難。
東方介遙遙看到潰逃的修士,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不滿。
“薛嬷嬷,做掉那個廢物。”
薛醫師一聲不吭,從公主背後的陰影中走出,慈祥的雙目銳利如鷹隼,鎖定了帶頭逃跑的掌教的位置。
似乎是感覺到了來自後方的殺機,那混賬逃得更快了。
薛醫師雙足一蹬便飛身而上,氣勁強橫,擡掌便劈向了此獠天靈!
她沒有武器,她也不需要武器。
僅憑一雙肉掌,僅憑樸實無華的一招,彈指間就足以取一仙門掌教的性命!
那臨陣脫逃的掌教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腦袋就像瓜一樣爆開,猩紅四濺,雨點似的灑落在地。
這一掌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衆修士臉上,人群竟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做夢一般地看着堂堂一門掌教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隕落了。
“再有避戰者,皆有如此人!”
平靜的嗓音在所有人耳畔響起。
東方介站在最高處,甲胄威嚴逼人,雙劍在手,修為不高,卻氣勢如虹。
冷眼橫掃,她這果斷殺掉逃兵的行為,總算令驚慌的人群恢複了些許理智。
須知,葉司推衍自創的龍城瀚海陣乃是上品絕陣,陣群若擺出,可引山河地力,弱敵強我,分割縱橫,化萬象之陰陽,定百戰之乾坤!
然而留給他們的時間還是太短了,葉司雖有驚天大才,也不可能每個環節都躬親布置。
就算修士拿到陣圖,若是不解其深意,也不過是照貓畫虎,勉強而為,沒有殘缺不全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若是持陣者疏于陣道,則亂自內生,要麽有形無質,要麽外強中幹,以至于玄妙至極的龍城瀚海陣,被這些繡花枕頭用得錯漏百出,險些一觸即潰!
不是主帥沒有料到,而是人手實在短缺。
刑天召喚出的泥人斷去主攻手的一臂,東方介更不可能再放任大陣失效、斷去已方的另一臂。
見心神巨震的修士陸續回到了他們該在的位置,她再度把目光投向戰圈中心,同袍樓主的那一槍首次破開了刑天盾的防禦,無疑讓衆人信心大增。
而龍城瀚海陣的重新運行,也令葉司稍稍松了口氣。
這位翊麾校尉還是太年輕了,又在忠心耿介的七殺軍中長大,只顧着推演陣法,卻忘了算計人心。
刑天本體那邊的戰況依然焦灼。
秦瑞、秦瑤和王黍都是煉神還虛初期,而輔國大将軍薛籬是位鎮國武聖,也就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煉神還虛中期。
七殺軍統制楊執純堪堪摸到煉神還虛的門檻,他能出現在核心戰場,完全是因為身法輕靈,速度奇快。
秦瑞和秦瑤本就同出一門,又是自幼相伴的堂兄弟,如今聯手,甚至無需用話語交流,一個眼神就能得到對方的盡力配合。
秦瑞當了二十年的家主,很少有機會能像年少時那樣親身上陣了,但反應、技巧、急智、判斷力居然一點兒都沒落下。
臨淵劍收斂了寶光,化作道道白霓切開靈力,一往無前,招招直取刑天命門。
他試圖以量補質,盡量讓每劍都次在同一部位,不斷地削弱同一點的防禦,随後伺機一舉破之!
如若劈砍,亦是大開大合,傾盡全力,劍勢浩瀚廣闊如同滄海。
秦瑤刺出那驚豔的一槍,先前積蓄的勁力如洪水般一瀉千裏,眼下正穩打穩紮地防護住家主的空門,從頭開始積攢力量。
因為傳承不同的緣故,王黍在劍術上的造詣略遜秦瑞一籌,但在法術上的造詣卻擔得起一聲冠絕天下。
上方山一脈向來以各種神通妙法聞名,王黍拇指彎曲,貼住中指根部,靈力自掌心中湧出。
雷蛇銀花簇擁着她,随着她輕輕踏出的腳步,在地面上穿針引線,織出一張白光奪目的大網。
刑天的周圍還再不斷地鑽出泥人來,但有了這張雷網的覆蓋,剛剛伸出手腳就被毫不留情地劈得粉碎了。
不知何時,王黍的眼珠像是被金焰熔煉過一番,化作了兩顆剔透純淨的琉璃。
天罡三十六術——隔垣洞見!
可徹視洞達,坐見十方。則天上地下,六合內外,無有障蔽!
外圍有東方介和葉司居高臨下、掌控全局,核心戰圈則全靠王黍了。
王黍又喚來碎石飛沙,将刑天與外界修士隔絕開來,以免誤傷。
刑天身上每一塊肌肉的鼓脹,每一根毛發的聳立,每一絲力量的運轉,都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眼中。
她如同一只潛伏的獵豹,一旦刑天露出破綻,她醞釀多時的殺招便會接踵而至。
刑天前進的步伐稍緩,然而并沒有停歇。
嚴格來講,輔國大将軍薛籬是唯一直面刑天攻勢的人。
他的靈劍極寬極厚,幾乎是一塊板磚,揮舞時裹挾了凜冽的飓風,出劍收劍都快到極致,劍身只餘道道虛影在空中凝滞。
和秦琢王黍這些仙門修士不同,薛籬是真正在戰場上殺出來的武人,兵戈相交,你死我活,不留半點情面和餘地。
而他面對的是上古戰神刑天,也确實不需要留手。
刑天無視了大部分攻擊,唯獨會對薛籬的劍術産生少許回應。
失卻了頭顱,也可執幹戚而舞!
雖然他現在沒有神斧,但這并不妨礙刑天碩大的拳頭流星般砸下,帶起一團塵埃,砂礫飛射,竟在薛籬粗糙的皮膚上磨出了血痕。
只是最簡單的拳腳,而且是直來直去的打法,也讓衆人不得不暫避鋒芒。
楊執純先前被刑天一掌擊飛,胸腹處都癟下去了一塊,肋骨不知斷了幾根,碎骨甚至插進了髒腑之中,渾身浴血,疼得他呼吸都勉強。
他抱着刑天頭顱倒地,腰側懸挂的香囊自發打開,一根纖弱的碧藤從囊中鑽出,繞着他的腰往上攀爬。
藤蔓生長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将楊執純的軀幹盡數包裹嚴實,擁有治療效果的靈力沁入傷口,藤蔓釋放着具有麻醉效果的香氣,讓他的表情放松了許多。
還好帶了這件療傷靈寶,不然一位主攻手就直接失去戰鬥力了。
外人只知主戰圈戰況萬分激烈,然而飛沙走石,看不真切,連探出的神念都會被場中狂暴的靈壓撕扯得粉碎。
東方介的聲音穿透了常羊山的濃霧,刺入葉司的耳朵裏。
“葉校尉!人道玄陣如何了?”
葉司緊了緊指尖纏繞的“千絲結”,扭頭大喊道:“殿下,一切正常!”
聞言,東方介也便放下了一半的心,繼續指揮衆将士清理爬上高地的泥人,她不擔心主戰場的戰況,因為泥人的數量不再增多,說明主攻手們有效地牽制住了刑天。
她更擔心秦琢,王黍劃分的戰場把秦琢一起劃進了核心戰圈,場中任何人的随手一擊都可能奪走他的性命。
被東方介挂心的秦琢正死死地瞪着這個無頭的巨人,眼中彌漫着血絲。
楊執純已經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頂着氣運威壓沖進人道玄陣中,把刑天頭顱遞給了秦琢。
“玄鳥閣主,拜托你了。”
既然頭與身無法融合,那只能打完這場再做打算。
秦琢鄭重道:“楊統制放心,定不負所托。”
楊執純點點頭,咬着後牙望了所向披靡的無頭巨人一眼,再度飛身沖入了戰圈。
秦琢做了一個深呼吸。
根據原本的計劃,刑天入陣時就會遭到圍殺,但那泥人卻很好地拖住了其他修士,導致王掌教只好隔絕戰場來降低損傷。
眼下,失去了來自陣群的直接壓力,光憑人族氣運,恐怕還不足以鎮壓刑天。
除非……
秦琢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眼應龍佩。
現在的應龍佩承載了海量的人族氣運,威壓更盛,如果他直接将應龍佩拍在無頭巨人的身上,是不是就可以鎮住他的動作?
旁人或許不行,因為氣運的流向是不受控制的,可能向着敵人,也可能向着自己。
但秦琢可以。
控制氣運這種事,對現在的他來說就像織布,是個精細活兒,但不難。
可是拿起應龍佩後,人道玄陣便随之失效。
機會,有且僅有一次。
目光轉回戰場,他恰好看見秦瑞被刑天一拳轟擊在左肩,肩骨粉碎,整條手臂頓時如面條一般癱軟下來。
家主!!!
不,不能再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