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傳國玺1
傳國玺1
……真的是一雙金色的眼睛,每只都有拳頭那麽大,正直勾勾地盯着秦瑞。
秦瑞呆住了,喉結微顫,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
他敏銳地察覺到,身上千鈞之重的氣運威壓不知何時已經消散,整個人大汗淋漓,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這是什麽東西!
秦瑞的思緒變得遲緩,愣愣地看了半晌,直到那雙眼睛默默移開,才如夢初醒般後退了數步。
好眼熟,到底是哪裏來的?
秦瑞後知後覺地想到。
往後退了幾步,他才看清了金瞳主人的全貌。
——那竟是一條龍!一條背生雙翼的龍!
這個世上只有一條生有羽翼的龍。
應龍。
應龍全稱應時之龍、應德之龍,名為庚辰,本居于天,曾下凡作為黃帝的大将,斬殺蚩尤、誇父,以尾劃地成江,助大禹治水,還擒獲了淮河水神無支祁。
它擅長興雲作雨,亦是司掌雲雨雷霆、溝渎河川的水神。
那條龍全身覆蓋着紅如朝霞的鱗片,金色鬓毛在風中飄曳,神聖不可侵犯,頭上生着一對線條流暢優美的角,令人一見便心生敬仰,忍不住頂禮膜拜。
應龍龐大的身軀在地面上一圈圈盤起,将秦琢護在其中,兩只前爪從背後搭上他的雙肩,羽翼平展,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後方窺探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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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誰看清應龍是怎麽出現的,就好像祂一直盤卧在那裏,等待萬民的朝拜。
不止秦家主呆了、場上修士愣了,連秦琢也傻眼了。
他嘗試着挪開按在刑天胸口的應龍佩,那個龐然巨人微微晃了晃,撲通一聲倒下,砸起大片煙塵。
應龍沒有消失,而是垂下龍首,用那雙瞳孔豎直的眼睛望着他。
秦琢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曳影劍歸鞘的同時,他已經本能地将手掌貼在了應龍覆蓋着冷硬鱗片的腦袋一側。
應龍沒有躲,甚至還将腦袋往前拱了拱,用一種近乎慈愛的眼神凝視着他。
秦老家主就回時常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自己最小的弟子。
“應龍?”秦琢小心翼翼地低聲叫道。
應龍的尾巴像是離開水的魚一樣,在地上拍了拍,挾山超海的偉力作用在這普通的沙石地面上,一不小心就拍出了許多裂縫。
龍的面部很難做出太大表情,但秦琢能感覺到,祂好像對這個稱呼不太滿意,目光中還糅雜着幾分困惑。
于是,秦琢思考片刻,輕輕撫摸着龍腦袋,換了一個叫法。
“庚……庚辰?”
應龍緩緩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終于滿意了,眸中浮現出笑意,随後祂低下頭,用嘴尖貼住了秦琢的額頭。
秦琢只感覺眉心一涼,旋即失去了意識。
身體癱軟,意識一同陷入深海。
…………………………
秦王政八年冬,方才掌權不久的秦王得到了一卷玉書。
玉書無字,但玉是上好的玉,雕工粗犷而不失華美,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秦王問左右,左右稱之為昆山之玉,年輕的嬴政把玩良久,毫不掩飾對這卷玉書的喜愛。
然而開始親政的秦王有太多的政務要忙了,很快将玉書撂在一邊,漸漸的,也就将其遺忘了。
但掌權者的喜好總是會被無數人揣摩。
不到兩年,韓國人鄭國利用為秦國修建渠道來消耗秦的國力,使秦無力伐韓。事發後,秦宗室貴族認為所有客卿都是間諜,要求全部加以驅逐。
秦王遂下了逐客令,李斯也在被逐之列。于是李斯寫了一封奏書,提出應該廣泛吸收人才,更好地來為秦國效力,不可将六國客卿全部趕出。
這就是名垂千古的《谏逐客書》。
其中寫道:“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鼍之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
看到“昆山之玉”一詞時,秦王回憶了一會兒,總算想起了那卷被他随手放在一旁的無字玉書。
秦王收回成命,并恢複李斯的官職,随後把這卷玉書扔進了倉庫裏。
等嬴政再次看到此物,已經是十年之後,天下一統之時了。
那天夜裏,嬴政懷着對未來大秦與天下要走的道路的思索睡去,又在一聲聲稚嫩的呼喚中恢複了意識。
他看到有個三尺多高的小娃娃悄無聲息地趴在了床頭,睜着一雙水潤的黑眸,好奇地打量着他。
嬴政應該警惕的,起碼也要叫人進來,但他沒有。
他應當是累昏了頭,能潛入秦王寝宮的會是個普通小孩嗎,竟然還問那小娃娃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會在這裏?”
小童懵了一下,臉上顯出驚訝之色:“你……你竟然能看見我?”
出乎意料的,嬴政居然沒有感覺到冒犯,他直身坐起,逗那孩子道:“是嗎?你為何會覺得,朕看不見你?”
“我在這裏好久好久啦,你以前也看不見我呀。”小童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地嘟囔道,“一開始你只看那些竹簡和帛書,後來幹脆讓我和那些雜物待在一起啦。”
嬴政也很詫異:“你是……”
小童道:“那些人是不是告訴過你,我是昆山之玉?”
一道靈光閃過嬴政的腦海,他知道這小娃娃是哪裏來的了。
“你是……那卷無字玉書?”嬴政眯起眼睛,伸出一只手,輕撫着小童的臉頰,示意他擡起頭來。
“明明有字的,只是你們看不到而已……”小童抱怨道,乖乖地仰臉看着他。
嬴政垂眸,端詳着這個奇怪的小娃娃。
他十三歲時繼位,二十二歲親政,三十歲出兵攻打六國,三十九歲便一統天下,積威甚重,少有敢用這種态度對待他的人,何況是個還沒他腰高的小娃娃。
小孩乖巧地與他對視,那雙眼睛倒真像是用玉石打磨出來的,這讓嬴政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長子扶蘇。
扶蘇,也是這般溫潤如玉、澧蘭沅芷,底下卻藏着一股老秦人的韌勁與血性。
小童突然道:“咦?怪不得你能看到我了呢!”
“嗯?”嬴政挑了挑長眉。
“人族氣運……”小童直勾勾地盯着他,神情恍惚地呢喃,“好龐大的氣運啊……”
嬴政畢竟還是普通人的耳力,一時未能聽清:“什麽?”
小童的表情突然變得格外嚴肅,他抓住捏着自己臉頰的手,認真地說:“我叫昆玉,昆侖之玉的昆玉,如你所見,眼下只是一縷托身山海玉書的精魂。”
“昆玉……”嬴政聲音低沉地念了一遍。
月色穿簾入戶,寝宮中的所有事物都蒙上了一層朦胧夢幻的光華。
名叫昆玉的小童繼續道:“你很特殊,我需要你的幫助。”
“哦?”嬴政天生就和保守搭不上邊,碰到這種奇怪的事情,當即饒有興趣地問,“如若朕答應了,朕能幫到你什麽?你又該如何回報大秦?”
昆玉苦惱的歪着腦袋:“我不知道你缺什麽,也沒什麽可以回報你的,不過我知道玉書上所記載的一切,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玉書的記載?嬴政在心中稱量了一會兒,覺得這事逐漸有些無聊了。
但看在這孩子有幾分肖似幼年扶蘇的份上,他還是決定問一問具體情況,要是好辦的話,順手幫他一把也無妨。
“你要朕幫你什麽?”
昆玉一本正經:“幫我拯救人界。”
…………………………
“陛下!”
秦琢猛地直起身,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睜開,人就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
原本守在床邊的譚奇也一下子站直了,立即撲到秦琢手邊,身下的凳子哐當一聲翻倒在地。
“昆玉師叔,你終于醒了,家主剛剛來過……他、他們,好多人,連三長老都說你可能醒不過來了,我以為你要死了……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嗚嗚嗚——”
他語無倫次,還沒說上兩句,就把臉埋進了被子裏,放聲大哭起來。
譚奇這具身體只有十九歲,心理年齡也沒大多少,不久前剛見識了戰場的殘酷,而最親近信賴的長輩又莫名其妙地倒下了,可把這生長在和平年代的孩子吓得不輕。
“好了,別哭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秦琢只覺頭疼欲裂,腦子裏還充斥着光怪陸離的影像,聽到譚奇的嗚咽聲,連忙拍拍他的腦袋,安慰道。
須臾後,譚奇自己就哭得不好意思了,低着頭擦幹了眼淚,才紅着眼眶說。
“我們還在常羊山,你已經昏迷快兩天了,三長老,還有那個公主身邊的薛醫師都來看過,說你神識被人蒙蔽,不知解法也許醒不過來,世伯聽完後發了好大的火呢!”
“家主……”秦琢捂住額頭,渾渾噩噩的思緒逐漸清明,“譚護衛,勞煩你告訴諸位,我已無礙,幫我謝過他們——尤其是薛醫師,順便……請家主過來一趟。”
“哎?好嘞!”
帳內燭火升煙,山外狂風怒吼,雪粒冰晶撲落在頂棚上,釘在地上的帳簾不斷地簌簌搖動。
趁四下無人,秦琢閉上眼睛,回憶起夢中所見。
秦始皇帝,嬴政。
還有自己驚醒之時下意識喊出的那聲“陛下”。
始皇得到的那卷玉書,毫無疑問就是昆侖玉書,或者叫山海玉書,而那個小童自稱是托身玉書的精魂,那只能是秦琢自己了。
為何只是一縷精魂?難道那個時候,他的肉身已經被毀了嗎?
原來他和始皇帝是這麽認識的啊……
忽然,他漫無邊際的思緒被驟然放大的風雪聲拉回了當下。
是自家家主掀了簾子進門,三兩步沖到床邊,随着帳簾再度落回原處,呼嘯的寒氣再次被阻擋在外。
秦琢剛欲擡手行禮,卻被秦家主一把握住了雙手。
“昆玉!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秦瑞滿臉焦急,一連串地詢問道,“三長老就在外頭候着,只要你說句話,師兄馬上叫他進來看看!”
“不,不必麻煩三長老了,風寒雪冷,家主還是讓三長老回去歇着吧。”
秦琢看了看家主纏着紗布又用木板固定的左臂,小心翼翼地托住了他的胳膊,大氣都不敢喘,免得他動作幅度太大,傷上加傷。
秦瑞的情緒看上去比秦琢還激動,聞言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真的沒事?”
“不信家主把把脈,真的沒事。”
“好吧。”秦瑞看上去有點失望,小聲念叨着,“我還以為咱們能借此訛他們一筆呢。”
“訛誰?等等!”秦琢眼中的錯愕一閃而逝,急忙叫住了轉身欲走的家主。
見家主配合地回過頭來,他裝模作樣地重重咳嗽幾聲,用一聽就虛弱到了極點的嗓音,輕聲說:“家主啊,其實……別看我表面上沒有大礙,實際上內裏一團亂麻,尤其是靈臺,神識受損,怕是、怕是沒有三五年難以痊愈啊……”
“什麽!居然傷得如此之重!”秦瑞“大驚失色”,旋即擺出“慷慨激昂”的樣子,“昆玉,若論此戰功勞,誰不認為你當居首位?昆玉放心,我自會為你請功,你要好生修養,無需吝啬靈藥……”
眼看家主越演越過分,秦琢連忙打斷了他:“家主,應龍佩如何了?”
秦家主頓時啞火了,沉默半晌,方才擠出一絲苦笑。
“昆玉,你惹得好大的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