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周三這天突然來了冷空氣, 氣溫驟降了七八度。

校園裏随處是縮着身體走來走去的男高,寧可哆哆嗦嗦的像個老大爺,也不願意多穿一件秋衣, 就跟要他們的命似的。

清晨,運動員進行曲準點播報,謝辭換上校服,坐在床邊穿鞋子。

“上鋪那個姓顧的小子,起床了。”

剛說完,上鋪竄出來一條長腿,就懸在他頭頂上方, 扭動的腳趾在用挑釁的方式回應他,不知道是對稱呼不滿, 還是對被叫起床不滿。

簡直幼稚到家了。

可能是混血的關系, 顧予風天生冷白皮, 很難曬黑,可他又喜歡小麥色的膚色,上輩子有段時間瘋狂曬日光浴,結果沒曬黑,反而起了大片紅疹,吃了半個月的藥才好,終于老實。

眼前這條腿又長又直,白得能看到皮膚下的血管, 可惜一直遭主人嫌棄。

謝辭一把拍開,起身看向上鋪睡得人事不省的某個起床困難戶:“起不起?”

顧予風攤着“大”字,右腿挂到床外,眼皮都睜不開。

讓他熬幾個大夜輕輕松松,但是早起能要半條命。

鬼知道這種氣溫, 舒展地躺在溫暖的被窩裏是多爽的一件事,連鬼畜的廣播他都能淺淺地容忍一下。

顧予風聲音含糊:“我選擇寫檢讨。”

謝辭無語了,直接拉開窗簾。

窗外的光線有些刺眼,顧予風擡起手臂擋住眼睛,已經很不耐煩了:“我可以聽你叫床,但別叫我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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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你才幾歲就滿口葷話?”

顧予風:“不能做,還不讓我說?”

“你還想做?怎麽不上天?”

謝辭終于能理解為什麽老項總是脾氣那麽臭,純純是被氣的。

“我已經從天上回來了……”顧予風迷迷瞪瞪地接了一句,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麽。

無心的一句話讓謝辭有些在意,卻又不知道為什麽。

等顧予風艱難地坐起來,謝辭的注意力被徹底轉移到對方身上。

可能年紀還小,顧予風和他印象中的模樣區別很大。

單單說早晨起床這一點,三十歲多的顧予風哪怕剛鑽出被窩都是優雅的,舉手投足間帶着那個年紀特有的性感。

而眼前這小子,邋遢、不修邊幅,也沒有邊界感,完全不像個貴家少爺,好感全靠那張臉在死撐。

顧予風爬下床,拿過放在床尾的襯衣穿在T恤外,又套了個校服外套,就算完事了。

“就穿這麽點?”

謝辭開口提醒,“早上只有六七度。”

顧予風打了個哈欠,去洗漱:“衣服在箱子裏,懶得找。”

洗漱回來的張若川剛好聽到最後兩句,看看謝辭:“你還說他呢,你自己就穿了兩件,比他還少。”

謝辭拿上毛巾杯子往外走:“衣服在箱子裏,懶得找。”

張若川:“……”

誰也別說誰,都一個死樣。

一班最近的學習氛圍非常濃郁,連課間都很少有人玩鬧走動,除了臨近月考,謝辭也是很大的一個原因。

謝辭憑一己之力,弄哭了兩個老師,導致老師們天天坐在一起研究試題,他們如果不支棱起來,可能會被這次月考教做人。

而籃球隊裏的幾個人除了要應付月考,還要準備接下來的籃球聯賽。

體育課,謝辭本來要和張若川他們練籃球,卻被項海斌叫去了辦公室,說是校領導來了解他的情況。

“哎,老顧!”

張若川對路過場地,準備去跳高的顧予風招手,“謝隊被叫走了,你來頂一下!”

顧予風回頭,瞅了一眼籃球場:“要我陪你們打籃球?”

張若川解釋道:“我們已經找了頂替謝隊位置的人,你頂對面的大前鋒位。”

顧予風無可無不可,懶懶散散地揣着口袋進了籃球場。

“先說好,我不會演。”

張若川笑嘻嘻道:“不用演,正常打就行了。”

等謝辭回來時,看到籃球場圍了不少學生,球場上打得很激烈,人群裏不時爆發出吶喊聲。

謝辭一眼就看到了場上運着球,在對手中快速穿梭的顧予風,這小子就是個發光體,無論什麽時候,總是人群中最醒目的。

他很少有機會能看到顧予風肆意揮灑汗水的模樣,上輩子他們做的最多的運動是在床上,其他時候就算顧予風有鍛煉,他也沒在場。

“三分球!”

充當裁判的學生大喊。

張若川撐着膝蓋大口喘氣,看向對面的顧予風:“老顧,你做個人吧!”

大冷天的,顧予風脫得只剩短袖,歪頭在衣袖上擦了擦額角的汗,臉上風輕雲淡:“不是你讓我來陪你們打的?”

張若川:“我是讓你來陪練,不是讓你來虐我們啊!”

顧予風:“我說了我不會演。”

張若川:“……”

顧予風長得這麽高大,張若川想過他打球應該不錯,沒想到這麽強!他隊裏三個校隊主力上場,被虐得還不了手!

“哎,謝隊回來了!”

江辰宇像是看到了希望,對着謝辭喊,“隊長,快來幫我們弄他!”

謝辭:“弄誰?”

江辰宇和張若川異口同聲:“老顧!”

謝辭看看時間,離下課只剩十五分鐘,剛熱身就結束了,還不如不上。

“我看看你們是怎麽輸的。”

見謝辭抱手站在場邊,一點沒有上場的意思,江辰宇不甘心道:“你就看着你兄弟被他幹趴下啊?快來制制他嚣張的氣焰!”

周圍不少學生起哄,想讓謝辭上場。

顧予風接過隊員投來的球,在指尖轉動,看着謝辭笑:“算了,別讓他來了,來了也只是多個手下敗将。”

“老顧,你太嚣張了!”張若川哇哇叫。

顧予風只是笑,完全不否認嚣張這一點。

激将法雖拙劣,但管用。

謝辭脫下校服外套,活動活動肩頸,邁入場中。

“只玩十分鐘。”

顧予風故意挑釁:“可以,打敗你綽綽有餘了。”

謝辭:“那你試試。”

謝辭一入場,整個籃球場的氣氛都不一樣了。

周圍的學生們一激動,又召喚了不少同學過來,圍觀一中兩大男神之間的對決。

兩人都在前鋒位,輪到顧予風這邊進攻。

張若川怕謝辭吃虧,語速飛快地解釋:“老顧擅強攻,速度快,走位極其刁鑽,我和老江都守不住他!”

他剛說完,顧予風就已經運球突破了第一重防線,直逼籃下。

“回防!搶籃板!”張若川急忙追着顧予風往回跑。

顧予風腳尖踩着地面幾個扭轉,成功閃避堵截的對手,在籃下躍起。

“他要灌籃?!”人群越發騷動,不少人失聲驚呼。

顧予風的速度太快,其他隊員根本跟不上他。

能單人突破校隊主力的圍剿沖到籃下,這實力結結實實地把圍觀的學生們給看傻眼了。

就在顧予風準備灌籃時,眼前突然竄上來一道黑影,下一刻,手上的球沒了。

好快!

顧予風落地,詫異地轉過身,就看到謝辭已經搶到球往對面跑。

為了防住顧予風,所有人都在這半邊場地,那邊完全是空的。

等隊員們反應過來要回防時,已經和謝辭拉開了很大的距離。

顧予風沒任何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追上謝辭。

兩人不停地變換走位,找尋彼此的破綻。

謝辭運球往裏推,眼底含着淺淡的笑意:“速度不錯。”

顧予風揚眉,氣息有些不穩:“彼此彼此。”

“可惜,技巧不足。”

謝辭一個極快地轉身,突破了顧予風的防守。

顧予風迅速追上,剛邁出半步,就見謝辭突然往後退了一步,心裏一咯噔。

“假動作,他要投三分球!”那邊的隊員焦急大喊。

謝辭退到線外後躍起,将球投了出去。

就在球飛出的那一剎那,顧予風跳起,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指尖堪堪擦過籃球底部。

兩人幾乎同時落地,看着略微改變了飛行軌跡的籃球落到框上轉了幾圈,緩緩掉進籃筐裏。

“三分球!”

作為裁判的學生大喊。

江辰宇和張若川激動地喊了出來。

“隊長牛批!”

“老謝,還得是你!”

“謝隊果然沒那麽容易對付。”

顧予風看着謝辭,反而比剛才跟興奮了,“再來。”

其他人體力消耗了一波,加上速度跟不上兩人,很快整個球場幾乎成了顧予風和謝辭的solo賽。

上輩子工作以後,謝辭就幾乎沒碰過籃球了,重生回來複健了一段時間,卻已經失去曾經年少時打球的樂趣,更多的是身為校隊隊長的責任。

可和顧予風比賽的這幾分鐘,那種興奮得頭皮發麻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本以為和顧予風頂多只能在談判桌上交鋒,或是在床上。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抛開所有,在高中籃球場上痛痛快快打一場。

顧予風像烈日般釋放着蓬勃的生命力,純粹、鮮活,感染着身邊所有人,讓他仿佛也能有片刻回歸到那個苦悶,卻擁有無限可能的少年時。

下課鈴聲打響,謝辭運着球,慢條斯理地走向中線,對過來的顧予風說:“最後一球。”

顧予風随手撩起上衣下巴擦汗,走動間,腹部肌肉若隐若現。

他堵到謝辭面前,氣息有些不穩:“是我的。”

謝辭淺淡地笑了一聲:“那要看你本事了。”

雙方其他隊員已經退場,站在場邊擦汗休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們的最後一次對決。

謝辭運球幾個走位,成功找到顧予風的防禦漏洞,準備突破。

不經意地擡眸,一剎那和顧予風對上視線。

那堅定的眼神釋放出的攻擊性和壓迫感,讓謝辭眼前一晃,額角的汗化作血,從臉側滑下來,一些零碎的畫面突然閃回。

一排黑色的越野車在海島環繞的公路上狂飙沖撞。

顧予風的那輛被動了手腳,無法停車,只能不斷地閃避其他不斷撞過來的無人駕駛車輛。

在油箱裏的油耗盡的那一刻,這個撞擊游戲就會迎來終結。

直升機的螺旋槳噪音極大,帶起的風咧咧作響。

他貼近打開的艙門,不斷示意飛行員靠近顧予風的車,降下救生梯救人。

他從打開的車窗看到了顧予風狼狽的模樣,額角有傷,半張臉都是血,嘴唇有些幹裂,身上的西裝有好幾道劃痕,已經被血浸染。

明明是生死攸關的時刻,那雙眼裏卻沒有絲毫驚慌,一如往常地鎮定,好像堅信一定能夠獲救。

謝辭不敢眨眼,怕那個人突然就在眼前被撞成碎片。

一次次地嘗試,顧予風終于抓住了救生梯。

他拼命把救生梯往上拉,看着那個人越來越近。

本以為沒事了,沒想到直升機還沒升起高度,那些無人駕駛的車子突然接連爆炸。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只來得及抱緊顧予風,什麽都來不及說。

眼前人影一晃。

眼前的人越過他沖向身後。

灌籃的力度讓整個籃筐上下搖擺,嘎吱作響。

籃球急速落地的悶響,和記憶中的爆炸聲重疊,在謝辭耳邊驟然炸開。

周圍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而在這麽熱鬧的氛圍裏,謝辭卻如墜冰窟,寒意侵蝕五髒六腑,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他不喜歡去假設,但此刻控制不住去想,如果當年沒有那麽急功近利,沒有不擇手段誘騙顧予風結婚,也許能找到既不傷害對方,又能達成彼此合作的辦法。

那顧予風是不是就能找到真正愛他的人,過得幸福些?

是不是就不會死?

他毀了自己的人生,也把顧予風的人生毀了。

顧予風松開籃筐,輕盈落地,疑惑地看向身後。

謝辭依舊背着身站在那裏,沒有任何動作。

“謝辭剛才怎麽突然停手了?”

“對啊,我看他是準備突破的,還以為要贏了呢。”

“故意放水的吧,這是謝隊的風度哈哈哈哈”

“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怎麽還沒動?”

圍觀的學生們議論不斷。

張若川他們朝謝辭小跑過去,謝辭卻一言不發地走了。

顧予風疑惑地看向方思澤,後者也是一臉迷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謝辭走到最近的教學樓水房,打開水龍頭,任由水浸濕頭發,滑過臉頰,給發熱的腦子降降溫。

不知道過去多久,水突然停了。

耳邊傳來顧予風冰冷的聲音。

“這種天氣用涼水沖頭?嫌命太長了?”

謝辭直起身,頭上蓋上來一條毛巾。

“自己擦。”

顧予風見他不動,認命地動手幫他擦,“你怎麽了?”

謝辭擡眸,看着近在眼前的這張臉。

每一個細節都那麽相似,卻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

越是和少年的顧予風相處,想再見他一面的欲望越強烈。

顧予風打量眼前這雙有些渙散的眼睛,語氣有些擔心:“謝辭?”

謝辭指尖動了動,将那股躁動的情緒壓了回去。

“沒事了。”

顧予風:“當我眼瞎,你這樣叫沒事?”

謝辭随口亂扯:“可能吹了風,剛才有些頭疼。”

顧予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頭疼還用冷水沖?誰教你的?”

說完,顧予風注意到謝辭的衣服也濕了,語氣免不了有些煩躁:“快點,回去宿舍換衣服,別感冒了。”

回到宿舍,顧予風去給謝辭拿了換洗的上衣。

一轉頭,謝辭剛好把濕的上衣脫下來,側過身的角度讓顧予風剛好看到了左側肩胛骨下的一道淺淡的傷疤。

“你道疤……”

顧予風說着,已經伸手摸了上去,“什麽時候的?”

傷疤細細長長的一條,看着淺淡,摸上去也沒有凹凸不平的手感。

顧予風突然想起陳信宏家暴的事,追問:“這是那姓陳的老東西打的?”

“嗯。”謝辭接過他手裏的上衣換上,“十多歲時,被喝醉的陳信宏用剪刀劃的。”

顧予風低罵了一聲,一想到那種危險的畫面,他就恨不得把陳信宏帶到法律管不到的地方,人道處理了。

“竟然是小時候被打的。”

顧予風看着傷疤,念念有詞,“我一直以為是被我抓出來的……”

謝辭扣扣子的手猛地一頓,疑惑地轉過頭:“你說是被你抓的?”

顧予風回過神,找補了一句:“我是說以為剛才打籃球的時候,不小心弄的。”

謝辭眯眼打量他,覺得這個回答有些問題。

以為是剛才劃傷的話,能用“一直”嗎?

是顧予風的國語水平太差,還是這句話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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