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十分鐘後, 車子開進一個對謝辭來說有些陌生的小區。
謝辭跟着顧予風進了一套頂層複式,裝修不錯,但像樣板房, 毫無煙火氣。
“這誰的房子?”
顧予風随手關了門:“我爸藏小情人的地方。”
謝辭:“……”
見謝辭眼神看過來,顧予風解釋了一句:“可惜小情人跑了,這裏一直空置着,除了我們沒別人。”
“不是說去開房?”謝辭脫下寬松的運動外套,随手搭在沙發背上。
“這裏不比酒店舒服?”顧予風去廚房打開冰箱查看食材。
決定來這裏前,他讓羅伯森聯系了林穎,和這個房子的管理人确認過清潔和食材問題。
“你晚上沒吃什麽東西, 現在有沒有胃口?”
顧予風看向坐在客廳裏的謝辭,“我弄點吃的給你?”
謝辭坐在沙發裏, 扶着有些暈眩的頭, 對他說的這句話表示懷疑:“你還會做飯?”
“有預制的, 熱一下就行了。”
顧予風說着,随便拿出一盒給他看,“這裏每隔兩天會有阿姨過來做菜,這些是今天中午做的,随便對付一下還是叫外賣?”
“算了,等餓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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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從外套口袋裏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謝謙。
提示音剛過一下就被接起了,那邊的人像是一直在等他電話。
“小辭, 你到哪了?”電話那邊傳來謝謙有些焦急的聲音。
謝辭放松地靠着沙發,視線停留在廚房裏正在泡咖啡的顧予風身上,用平常的語氣說:“已經從謝家出來了,和幾個同學聚會,晚上住同學家, 你別等我了。”
“好。”
謝謙猶豫地問,“在謝家沒被刁難吧?”
“沒有。”
謝辭想到那幅畫,想了想還是告訴他,“畫我要回來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傳來謝謙有些沉悶的聲音。
“我确實不希望作品留在謝家,但什麽都沒你重要,不值當為了這些小事和他們起沖突。”
謝辭:“畫可以不要,我的立場必須要讓他們知道。”
去謝家前,他本來不打算把畫拿回來,從謝鴻光拍下這幅畫開始,畫的利用價值在他這裏就已經結束了,可晚上謝鴻光那番言論讓他很不舒服。
一個不認同孩子的父親,不配擁有孩子的勞動成果。
顧予風端着咖啡過去時,父子倆已經說完事,謝辭挂斷電話伸手接,卻只接到一杯熱水。
在謝辭質疑的眼神下,顧予風在旁邊的沙發坐下:“你醉酒還敢喝咖啡?”
謝辭:“我沒醉。”
情緒波動會加大酒精的作用,十七歲的身體确實還沒怎麽接觸過酒精,但也不至于一杯倒。
“沒醉就不會來這裏了。”顧予風顯然不信。
謝辭沒辯解,喝了半杯熱水後,被顧予風催促着去洗澡,早早就躺進了被窩。
顧予風手心貼着他的額頭試了試體溫,确定沒問題後調整了室內空調的溫度:“你要是哪裏不舒服就叫我。”
聽出這話裏的意思,謝辭問:“你不睡?”
“這才幾點,還不困。”
顧予風順手關了燈,轉頭對謝辭說,“我就在客廳。”
房間陷入黑暗,只剩門外走廊裏亮着一盞微弱的呼吸燈,謝辭聽着顧予風走遠,手臂搭着有些沉重的頭,可能是喝了酒,也可能是在謝家時顧予風突然揭開那層窗戶紙,他思緒有些亂。
上輩子他們搞出一堆問題後就死了,真死了也就算了,可現在人沒死成,問題也沒解決。
從這個角度來說,面對不是重生的,少年時的前夫哥,反而更輕松。
他們不止要為上輩子的自己承擔後果,還要對這輩子的行為負責。
已經明牌了,兩人卻默契地誰都不去提,好像不提,問題就不存在,只要維持表面的和睦,他們真的就能像現在這樣若無其事地相處下去。
腦子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糊成一片,理不出頭緒。
謝辭睡得不踏實,一覺睡醒看時間才淩晨兩點多。
喉嚨有些幹,他掀開被子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門,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裏亮着的筆記本屏幕。
顧予風盤着腿随意地窩在沙發裏,一雙修長的手正在鍵盤上快速敲擊,神色專注嚴肅,和平時輕佻的模樣判若兩人。
這個人私生活随便,但工作上從來不随便糊弄。
上輩子謝辭把事業當成唯一的人生追求,攤子鋪得太大,野心膨脹又走得急,壓榨了他自己所有的時間。
他自認為是個工作狂,顧予風比起他也沒好到哪裏去,一旦進入工作狀态會完全忘記時間,經常需要助理提醒吃飯。
盯着屏幕太久,顧予風眼睛有些酸澀,揉揉有些僵硬的肩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回去,聽到腳步聲轉過頭。
“怎麽就醒了?”
“起來喝水。”謝辭走到沙發後,替他按肩。
顧予風放松地往後靠,仰着頭看他:“好點沒?”
“嗯。”謝辭掃了一眼他的屏幕,低聲說,“不是太重要的工作就先放放吧,熬夜長不高。”
顧予風被逗笑:“我這個子還要長?”
謝辭:“熬夜禿頭。”
顧予風:“放屁,別烏鴉嘴,我頭發好着呢。”
謝辭一想,上輩子他們沒少熬夜,頭發倒是都很堅強。
“對了,餓不餓?我煮了粥。”顧予風問。
謝辭揚眉:“你還會煮粥?”
“你這什麽語氣?看不起我?”
顧予風将筆記本放到一旁,起身和他一起去廚房,“我看冰箱裏那些菜都很油膩,怕你吃了胃不舒服。”
謝辭從來沒吃過顧予風做的東西,這小子看起來就和廚房八字不合,也确實從來不下廚。
應該說他們都很少有時間親自下廚,他偶爾做一下只是為了維持顧予風對他的好感,說白了本質上還是“工作”。
難得顧予風這麽有心,就算再難吃他也得給面子吃幾口,畢竟顧予風都吃得下他沒放鹽的菜,他怎麽也該禮尚往來。
到廚房,看到炖鍋上的紅色指示燈閃爍,謝辭隐約有不好的預感,等顧予風打開蓋子一看,米是米,水是水,還是生的,吃不了一點。
顧予風不敢置信地湊過去仔細看看,又在炖鍋的操作界面一頓亂按:“怎麽搞的,這鍋壞了?”
“有沒有可能是你沒按啓動鍵?”謝辭無奈。
顧予風:“我按了。”
謝辭給自己倒了杯水,教他怎麽操作。
顧予風按照提示,按下啓動鍵,看到順利進入煲粥模式,尴尬得沒去看謝辭調侃的目光,硬着頭皮說:“要煮兩個小時太慢,我下點面條吧。”
謝辭看着他接水起鍋,沒多想,一句話脫口而出:“你以前也這麽照顧過別人?”
話說出口後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不會打聽彼此的私事,除非對方主動提起,他這個問題已經僭越了。
謝辭正想着該怎麽找補,就聽顧予風說:“沒有,跟你學的。”
“跟我學的?”謝辭有些詫異。
顧予風把火調整到适中的大小:“我剛來藍海市水土不服的時候,你不是煮粥給我吃?”
已經過去太久,也可能是從來沒上心過,就算顧予風提起,謝辭還是想不起來。
也許他真的有這麽做過,但曾經那些圍繞顧予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關系,進而讓利益最大化。
謝辭突然意識到,就算顧予風真對他有好感,也是對僞裝後的他。
一場由蓄意調查開始,撕破臉結束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沒有人打算長長久久地維系下去,沒想過對彼此暴露真實的自己,也時刻警醒着不去幹涉彼此太多,只維持最基本的運作。
他們之間隔着太多謊言和算計,裝久了,哪些是出于真心,哪些是出于利益,連他自己都無法分辨,已經到理不清,無從說起的地步。
雙方在對方身上都沒有落腳點,安全感從來不在他們考慮問題的範圍內,看似相敬如賓,實則問題一大堆,但他們都是成熟的成年人,只要裝作看不見,就能擺平一切。
或許潛意識裏他們都很清楚,建立在謊言之上的關系,一旦起心動念,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
以前懸崖踩鋼絲,顧慮太多。
但不破不立,或許現在才是他的機會。
比起利益,他更想要這個人。
想清楚後,謝辭放下杯子過去。
顧予風找了幾個櫃子,終于在上面的櫃子裏找到了面條,一看有好幾種,問謝辭:“你要吃哪種?”
他擡手去拿,卻被伸過來的手握住。
顧予風剛要轉頭,被從身後攬住腰帶進了謝辭懷裏。
“予風。”
說話時的氣息拂過頸邊,讓顧予風有些不自在:“怎麽了?”
謝辭貼在他的頸邊低聲說:“這次我會好好看清楚的。”
顧予風搭在竈臺上的手指蜷縮一下,又很快掩飾過去,在謝辭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垂下的雙眸裏盡是複雜的神色。
“你醉了。”
謝辭:“我沒醉。”
顧予風:“那你什麽意思?”
謝辭收緊手臂,語氣低沉堅定。
“我們重新開始吧。”
晚上在謝家別墅的露臺,看到曾經的家面目全非,看到已然是十七歲模樣的謝辭坐在鋼琴前再彈他喜歡的曲子,上輩子和這輩子,兩個世界就這麽割裂又相交在一起,殘酷地展現在顧予風面前。
在和謝辭達到情緒共鳴的那一刻,他一沖動就挑明了。
他自然是想要重新開始的,從謝辭跑到海島上救他開始,這個念頭就沒消失過,不然也不會在重生後立刻回國找人。
如果謝辭沒有重生回來,他會幫十七歲的謝辭脫困,過上更好的生活,等一切塵埃落定後返回D國,以後或許偶爾見面吃個飯,聊聊彼此最近的生活,如果謝辭還是從商,也會盡他所能提供幫助,就像朋友,在他心裏又比朋友更親近一些,介于朋友和親人之間。
但還會不會和謝辭結婚,他想應該不會了。
因為唯一讓他有結婚沖動的那個人,不在了。
他不知道這是依賴,還是相處多年培養出來的類似親情、友情或愛情的感情,他分辨不清,或許是上輩子有缺憾,才會執着,放不下。
但他們之間問題太多了,不是簡單一句話就能重新開始的。
遠的不提,還隔着一個兩百斤的小芳。
“予風?”見顧予風沉默,謝辭有些忐忑。
顧予風沉澱了一下情緒,拉開腰間的手轉過身,雙手撐在謝辭兩側,将人抵在竈臺前,再擡眸時已是滿眼的笑意。
“可算等到你這句話了。”
謝辭靠着竈臺,看着近在眼前的這張臉,不解:“那你同意了?”
“為什麽不同意?”
顧予風微微偏頭親過去,在謝辭下唇輕輕咬了一口,同時擡手扯開自己的襯衣紐扣,“嫩草這麽香,不吃是傻子。”
謝辭餘光注意到他的動作,低聲問:“你脫什麽衣服?”
顧予風細密的吻落在謝辭的頸間,聞言輕笑了一聲:“你不是要看清楚?不脫光怎麽看得清?”
謝辭扣在顧予風腰間的手一緊,忍了忍,拉開顧予風的手:“別騷。”
顧予風反而貼得更近了些:“你不想?”
短暫的眼神對峙,謝辭敗北,扣住顧予風的下巴吻了下去。
顧予風得意的笑聲淹沒在這個深吻裏,撐在竈臺上的手攀上謝辭的後頸,在被咬到舌頭時悶哼了一聲,猛地抓住他的頭發,卻沒有推開的意思。
“要被你咬斷了。”
謝辭舔舔被自己咬過的地方,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你豆腐做的?”
“剛才是誰讓我別騷的?假正經。”顧予風說話的氣息不太穩。
“這叫先禮後兵。”
謝辭擦過他濕潤的嘴角,一臉深沉,“我又不是沒道德的老外,随時會發情。”
顧予風給氣笑了:“罵我?這就是謝總求複合的态度?”
“誇你。”
謝辭唇邊的笑意淹沒在下一個吻裏。
鍋裏的水燒開了,咕嚕嚕地冒着熱氣,顧予風這個角度剛好能注意到,示意謝辭暫停。
謝辭沒理他,伸手關火,彎腰将人抱起,走出幾步,放到島臺上,加深了這個吻。
感覺胸前竄上來一只不安分的手,謝辭問了一句:“怎麽樣?”
顧予風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麽怎麽樣,胸肌?”
他正想說不錯,突然在這雙眼裏明白過來。
“你前陣子舉鐵是為了練胸肌?”
見謝辭不否認,顧予風低低地笑了幾聲:“這麽努力?因為我說喜歡你的胸肌?”
謝辭意味不明地輕哼了一聲。
顧予風單手撐在身後,摟過謝辭的肩膀,一口咬在下巴上:“快點。”
交纏的氣息在漆黑的深夜裏變得炙熱,情緒和氣氛都到達了頂點。
“小風,你在嗎?小風?”
昏暗的客廳裏突然傳來顧永年的聲音,吓得兩人差點心髒驟停。
“小風?”
兩人聽了一下,确定顧永年的聲音是從客廳監控裏傳來的。
謝辭擡頭環顧整個廚房天花板,這裏沒監控。
廚房是開放式的,但客廳的監控應該覆蓋不到這裏。
謝辭低頭看看兩人,顧予風衣襟全開,他自己的上衣脫下來扔在島臺上,兩人一坐一站,貼得緊,怎麽看都不像是在幹正經事。
這要是被顧永年看到了,十張嘴都圓不回來。
監控裏的聲音剛消停,顧予風放在島臺上的手機就響了,屏幕上顯示着“老登顧”的來電。
“怎麽像偷情被抓了。”
顧予風拿過手機,“我沒管過他,他倒是先來管我了。”
謝辭撐在他身側,側耳去聽電話那邊顧永年的聲音。
顧永年:“小風,你在那邊吧?”
顧予風語氣冷淡:“嗯,有事?”
顧永年:“剛才我手機裏突然接到火災預警,響個不停,吵得我頭疼,沒事吧?”
顧予風:“……”
謝辭:“……”
顧予風掃了眼竈臺,有些無語地說:“可能剛才燒水沒開煙機,誤觸警報器了。”
顧永年:“那就好,我差點就要報警了。”
顧予風:“……”
親熱中途被打斷,他才想報警。
顧予風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你這功能不能綁定到別人手機裏?大總裁大半夜被這種事吵得——嘶!”
右側鎖骨被謝辭咬了一口。
顧永年:“怎麽了?”
“沒什麽。”
顧予風瞪了擡起頭的謝辭一眼,伸手擦過他的嘴角,帶着警告的意味,對電話那邊的顧永年說,“沒事挂了。”
挂斷電話把手機一丢,顧予風開口算賬:“我老爹打擾的,你咬我?”
“父債子償。”謝辭拿過自己的上衣穿上。
顧予風在他轉身前,伸手抱住:“繼續。”
“不了。”謝辭拉開他的手,去竈臺前重新開火,從上面的櫃子拿出面條,“我沒有被圍觀的嗜好。”
顧予風跟過去,随意地倚在竈臺前:“就算被偷拍,憑我們的姿色也能分到清純大學生組,怕什麽?更別說只是被我爸看到。”
“……”
謝辭視線掃過顧予風打開的衣襟,屈指在他額頭彈了一下,“衣服穿好。”
“掃興。”
顧予風罵罵咧咧地走了。
冰箱裏有現成的澆頭,謝辭只煮了兩碗清水面。
兩人對付着吃完已經快三點了。
謝辭走到客房門口,轉身問顧予風:“和我一起睡還是?”
“算了,我們的生物鐘不一樣。”
顧予風上了樓梯,頭也不回地對謝辭擺擺手,“明早不要叫我,我要睡到自然醒。”
謝辭也沒堅持,看着他上去後進了客房。
顧予風聽到身後的動靜,腳步放緩,擡手撫過鎖骨上的牙印,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進卧室後就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
樓下客房,謝辭刷了牙重新躺下。
回想剛才的事,他突然發現,也許顧予風沒有他以為的那麽懂得處理感情問題。
輕佻是他的保護色,只要碰到處理不了的問題,就會用一貫的手法去掩蓋,裝作很從容,像是掌控着主導權,實則虛張聲勢的成分更多。
情場老手,這幾個字後面恐怕得加個問號。
上輩子那份調查報告,到底有多少內容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