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過去
過去
從初裴銳家出來時已經很晚了,夜色濃稠如墨,曲時清跟在初裴銳身後往停車場走。
上車的時候曲時清沒有和往常一樣坐在副駕駛,而是坐到了後座上,初裴銳也沒發現不對。
月色如水,曲時清望着車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漂亮的眼瞳被月光映照的透亮。
初裴銳在前面說了半天話,才發現今天曲時清安靜地有些過分,趁着等紅綠燈的期間回頭看他,關心道:“小清,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黑暗掩蓋住曲時清精致的面容,也讓他的表情模糊不清,他有些走神,初裴銳喊了幾次他的名字他才反應過來一樣轉過頭,聲音細弱,像是疲憊至極:“沒有。”
車載香薰的味道讓曲時清一陣陣反胃,他把車窗降下來三分之一,微涼的晚風灌進來,鼻尖都是冰涼的風混合着清新空氣的味道,緊繃的心慢慢放松,他才終于覺得有了喘息的空間。
他沒有去整理淩亂的碎發,任由那一縷一縷像粉色綢緞一樣的劉海在臉上掃來掃去。
一路寂靜,很快就到了曲時清家的小區門口,初裴銳想解開安全帶送曲時清到樓底下,卻被他制止了。
“我自己進去就行,很晚了,你快回家吧。”曲時清打開車門,衣擺被風吹得飄起。
準備下去的時候,他突然頓住了,下定了決心一樣扭頭去看初裴銳,琥珀色的眼眸盛滿了細碎的光,聲音很輕:“初裴銳。”
“嗯?”初裴銳扭頭看向他。
粉色的發絲垂墜在曲時清如玉的耳垂邊上,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慢,卻很堅定:“如果叔叔阿姨還是不同意,我們就分手吧。”
說完,不等初裴銳反應過來,他就下車走了,關車門的聲響悶重。
……
盡管下定了決心,在看見初裴銳發來的消息時曲時清還是心軟了。
Advertisement
他能看出初裴銳是想努力彌補他們之間的裂縫,所以故意沒有提他最後下車前說的話。
曲時清想,算了,明天再說吧。
明天再分手,也算是有零有整。
更何況那麽多年的感情,當面說分手也正式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準備分手了,曲時清晚上洗漱的時候開始走神,不自覺想起自己的過去。
他的父親是在他八歲那年去世的。
在曲時清年幼時,他不止一次見到父親在和母親産生争執後對母親動手,他如果在場會張着雙臂試圖護住母親,但他還太小了,哪怕拼盡全力也無濟于事。
他的父母親緣關系都很淡薄,經常走動的親戚也沒幾個,他連求助都無門。
更何況大部分時候,他都會被父母在即将吵架時提前關進房間。
有一次父親喝醉了,母親沒來得及把年幼的曲時清鎖在卧室,他企圖用小小的身軀護着母親,卻沒想到父親沖上來想連他一起打。
地上剛好有一攤酒水,是父親不久前摔碎酒杯導致的,但父親沒有看見,沖上來時一腳踩到水灘,一個趔趄摔倒了,頭剛好撞在尖銳的玻璃櫃角上,流了一地的血。
那時候曲時清還很小,吓得渾身都在發抖,只依稀記得眼前紅色的血花蔓延開的瞬間眼睛就被母親溫熱的掌心捂住。
具體的記憶已經模糊,曲時清已經不記得後來混亂間發生了什麽。
那天之後,只剩他和母親兩個人相依為命。
那時候雖然有些貧苦,但母親對他盡心盡力,曲時清成績好,平日裏懂事乖巧,兩個人一起也算過得安寧。
曲時清洗漱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半天,卻始終沒有睡意。
他睜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卧室天花板,白皙漂亮的臉上是近乎麻木的失神。
睡不着的時候大腦是放空的,他沒有刻意去想,卻又不自覺想起了高中和初裴銳第一次産生交集的時候。
高中時曲時清的眉眼還很青澀,卻已經隐隐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上學時他還沒把頭發染成粉色,沒時間打理的黑發垂在耳後,皮膚如雪一般白,整個人看起來溫順乖巧。
他成天風塵仆仆的,纖細腰身被寬大的校服包裹着,長相偏陰柔,臉上總是帶着柔軟的笑,很快就被同校一些不學無術的人盯上了。
曲時清不知道領頭的那個人是誰,他只記得自己在放學時被一群人堵在牆角表白了。
表白也只是好聽的說法,實際上那個人的态度很惡劣,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麽好玩的玩具。
曲時清從小到大都是标準的好學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場面,懵了一瞬,下意識拒絕了。
再之後,對方似乎惱羞成怒了,堵着他不讓他走。
正在曲時清一籌莫展時,初裴銳出現了。
這是曲時清第一次對初裴銳有印象。
很俗套的英雄救美。
那些人也不敢鬧大,他們只是覺得曲時清看起來好欺負才敢來堵他,而初裴銳雖然五官明朗,卻長得高大結實,眉眼帶着幾分桀骜,看起來就很不好惹。
等那群人走了以後,初裴銳才看向曲時清。
他之前對曲時清的印象只有長得好看,說話溫溫柔柔的,卻并不知道具體是如何個好看法,現在近距離一看就愣住了。
同班那麽久,這是他第一次那麽近地去看曲時清的臉,曲時清平時總是低着頭,大多數時候只能看見他纖長細密的睫毛。
而此刻曲時清的眼睛習慣性地微微搭下來,五官輕巧疏朗,面部線條柔和,唇珠飽滿,望着他時眼眸裏含着純淨的水光,看起來溫和無害,像林間的小鹿。
被這樣注視着,初裴銳的臉立刻就紅了,渾身上下似乎有電流通過,帶起一陣發麻感。
這讓他說話都有些磕巴,語氣下意識放輕,像是怕驚擾了枝頭的蝴蝶:“你有沒有受傷?他們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沒有,你來的很及時。”曲時清搖搖頭,綻出一個笑,眉眼彎彎,語氣誠懇而認真:“謝謝你。”
“沒事,沒事。”初裴銳平日裏能說會道,此刻卻像舌頭打結了一樣,對着曲時清精致的眉眼有些暈乎乎的。
曲時清白皙恬靜的面容在路燈下籠罩着朦胧的光,唇角的淺笑看起來羞澀又溫柔:“我請你吃飯吧,你想吃什麽呀?”
其實曲時清口袋裏也沒多少錢,學校門口的早餐店漲價了,他舍不得買,已經連續一周沒有吃早飯了。
家裏條件不好,他不想讓母親擔心,在母親問他的時候他都說自己夠花。
初裴銳不知道這些,也還是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不用請我吃飯。”
說完這句之後他潛意識想和曲時清再待一會,又開口道:“你餓了嗎?我們可以一起去吃飯。”
曲時清搖搖頭,堅持想做點什麽感謝他。
見曲時清态度堅決,初裴銳思考了一會,最後提出讓曲時清幫自己輔導功課。
和曲時清常年名列前茅不同,他的成績一般,本身也不在乎成績,這麽說只不過是因為不想曲時清愧疚。
再加上……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就是想多和曲時清說說話。
這時候初裴銳尚且未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憑着本能向曲時清靠近。
而在那件事後,兩個人也慢慢熟悉起來。
回憶結束,曲時清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下了床。
周末還沒有結束,但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做什麽,只好把下周要做的文件先提前做了。
曲時清畢業以後輾轉了一段時間,最後才進入現在的公司,現在已經在這家公司工作兩年了。
公司規模不大,近半年陸陸續續有不少同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職了,在沒招到人之前有很多活都暫時到了曲時清手上。
老板之前對曲時清還不錯,所以雖然工作量大了工資卻沒漲,曲時清也沒有提出異意。
結束工作之後曲時清終于有了睡意,他關掉電腦揉了揉眼睛,皮膚在黑暗裏白皙透亮,眉眼間流露出一絲疲倦,眸中卻充滿了動人心魄的柔和。
這一次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但他睡得并不安穩。
夢裏他看見了母親。
曲時清的母親是在他大學的時候去世的。
車禍發生時,他就在馬路對面。
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路,只需要幾秒就能過去;卻又好像很長,長到變成了天人永隔。
至此,曲時清失去了最後的親人,天地間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曲時清在對親情的渴求方面有一種執拗的堅持,他希望戀人的親人能夠理解支持這段關系。
他不想要戀人的家裏關系和自己的家庭一樣支離破碎。
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但結婚不是。
曲時清承認,自己退縮了,也不想再堅持了。
他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家,能夠安安穩穩過好每一天,而不是擁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小心維護才不會破碎的家。
可到底是那麽多年的感情。
他總是心軟,每一次初裴銳苦苦哀求讓他再等等,他就又不忍心了。
坦白來說初裴銳的父母雖然不接受他們的關系,但除了偶爾會陰陽怪氣他之外也沒有過多苛責他,只是如果結婚,以後相處的時間就多了。
而且這是不可避免的,總不可能斷絕關系。
曲時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忍受。
他的父母離世了,而戀人的父母為了戀人會一次次為難自己,他所渴望的家,或許不會有了。
曲時清的社會關系單薄,在婚姻大事上很多人都會有長輩參考建議,但他沒有,也就不知道該找誰訴說自己的糾結和煩惱。
初裴銳确實一直有在努力游說,但初父初母的态度卻始終飄忽不定。
曲時清在日複一日的甜蜜戀愛中更加感到不安和折磨,他是真的累了,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