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投奔
投奔
“咳!咳、咳咳咳……”
荼京盛猛地咳嗽起來,帶着床面都微微震動。
莫辭被驚醒,一睜眼就看到了荼京盛的側臉,他一時有些茫然,卻見後者呼吸聲驟然加重,忽然坐了起來,在空中虛虛抓了幾把,最後落在被褥上,手背都因用力而暴起青筋,似乎在竭力地試圖抓住什麽。
“你怎麽了?……荼京盛?”莫辭意識到不對,跟着坐了起來。
荼京盛雙眸似乎有些渙散,轉頭看向他,卻似乎從面前的空氣中一掃而過,他身體微微戰栗,眼眶泛紅,冷汗從額上流淌下來滑入頸側。
“荼京盛。”莫辭又喚了一聲,聲音比先前低了些,他看向荼京盛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荼京盛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麽身影,最終卻是一無所獲,他身側的手劇烈顫抖起來,連帶着整個人都震顫不止,看到的一切都像是過眼雲煙,他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爸……”
一切都不複存在。
“小盛……你媽她,走了。”
“小盛啊……你、你爸他……他走了……”
和五年前的冬天一樣冷,一樣的場景,一通電話。
荼京盛忽然感覺心口一窒,鑽心的痛自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微微皺了眉,在黑暗中猛地抓住了什麽,強迫自己支撐起身體的平衡。
突然,一雙手搭上了他的手臂,微涼的皮膚在相觸時暈開淡淡的溫意。他眨了眨臉,面前那人的臉卻在視線中有些模糊不清。
荼京盛崩潰道:“嚴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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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辭怔了一下。
“嚴貢……我、我爸他去世了……他走了!媽也走了……他們都走了!一句話都沒留下。我爸……我爸他……走了……”荼京盛死死抓着面前那人的肩,像是一不留神,這人也要離自己而去。
他眼眶極紅,鼻尖也微微染上了紅色,發瘋似的不斷重複着“我爸走了”,忽而輕飄飄地落下一句:“只剩我了。”
剎那間,抓着他手臂的手頓時收緊,一個猛勁将他拉入懷中。
莫辭下巴靠在他肩上,雙手覆在荼京盛背脊,貼在他耳邊道:“別怕,我在。你不是一個人。”
原本藏在眼底的溫度在那一刻倏然奪眶而出,滾燙的淚水沿着臉頰滑落,打濕了莫辭的衣領,又透過薄薄的衣料,觸及肩頸的肌膚。抱住他的人幾不可察地一僵,卻只是一瞬間,接着又将他抱得更緊。
荼京盛積攢許久的柔軟終于都傾瀉而出,以黑暗為最隐蔽的遮擋,他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流淚,嘶喊,仿佛要将一切的痛苦都發洩出來。然後在燈亮的時候,他依舊是那個外人看來沉穩、随和又堅硬到骨子裏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莫辭感受着懷裏人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他緩慢地松開手,就見後者已經閉上眼,似乎是睡着了。他盯着那張沉靜的臉靜默許久,忽然擡手碰了碰他的眼尾。
濕的。
把荼京盛重新在床上安置好,莫辭起身去給荼京盛接了一杯水,又給他測了測體溫,略微有些低燒。
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等那水逐漸溫下來,他才突然開口輕喚一聲:“荼京盛。”接着一手托着他的腦後,将他半扶了起來,肩背靠在床頭板上。
荼京盛微微睜開眼,在燈光中适應了一會兒,接過莫辭遞來的水杯喝了點水,而後将它放回床頭櫃上。
莫辭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說了聲“睡吧”,而後便起身要去關燈。
荼京盛剛才瘋了一陣,此刻的記憶還停留在二十六歲那年,望着陌生的房間,一時有些恍惚不清。他随着聲音轉過頭,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愣了一下,下意識說:“你回來了?”
莫辭的手已經按在了開關上,下一秒房間中便再次陷入黑暗。
良久,莫辭垂眸在黑暗中望向荼京盛的方向,微微蹙起眉。
這是……清醒過來了?可剛才的眼神明明不甚真切,就像是透過他……看向了很遠的地方。
莫辭按捺下心中那絲怪異,卻半天沒聽見荼京盛的下文。安靜的房間中只剩依稀傳來的沉穩呼吸聲。
次日,光線透過窗簾照進室內,輕柔地灑在潔白幹淨的床面,床上只躺了一個人和一床被子。
荼京盛鴉睫微顫,幾經掙紮後終于睜開了眼,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昨晚似乎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的一切都混亂至極,卻又偏偏如洪水般不斷湧進腦海,沖襲着他的記憶。
昨晚的夢已經記不太清了,只依稀記得似乎夢到了父母去世的事。
他在床上靜坐許久,而後伸手支了支額頭,環顧四周卻沒看見其他人。
奇怪……他記得昨晚好像看到莫辭了?算了,或許是在夢裏,太亂了……
荼京盛站起身,走到窗前,手指剛按上桌面上的設計圖稿,就聽窗外隐約傳來一陣鬧喊聲,他眉頭輕蹙,被那聲音喊得清醒了些許,探身從窗口向下看去。
被幾名保安圍架在中央的人正是許其由,他面色青白,用力地掙紮幾下卻被按得更緊,喊道:“放開我!讓我進去,我要見荼京盛!”
荼京盛沒想到看個熱鬧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來了,加上昨晚的長夢讓他醒來時精神有些疲憊,頓時擡手按上自己的太陽穴,只覺得腦殼突突的疼。
下面幾個保安厲聲呵斥:“別大喊大叫的,你當這裏是哪裏啊!”
“我要見荼京盛!……我、我有事找他!咳咳!咳咳咳!”許其由說着又開始咳起來,那聲響像是要把荼京盛窗前的玻璃都給震碎。
……你沒事吧?
荼京盛默默擡起雙手,正準備保護一下自己的耳膜,就見樓下的保安幾個保安見狀都紛紛轉開頭,其中一個早已将自己的距離與許其由拉開老遠,嚴肅道:“荼先生還在休息,還請你在外面稍等片刻。”
許其由見狀,趁機在幾個保安手下掙紮起來,只是他四肢都酸軟至極,幾乎戰都快站不穩了,更別說掙脫。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在他前面不遠處響起:“許其由。”他的聲音近乎冰冷,甚至還隐約帶有一絲厭惡,與平日裏荼京盛聽到的都截然不同。
荼京盛低頭看向莫辭,就見後者正從門口走出來,正對上狂亂掙紮的許其由,道:“你還來這裏做什麽?”
上次莫辭在航向塔橫刀奪走他的抗體,還踹了他兩腳,許其由因此狼狽逃竄,硬生生拖着病體發着高燒又熬過了一天。此刻再見到莫辭,他竟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原本被他壓制下去的病痛在此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上來。
許其由不禁雙腿一軟,整個人險些跪倒在地,好在及時被兩個保安拽住了雙臂,這才穩住身形。
他面色蒼白地擡起臉,眼中滿是血絲,艱難地看向莫辭,喉間微動道:“救……救救我,莫……”
而後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
許其由醒來時正躺在醫務室的床上,熟悉的消毒水氣息蔓延在空氣中。他動了動手指,随即就看到床邊站着的兩個白色人影,只不過一人是白底金邊制服,而另一人則是素色的醫生大褂。
許其由眉心一抽,随即認出了那名身着白色大褂,正面對着他的男人,正是上次他在參與綜藝錄制中途缺席,後來被荼京盛找到後遣人送去醫務室時遇到的主治醫師。
都說醫者仁心,而那醫師滿臉都寫着“我只負責辦事,你死活與我無幹”的漠然。
他被送到醫務室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那醫師卻只是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對架着他的人說了句“放下吧,等我理完這邊的事過去”,然後他就被放在病床上,對着天花板足足等了快半個小時,那醫師才慢悠悠地晃到了床邊。
醫師甚至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而後嘆道:“還好還好,一不小心差點忘記這兒還躺着一個。”
回想到這件事,許其由突然無端地有些心悶,想吐血……
他死在這會比死在街頭好多少嗎?
正當他滿眼酸澀,生無可戀地望着天花板時,突然聽一道青竹般的聲音不悅道:“不是吧你,上次你都把那一半抗體給我了,現在又要要回去是什麽意思?”
莫辭面無表情地看着祁江,擡手點了點床上的許其由。明明看不出什麽神色,祁江卻莫名覺得面前這人似乎比他還不耐煩。
他順着莫辭手指的方向看到床上吊着一口氣的人,一臉難以置信,好一會兒才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給他用?你确定?”
片刻後,莫辭搬了張椅子坐在了病床前。
“說吧,又想來幹什麽?”
許其由頭腦發暈,一時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喉間微動,張嘴時喉嚨嘶啞,聲音艱澀道:“我……我是來投奔你們的,你上次拿走了我的抗體,我沒辦法……”
話音未完,就聽莫辭的聲音冰冰冷冷地傳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不久前在迷宮中搞刺殺的人是你吧?而這場瘟疫蔓延開來,應該也和你脫不了幹系,單邢這麽信任你,這次他讓你來,又是想做什麽?”
說到後半句時他語氣陡然緩了下來,幾乎是一字一頓道。
許其由雙眼猝然睜大:他果然知道了!難怪那時在航向塔一口咬定他和單邢的關系……
他急喘了幾口氣撐起上身,雙眸已經被升高的溫度燙得通紅,氣若游絲:“是我,但是單邢在得知我沒有完成任務後就開始疏遠我,他甚至……甚至都不願再給我一支抗體,我對他來說已經沒用了,我只能來投靠你們……救救我。”
許其由說着手指攥緊了潔白床單,指尖因為用力而隐隐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