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失控
失控
“攔截導彈已準備完畢，即将發射！無關人員請立即疏散至安全區域！無關人員請立即疏散至安全區域！”
廣播中傳來人聲，伴随着不知是不是飛船俯沖帶起的烈風，在寬廣的草場上蕩開很遠。
即使站在地上望去，飛船仍只有一指不到的大小，卻已然能聽到引擎的轟鳴聲，在迫近中帶起空氣的劇烈波動。
荼京盛卻恍若未聞，徑直地向着飛船瞄準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行至某處時，起降坪四周的廣播驟然響起警報聲，伴随着閃耀的紅光，幾乎映徹了半片天空。
天色已然暗了不少。
“危險！別再往前走了！”
一道女聲自身後響起。
那正是先前守在前臺的那名工作人員，她從控制樓中推門而出，快步向前跑到警戒線邊緣，雙手籠作喇叭狀朝荼京盛所在的方向大聲喊道，“那位先生！麻煩快回來！你所站的地方屬于危險區域，我們發射的攔截導彈和飛船殘骸都有可能隕落在那裏！為了您的安全，請快點離開——”
餘音未消，就被一道更加強烈的氣流聲沖散了。
攔截導彈的發射裝置開始進入運行，意味着随時可能發射。
“飛船預計還有三十秒到達地面！現在發射嗎？”控制臺前一人對着耳麥道。
“再等等，最後二十秒時發射攔截導彈……等近一點，務必提高攔截精确度！”
“但是，我們的攔截導彈已經多次試驗……”
“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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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那名女前臺見荼京盛沒有反應，轉身就往控制樓裏跑，邊跑邊向裏面侍立的保安道：“起降坪上還有人，快！快去把他拖開！”
說完又向樓上邊跑邊喊：“等等！先別發射！還有人員沒有撤離！”
……
航向塔頂端亮起皓白的燈光，将發射場照得亮如白晝。
耳邊警報聲不斷響起，伴随着發射裝置和控制樓中傳來機械運轉的嘈雜聲響，荼京盛卻好像短暫地失了聰，也失了神，他只知道将自己置于最顯眼的地方，他會看到的吧。
他想，他會看到的吧。
莫辭呢？他不是今天回來嗎？
涼風将未修剪的草向一邊吹倒，又像頑皮的手指将荼京盛臉側的碎發撩起，掀動他的衣擺。
荼京盛好像一下子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裏，又為什麽會這麽難過，胸膛中跳動的滾燙一下又一下地震動着他整個身體，帶着大地都開始一起震顫起來，嗡鳴聲如雷貫耳。
“莫辭？”
他望着那豆在眼前逐漸放大的已被火焰吞沒的飛船，像一朵開在深色夜空裏的妖冶玫瑰。
攔截導彈的蓄能聲響起，伴随着廣播中的倒計時：“十，九……”
“先生！請快離開——！”女前臺求助無果，奔跑着沖回警戒線外，已然急得雙眼通紅。
“七，六，五……”
“先生——”
像是終于被耳畔的聲音給吵醒一般，荼京盛猛地一驚，回過神來，一個陌生的念頭幾乎在瞬間充斥了他的大腦。他身側的雙手緊緊攥住，指尖掐進掌心，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清醒一點。
疼痛自手掌傳來，荼京盛僵硬地往後退了一步。
可僅僅在下一秒，他就又往前走了回去。
警戒帶之外的女前臺随時準備往控制樓中回逃，卻還是不忍地多看了一眼那個站立在危險中央的男人，就見後者直面飛船沖撞來的方向，毫不遲疑地張開了雙臂。
“三，二……”
我想見你。
要怎麽樣才能見到你？
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一切都在爆炸的轟鳴聲和氣浪中湮沒。就好像一覺醒來，又回到最開始的相遇。
他在等。
“荼京盛！”
一道聲音幾乎是穿破空氣傳來，尾音高得幾乎要潰散在氣流中。
荼京盛猛地一顫，不等他看清那道墜落的身影，下一秒，他便被扳着肩膀摁了下去。墜勢過猛，來不及反應，荼京盛已經下意識環住了莫辭的腰。
受慣性的作用，兩人倒下去後一連在草坪上翻滾了好幾圈，而後從斜坡一直滾到坡底。
荼京盛一臂環在莫辭腰間，另一手枕着莫辭的後腦勺。翻滾間天翻地覆，他卻一點都不敢松懈，好似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
一直到坡底的平坦處才停下來，荼京盛最後翻了個身将莫辭換到上面，像是卸了力一般，枕在他腦後的手沉下來，将他的臉按向自己頸窩。
茂盛的野草将兩人遮得嚴嚴實實，再過去不多遠就是河灘。
攔截導彈發射的聲音響起，直穿雲霄。
空氣中短暫的寂靜。
呼吸噴灑出的氣息潮濕又溫熱，落在肌膚上像是羽毛般輕癢。
莫辭雙手撐着地面支起上身，淩亂的長發自肩膀處滑落，又跌到荼京盛的肩窩。
荼京盛就這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刻進大腦裏。
莫辭像是有些受不住般別開視線，輕喘一口氣，皺眉道：“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樣有多——”
話還沒說完，荼京盛就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雙耳，捧着他的臉強迫他低下身：“閉眼。”
剛說完不遠處便響起爆炸的巨響，聲波震耳欲聾，帶着空氣不斷地向外湧去，氣浪在寬廣無比的原野上空層層推開，震得地面都輕晃了一下。
爆炸聲綿延不絕，如煙花般在低空伴着警報燈的紅光綻放，一時間将夜空照得煞亮。
荼京盛就在這時候微微別過臉，擡起頭很輕地貼上了莫辭的雙唇。
唇瓣相碰，幾乎是稍縱即逝，溫熱的吐息自口鼻間擦過，下一秒，莫辭驟然睜開眼。
爆炸的餘聲久久回蕩在空中，其實又不過是轉瞬間的事。
在莫辭反應過來前荼京盛已經和他拉開了距離，他松開捂在莫辭耳上的手，在窺見後者的神情後他有些自嘲似的解釋：“如果我說我是不小心……”
不等他說完，莫辭已經俯身下來。
他說不上來當時是怎樣一種心理驅使着，但他停頓片刻，還是沒忍住低下頭将荼京盛剩下的話都堵了回去。他不習慣這種親昵，但當某種念頭燃起，讓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去靠近，想去接受。
他低頭的速度極快，幾乎是撞在荼京盛的唇上。
遠處的空中似乎又發生了幾次小爆炸，他卻什麽也聽不見了，只清晰地感覺着血液流經血管時的汩汩聲，心髒幾近痙攣。
只是這些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
“反正我是故意的。”
離開時莫辭的眼尾泛着不易覺察的淡紅。
他的承受能力幾乎已經到了極限，呼吸也微不可察地急促起來，心跳聲如雷貫耳。
“莫辭。”
荼京盛忽然看着面前的人喚道。不等回答，他雙臂環住莫辭的腰，帶着他翻了個身，壓着吻了下去。
只要你一句話。
荼京盛幾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雙唇細細碾過莫辭的唇瓣，卻又帶着狠意糾纏他的唇齒，掠奪他的每一寸氣息。
……
“對，對，就是這邊，我剛剛看到他們從這邊滾過去了……”
“滾？你确定沒看錯？”
“我确定！導彈發射的前一秒我才進的門，我原本一直在等那位先生離開。”
“但我們是來搜尋莫部長的，他所乘坐的飛船失事，你們有相關的監控錄像嗎？”
“已經讓人去調了。”
女前臺說着回頭看去，正好看見一個人向這邊走來，忙向他招手道：“組長，你們調到監控了嗎？”
那人正是先前把荼京盛攔在樓梯上的人。
他瞥了眼女前臺，卻沒有回答，而是徑直朝搜查隊的隊長走去，說：“抱歉啊，因為我們發射場後臺設備的緣故，監控錄像都沒能保存下來，我已經讓維修人員因過失撤職了。”
說着他又瞥了眼搜查隊正在四處搜尋的其他隊員，沖隊長的方向攤了攤手，狀似無奈道：“飛船在萬米高空就已經失火了，降落至一半時已經被火焰吞沒，我們這才迫不得已地開啓了攔截導彈預案。各位……唉，今天的搜尋可能是無果了，節哀吧。”
“啊……”搜查隊隊長神色中閃過一絲震驚與惋惜。
“不如還是早早撤隊吧。”
“不行！”說話的卻是那名女前臺，“可是還有一個人沒找到呢，那名在攔截導彈發射前沒來得及撤離的先生，他——”
話沒說完，已經被組長斜了一眼，打斷道：“那是那人自尋死路，我們的人早已勸過他好多次了。”
“算了，還是再找找吧。”搜查隊隊長搖搖頭，“萬一還能救下一條命呢。”
說完走向了其他隊員正在搜尋的方向。
等搜查隊隊長一走，控制臺組長馬上将視線轉向那名女前臺，臉色陰鸷地向她走了兩步。女前臺立馬後退，好在組長似乎是忽然接到了耳麥中傳來的通訊信息，一手撥着麥，聽了片刻，回道：“是，我這就過來。”
說完後又狠狠剮了她一眼，而後朝着出口方向走去。
“哎，單總管您也真是，一樁小事而已，這不就……”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餘光卻瞥見控制樓的後方走出兩道人影。
荼京盛攙着莫辭，兩人正向着他的方向走來。
組長剩下的話登時卡在了喉間，女前臺正好回頭看到了這一幕，登時瞪大雙眼，轉頭激動地沖着搜查隊的方向喊：“他們在這裏！”
搜查隊把整個發射場都快搜查了一遍無果，都快失去信心了，卻驟然見到莫辭的出現，一時間一衆人都迎了上去。莫辭卻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而是将視線直直地落在了那名組長的身上。
他神情要多冷有多冷，幾乎像要在頃刻間将他碎屍萬段。
見搜查隊隊長迎上來，荼京盛朝他示意了一下，說：“麻煩備輛車，莫部長剛回來，我帶他回去休息。”
“是……是。”
搜查隊隊長說着為他們讓開一條道，向身後隊員吩咐了幾句。
在經過那名女前臺時，莫辭看了她一眼：“你們組長的身份資料，待會送到行政樓來。”
“啊，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