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森元也的奇妙冒險(中)
16|古森元也的奇妙冒險(中)
“轟隆!”
一道磅礴的響雷聲驚醒了古森元也。
他在一片黑暗裏睜開眼睛。
“嘩啦——嘩啦——”
傾盆大雨降臨,異常的吵。
古森元也下床,來到窗邊,看到了一座被雨水淹沒的霓虹都市。
厚重的雨幕、鮮豔的彩燈、高聳而誇張的藝術類建築物入侵了屋內的黑暗。
他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自己還沒離開這個鬼地方!
而記憶止步于進入城市的時候,那個少女拉着他跑了起來……
“咔噠。”
突然亮起的燈令古森警惕地轉身。
他看到秋成夜站在門口。
對方戴起一個紅色的發箍,高馬尾變成了蠍子辮,她依舊穿着那身白紗裙,踩着一雙人字拖,拖鞋上的蝴蝶結和發箍一樣的紅豔豔,極為晃眼。
古森元也花了一些時間才适應眼前的亮光,他沉默了好久,說道:“那個……請問這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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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成夜歪了歪腦袋,後方的辮子跟着一跳一跳:“這裏是标本展示櫃、是沒有規則的狂歡舞臺。”
好奇怪……
古森元也沒有開口,靜靜地注視着面前的女孩。
秋成夜「啊」了一聲,用拳頭輕輕敲了下手掌:“這是我的暫居地啦,因為你突然暈過去了,就帶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為什麽我會暈倒?”
“不知道,”秋成夜搖了搖頭,“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陌生臉呢,唔……或許是……”
“夜晚來了吧。”秋成夜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
古森元也絲毫不覺得對方可愛,他回想起那群長着一模一樣的臉的人,忍不住害怕地打了個寒顫。
“你冷了嗎?”秋成夜低着頭,小聲地自言自語,“啊,也對,是這個時候了呢……”
“我去給你找件衣服,不能感冒了。”她又擡頭叮囑古森元也,随後急匆匆地甩上門。
「咔噠」一聲,古森元也聽到了門上鎖的聲音。
我這是……
被拐了?
古森元也試探性地去開了一下門,沒能打開。
不能坐以待斃。
他觀察起房間的布局。
除了一張自己躺過的平板床外就空空蕩蕩。
他重新走到窗邊,往下看去。
好高……這裏有幾十層吧。
在古森絞盡腦汁想着逃離的辦法時,一聲極其沉重的撞擊聲從屋外傳來,這聲音中斷了他的思緒。
“砰!”
連着三聲,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靜。
發生了什麽?
古森元也屏住呼吸,他能聽到自己狂跳的心髒以及——
離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躲着?找武器?沒有這個條件。
幹脆等人開門了之後直接跑掉,她應該追不上自己吧……求救有用嗎?實在不行只能硬剛了……對方……還是能交流的吧?
“咔噠。”門鎖被打開。
門把手緩緩地下壓,古森元也的肌肉繃得愈緊。
紅色的紗裙飄進了屋內。
系着藍色蝴蝶結的人字拖踩出了一朵朵鮮紅的花。
古森元也瞳孔一縮。
紮着高馬尾的秋成夜丢下了手中染血的消防斧,笑眯眯地開口:“久等了,元也。很抱歉沒能保護好你,讓我們繼續冒險吧。”
她伸出她那只幹淨而白皙的手,牽起了古森元也的手。
兩只手重疊,手心變得溫熱。
古森元也呆呆地跟随着秋成夜的腳步。
他走出門。
倒在血泊裏的另一個秋成夜映入眼簾。
女孩的發箍碎成兩塊,一件寬大的風衣蓋在了她的身上,而血液從風衣下流淌出來。
直面了犯罪現場的古森元也精神恍惚。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做什麽?
古森元也的大腦即将短路。
“不用擔心,是她先襲擊我們的。”秋成夜頭也不回,她的語氣冷靜而柔和。
“沒人會追究我們的責任,而且,她會活過來的,或許你還能在某個地方看到她的勞動成果。”
“這個出血量,真的能活嗎?”
秋成夜肯定地說:“當然能活。”
她領着古森離開這間屋子,離開這棟高樓。
她撐起了一把不知從何處拿來的大傘,領着古森走入冰冷的雨裏。
只有相握着的手是溫暖的。
“我保證,你能安全回家的。”
噼裏啪啦的豆大雨點砸在傘面,女孩舉傘的那只手搖搖晃晃着,像一支遇風即倒的柔軟蘆葦。
“我送走過很多個誤入者,你也會是其中之一。”
“作為交換,你得陪我待到我滿意為止。”
“不要害怕和我有着相同面孔的人,但也不要對她們放松警惕。”
“你可以把我們看作是同一棵樹上的樹葉,但是每一片樹葉都是不同的。”
“我們也只是普通的群體,有好有壞,思想都是不完全一樣的,只不過長着相同的臉……”
秋成夜頓了頓,她看到古森元也伸過手來握住了傘柄。
“謝謝。”她松手,讓古森舉着傘。
男孩胳膊處的肌肉線條流暢而優美,他單手撐着傘,傘微微向另一人傾斜。
風呼嘯而過,傘卻穩穩當當。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古森元也恢複了鎮定。
一陣與衆不同的輕風拂過耳梢。
“這座城市最有魅力的地方!”
秋成夜撲到了古森元也身上,在對方的耳邊說道。
她的眼睛閃閃發光,比周圍的霓虹燈都要璀璨。
“魔劇院!”
“轟隆——”
驚雷響過。
一座宏偉的古典建築物劈開了雨幕。
它是黑色的、緘默的、樸素的、古怪的,與這座繁華至極的城市格格不入。
古森元也仰首看着這個裹着黑大衣的巨型生物,那被割裂的雨幕構築起怪物的皮囊。
祂在深邃的夜裏蠕動着,呼出一口長長的嘆息——
大門打開,門內側的天使浮雕扇動着翅膀,天使們腳下的藤蔓生長蔓延至二人的腳前,藤蔓結出果子與花朵,鋪滿一路。
“首先,我們該跳舞!”
秋成夜握緊了古森元也的手,她如童話裏的精靈一般在藤蔓與花果上輕盈地蹦蹦跳跳,下一刻就要飛起來似的。
而古森元也就是被精靈選中的、有着純潔之心的孩子,他即将得到一個專屬于自己的童話。
古森元也的心頭噴湧出了一股奇異而美妙的感覺。
激動、喜悅、惶恐、迷茫、羞澀、膽怯、混亂、瘋狂……
“我不會跳舞。”他聽到自己拘謹地說。
“我會教你的,這很簡單。”
“我們有指揮、琴師、鼓手,我們有一支優秀的管弦樂隊,我們還有一堆共舞的人。只要聽到了音樂的節拍,腿腳就能跟随節拍靈活地踏跳!”
“來吧,你能做到的!”
秋成夜為自己戴上了一副蛇的面具,又為古森元也戴上一副犬的面具。
她牽着古森元也走入金碧輝煌的大廳。
“一定要握緊我的手!”
在華麗的穹頂之下,樂音已經開始流淌,五顏六色的裙擺旋轉開花,戴着不同面具的人或奏樂或跳舞,人群熙熙攘攘,歡笑不斷。
古森元也覺得自己像不小心跳入大海的一滴小水珠,而海正瘋狂地沸騰着,他在狂歡的人群裏無所适從,只能盡力跟上前方的秋成夜。
他們從門口一路擠到了舞池中央,窺探的視線從不間斷,而滿頭大汗的他們完全顧不上這些。
燈光很是灼熱,照耀得牆上的壁畫都開始融化,壁畫中的人與物都開始搖擺。
秋成夜轉身,與古森元也面對面站着,她将兩人相握的手擡起,在她自己的手背落下了一吻。
而在古森的角度看來,對方像是在親吻他的手背,但他來不及害羞。
“從狐步舞開始吧,摟住,”秋成夜說道,她把古森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間,“就像散步一樣,它是休閑而舒緩的,跟着我的節奏、跟着音樂。”
古森元專心致志地學着,他是個很有悟性的學生,很快便上手了。
二人慢慢地加快着節奏,從單調轉為複雜。
古森的腳步越來越靈活和熱情,他先跟随着秋成的肩膀、胳膊、腰肢與腿跳動,後來就跟随着音樂跳出自己想要的步伐。
一切都是無序,舞蹈也不用在意約定俗成的規則,只需要這般摟着、擁着、跳着,享受此刻的快樂、自在、輕松,就這樣忘掉自己!
血淋淋的白紗裙飄揚着、旋轉着,那些血漬被全數抖了下來,化為一朵朵鮮紅的玫瑰。
他們從這頭跳到那頭,花就從這頭落到那頭。
當紗裙重新變為那抹潔白無瑕的雲時,秋成夜快活地轉了一個圈,消失在了喧鬧的人群裏。
然而古森元也伸出的手沒有落空,一個戴着夜莺面具的人自然而然地牽住了對方。
“繼續跳吧!”和秋成夜一模一樣的聲音。
她穿着淺藍色的裙子,舞起的裙擺如同層層疊疊的海浪。
“她呢?”古森元也沒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問。
夜莺面具放聲大笑:“她去給你準備禮物了。”
“不用擔心,她很快就會回來!”另一個貓咪面具喊道。
舞池明明如此寬敞,卻又如此擁擠,裏面有多少人?幾百人?幾千人?
古森元置身其中,與狂歡的人群共醉、共舞。
時間仿佛變成了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他不知疲憊地跳着、舞着、搖晃着,他忘卻了恐懼、忘卻了迷茫、忘卻了拘謹、忘卻了煩悶的壓力……
樂曲的節奏越來越快,舞池仿佛也在跟着人一同旋轉,壁畫上的人快要掙脫出來。
耀眼、炫目,強烈的燈光點燃了滿舞池的玫瑰花,一簇簇火焰騰起,卻根本比不過人們體表的溫度。
在火焰騰起的瞬間,古森元也找到了蛇面具的秋成夜。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他的語氣裏帶着埋怨。
不知是不是受現場的氣氛所影響,古森覺得自己的每一個情緒都被沖動所籠罩着放大了一百倍。
“抱歉抱歉,”秋成夜笑吟吟地伸出手,“讓我們繼續跳吧。”
古森元也小心翼翼地包住包住秋成夜的手,他摩挲着對方纖細的五指和薄薄的繭,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溺在了一個蜜罐之中。
“嗯,繼續跳吧。”
舞會只會愈來愈熱烈,失去時間感的人們被欲望困于其中,想走也走不出去。
直到再也擡不起活潑的腿、邁不出快樂的步伐,他們才不舍地退場。
他們從火堆裏沖進雨幕,讓大雨澆滅掉剩餘的火熱,回歸到各自的平凡日常中。
回過神來時,大廳裏只剩下了三人。
管弦樂團也離開了,只有留聲機在播放着歌曲,一個穿着軍裝、戴着軍帽的高挑身影對着空蕩蕩的舞臺指揮。
秋成夜和古森元也終于停了下來,他們對視,看到對方和自己一樣狼狽而精疲力盡,又大笑了起來。
“時間到了,誤入者。”
指揮者轉過身,打斷了二人。
古森元也發現指揮者竟是這場舞會中唯一一個沒有戴面具的人。
她的容貌同秋成夜一樣,但那唇卻是嚴肅地下撇,整張臉如刀鋒切過般冰冷肅穆,看上去很有攻擊性,氣質與古森對魔劇院的初印象一般。
“什麽時間?”古森元也調整了一下呼吸,問。
秋成夜說:“送你回家啊。”
“啊?”
古森元也的心裏居然有絲詭異的不舍:“這麽快?”
“因為新的夜要來了,”指揮者淡淡地說,“接下來你會去到許許多多的地方,我們要确認地點、确認時間,保證你回到正确的地方。”
她打了個響指,舞臺上的幕布緩緩閉上。
燈光變暗,幕布再度拉開,舞臺上的指揮者消失不見,只有一扇門停留于其上。
“今天我玩得很開心,”秋成夜揮了揮手,“一路順風。”
古森元也被她推着進入那扇門裏,甚至來不及說聲再見。
他有些沮喪地嘆了口氣,接着開始環視四周。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吓一跳——
一個黑頭發的男生靜靜地躺在浴缸裏面,他的大動脈被人割開來,猩紅的血沒過了胸膛。
而割開對方大動脈的兇器……似乎正握在自己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