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古森元也的奇妙冒險（下）

17|古森元也的奇妙冒險（下）

【便簽冒牌哲學家們的無聊辯論】

【洄游、自取滅亡的約定】

兩行字出現在古森元也的眼前，又很快消失。

還疑惑之時，一道陌生的嗓音回蕩在了這片空間中。

“這真是一個驚天的大騙局。”

古森元也看到那個已經死掉的男生開了口。

血源源不斷地從對方的傷口中流出，而浴缸裏的水位卻沒有半分上升，對方的聲音無比的平靜，絲毫未被這道可怖的傷口所影響。

“不過你至少履行了諾言。”

什麽諾言？

古森元也不解。

他剛想問，面前的人就又說了起來。

話很多，絮絮叨叨，聽得人不明所以，無法插嘴。

“你對世界無能為力。”

“當一個全新的超前的制度誕生，并成功開花結果，這是一件偉大的事。然而它與舊的制度不死不休，在某些環境裏，它們之間毫無供于緩解的中間地帶。”

“新的制度就一定代表正确嗎？舊的制度就一定代表錯誤嗎？不同的腦袋裏有不同的觀點。它所開出的花、結出的果是那麽美好。然而它卻壞掉了一部分，因為完美是不可能存在的，只能犧牲、退讓、自欺欺人，只是為了各自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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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可能強求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樣，那樣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一種話語，這或許更加可怕，你會被困在孤島上，無法走出去、無法升華、無法得到救贖。”

【你是在說我，還是在說你自己？】

古森元也的眼前又出現了一行字，這次它沒有消失。

他伸手去摸，只碰到了空氣。

而時間似乎靜止了。

那汩汩的血凝固住，浴缸裏的男生好像在等自己回話。

自己該說什麽？

那段神奇的字嗎？

于是古森元也試探性地說道：“你是在說我，還是在說你自己。”

在念完這段話的下一刻，眼前的字消失，一股深深的疲憊感和悲傷襲來。

一場戲……古森元也想到那座緘默着的黑色的魔劇院，接着又想到了戲劇，剛才念出的是這場戲中自己的臺詞，心頭湧上的則是這場戲該有的情緒。

自己仿佛成了這段臺詞的傀儡。

自己要回家，而夜要為他定位。

古森元也忍着疑惑、忍着不适去聽對演者接下來的話，去探索這場戲接下來的內容。

“我們。”

對演者有一雙極黑的眼睛，深淵一般，召喚着人的墜落、催生着人的恐慌。

“以及和我們相似的人。”

“我讨厭你，我們在某些地方太過相似。”

“我讨厭你的生存準則、我讨厭你的行為模式，但我無法否定你。因為我也是這樣做的。”

“只是你所掌控的東西還好好地依照你的想法所運行，你所失去的東西都在你的承受範圍裏，而我的規則已經被全數破壞幹淨。”

【因為你比我更偏激，你永遠都無法接受一個小黑點。當它才剛出現時，你的眼裏已經是黑色遍布的畫面了。】

“它遲早會全黑，我只是加速了這個過程。”

“我們改變不了周圍的環境，我們只能小心翼翼地維護着自我的不變，讓環境不去侵蝕自我。”

“現象摧毀了一切，它告訴我這是一件無用功，抗争、逃避，最終将一切寄托于未來，顯然，我錯了。”

【我很抱歉。】

“不用。因為你也是錯的。”

“你遲早會否定掉你過去所做的一切，我選擇自欺，而你其實已經在慢性自殺。”

他像是一位做出預言的惡魔。

“我期待你的死亡。”

【那你說我會怎麽死掉？】

古森元也無法念出這句話，他發現自己在顫抖。

“為什麽一定要死呢？”古森喃喃自語。

他心裏一抽一抽的痛，混亂至極。

字仍然消失了。

或許是可以不用跟着劇本演的。

對演者像是聽到了什麽分外可笑的話，他擡起頭來，打量着古森元也。

“可是人不是本來就要死的嗎？”

“那也不該自殺啊？就不能開心地活着嗎？總有什麽想做的事吧？世界上還是美好的東西更多的吧？應該再多去看看，或許就不一樣了……”

“你原來是這麽樂觀的人嗎？”對演者打斷了古森元也的話，并用一個詞把對方定在原地。

“秋成？”

所以……我扮演的人是……

古森元也消化着這個信息，并反複咀嚼着對演者說過的話。

困住孤島上……慢性自殺……

一滴冰涼、粘稠的液體落在了腳上。

雞皮疙瘩泛了起來，然後是無邊的寒意。

回過神來的古森看到血從浴缸裏溢了出來，對演者閉上了眼，嘴上挂着一抹嘲諷的笑。

血還在湧出，對演者變成一個癟癟的人皮袋子，緩慢地沉下去。

血還在湧出，地漏被堵住，地板變為了刺目的紅。

血還在湧出，它沒過腿脖子，它沒過膝蓋，像被毒蛇一圈圈地纏住。

血還在湧出，直到塞滿這個狹小的空間。

古森元也卻還能呼吸。

“噗呲！”

來到極限，爆炸，鮮紅的汁水迸裂。

古森元也被甩了出去。

他向下望去，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破爛的西紅柿。

再往上飛，他看到了一扇門。

【笑容的交易】

【只需穿上紅鞋】

寬敞而明亮的練習室裏，四個面的鏡子、高而長的把杆。

褐發紫瞳的女孩歪頭望向古森元也：“小夜你還要繼續練嗎？”

“雖然勤奮是好事，但過度練習會傷害到自己的身體，偶爾也休息一下吧。”

【其實是真矢醬想出去玩吧？】

對演者把頭扭了過去，但古森元也能從鏡子裏看到對方抿起的嘴。

鏡子裏還有無數個黑發褐瞳、微笑弧度一模一樣的女孩。

【開玩笑啦開玩笑-我再練五分鐘就休息。】

鏡子裏的小秋成有了動作，無數的手、腳、發絲、裙邊便瘋狂地攪動古森元也的眼睛。

四個面的鏡子宛若迷宮，暈頭轉向的古森元也不知道在房間裏繞了多少圈才握住離開的門把手。

【一個能讓人生重來的按鈕】

【請按下】

古森元也出現在了一個十字路口中央。

晴朗無雲的藍天，非常多的不同面孔的人，喧嚣的街頭，商場缤紛多彩的大屏幕。

自己回到現實世界了嗎？

回到平凡、吵鬧的日常中了嗎？

沒有。

一輛不遵守紅綠燈規則的車朝他撞來！

他的腦海裏閃過了許多幕畫面，一聲驚雷般的「嘣」在耳後炸響。

古森元也回頭。

血液糊到了他的臉上，一個陌生的女孩躺在了馬路上。

緊接着，漫天的血肉灑下。

血順着臉龐滑落，落進古森元也的嘴中。

西紅柿味。

他還在戲裏。

然而從天空上墜落的血、骨頭、四肢和器官是那麽的真實，它們積了一堆又一堆，竟邁開步子追趕起自己？！

古森元也打開一家咖啡店的門，他鑽了進去。

【一個能讓人生重來的按鈕】

【請按下】

晴朗無雲的藍天，非常多的不同面孔的人，喧嚣的街頭，商場缤紛多彩的大屏幕。

古森元也回到一切尚未發生的十字路口。

他想到那輛車，連忙找起對方的蹤影，并成功躲了開來。

車拐了一個方向，襲擊起無措的其他人。

“咔擦！”一個人被碾進了輪胎裏。

“嘣！”一個人被夾在紅燈和車頭的中間。

鮮豔的、警告的紅。

又是一場追逐……

【一個能讓人生重來的按鈕】

【請按下】

藍天，人，喧鬧，屏幕。

襲來的車。

紅綠燈全亮為了紅色。

【一個能讓人生重來的按鈕】

【請按下】

車一頭撞進了無人的咖啡店裏。

許久，司機搖搖晃晃地走了下來。

他拿着一杆槍。

“砰！”

【一個能讓人生重來的按鈕】

【請按下】

這是戲劇？

還是一場需要打出完美結局的游戲？

古森元也有些分不清了。

荒誕感席卷了全身。

望着眼前一次又一次的慘劇，他發覺自己正變得越來越冷漠。

這是不好的，他不希望這自己變成這樣。

于是只能絞盡腦汁地去想、去想——

究竟該怎麽做才能救下所有人呢？

他看到那些永遠驚慌失措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個人，是那個最初就被撞死的女孩。

對方正試圖弄開車門，挽救那名司機。

車頭撞上了紅綠燈，司機滿頭血地倒在裏面，奄奄一息。

但古森元也知道司機是不會死掉的。

小心二字還未出口，一杆黑色的槍就伸了出去，抵住了女孩的腦袋。一聲槍響。

【一個能讓人生重來的按鈕】

【請按下】

古森元也放輕腳步，從車後繞了過去，慢慢靠近司機。

他的心隆隆跳着，冷汗在不自覺的情況下遍布全身，餘光裏的紅燈高頻率地閃爍着。

一步、兩步…再近一點…

那個身影随時都有可能回頭……

再近一點——

當對方擡起槍時，古森元也猛地撞了上去。

“！”慘劇的制造者比古森元也想得還要瘦弱。

他竟輕易地就被撞倒在地，槍也跟着脫手，緊接着就拼命掙紮起來，像一頭暴怒的山羊。

古森元也死死按住對方，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其上。

山羊驚慌地尖叫着、掙紮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試圖掀翻上方的人。

古森每一處的關節都在劇烈顫抖。

壓制住、壓制住……

他的瞳孔突然一縮——對方的手正向着槍挪動着！

古森元也連忙空出一只手想要阻止對方。

山羊趁着身上的鉗制少了些許，拼盡全力蹦了出去。

他碰到那杆槍，莫大的欣喜與安全感湧上心頭。

我贏了我能贏的！一定要給上這個壞事者一槍！快！

他猜着身上那人會流露出多恐懼的神色，他的力量便越來越強，下一刻就能成功掙脫！

令山羊沒有想到的是——

“咔擦！”

一只靴子踩在了他的手上，遏制住他的行動、滅卻他的希望。

古森看到槍被那個女孩抄起來，用力地砸向了山羊的腦袋。

“嘭！”

山羊變成了瀕死的魚。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魚不甘地跳着、翻着身子，垂死掙紮的力終于把牢牢壓制住他的古森掀了下來。

魚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孩丢開無用的槍，單手摁住自己，另一手握成拳頭，狠狠地朝着魚臉上招呼了上去。

脫力的古森元也呆坐在原地，親眼目睹這位女戰神一拳錘爆了魚的腦袋。

“噗呲！”

魚的腦袋是一個炸開的西紅柿。

天上下起了西紅柿汁。

紅色的海嘯襲來，摧毀了藍天、街道、樓房和屏幕。

所有人都變為了魚，卻不适應西紅柿汁的環境，一個接一個地溺死。

女戰神拉着古森元也游啊游、游啊游，把他送到了安全的高地。

“喂你！”古森元也看到她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一個巨浪裏，再未出現。

高地上的人越來越多。

一扇門出現在古森元也眼前。

【與蝴蝶效應作抗争的游戲】

【打造你理想中的校園】

古森元也沒有理會，他扭頭安慰起哭泣的小孩。

字繼續變化。

【一場音樂會】

【門票：百分之一的運氣】

【偵探請解謎】

【櫻花樹下埋藏着的屍體】

【表演大賽】

【各種性格的經典模板】

【情緒制造工廠】

【抹上你喜歡的口味！】

古森元也沒有回應，他等待着災難的結束。

西紅柿汁無窮無盡。

哭聲無窮無盡。

終于，紅色淹上了高地。

環顧四周，再無更高的地方了。

“我們該怎麽辦呢？”小孩問。

話音剛落，一道巨浪拍上來，抓走了小孩。

絕望的魚們一一死去，唯有古森元也還能呼吸。

是的，他還能呼吸。

然而他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住了鼻子和氣管。

【好疼好疼好疼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好想死掉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好痛好痛好痛……】

密密麻麻的字占據着視野，它們瘋狂地閃爍，由黑變紅，最終與海融為了一體。

古森元也閉上了眼，卻又看到了兩行嶄新的字。

【再見。】

【再見！】

灼熱而粘稠的液體變得涼爽，水褪至膝蓋，清新的海風湧入鼻間……

他重新睜開眼，一座虹橋恰好升起。

藍天、叢林、沙灘、大海映入眼簾，他似乎回到了夢的起點。

忽然，有什麽東西緩慢地擦過自己的腿。

古森元也低頭看去。

無根的鮮花簇擁着一名漂浮在水中的少女。

少女的面龐是如此的熟悉，可那肌膚卻蒼白得可怕。

她閉着眼，嘴裏噙着一抹恬靜而滿足的笑，姹紫嫣紅的花親吻着她的臉頰與發絲。

白色的紗裙四散開來，在水中輕柔地搖曳。

她似乎只是睡着了，做了一場溫柔的夢。

古森元也握住少女的手腕，他沒有聽到脈搏的跳動。

他只聽到一道悠長的嘆息自遙遠的時空傳來。

“我猜你會窒息而死。”

【痛苦嗎？】

“像燃燒起來一樣，然後再迎來平靜。”

……

漫長的夜晚終于過去。

古森元也醒來，夢境的記憶變得模糊。

他在床頭呆呆地坐了許久，直到晨光掀開窗簾，刺入瞳孔，才回過神來。

他回歸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