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珍是肯德基的”
“九珍是肯德基的”
2017年7月,大二暑假。
我上學比較早,那時候我剛滿18歲。
那是我第一次和師傅作為國乒的随隊翻譯去往國外。
“梁笙,我徒弟,帶她去見見世面。”師傅把我介紹給張指導。
張指導很溫柔,她笑着對我說:“這麽小就能和你師傅随隊了,業務能力肯定很強。”
随後她又轉頭語重心長地囑托師傅:“那三小只就交給你們了。”
師傅是國乒的老翻譯了。
他說,這次去馬來西亞比賽的孩子比我還略小一些,兩女一男。
大一點的女孩兒99年,名叫王曼昱。
小的兩個都是00年的。
男生叫王楚欽,不過他們喜歡叫他“大頭”。
女生叫孫穎莎,小圓臉,利落短發。
“莎莎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眼睛很靈。”師傅在提到她的時候,特地多評價了一句。
所以在飛機落地和他們碰頭的時候,我便和莎莎多聊了兩句。
“我河北人,今年剛進一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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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穿着一身黑色外套,盡管看起來酷酷的,說話時卻還帶着稚氣未脫的清脆奶音,笑起來聲音像一串迎着風的小鈴铛。
“感覺你比我們也大不了多少,英語說的真好。”
莎莎誇人的時候漆黑透亮的眼珠裏是一塵不染的真誠。
“不過是我的專業罷了,你在你的專業裏可比我棒多了。”
我也忍不住熱情地回應她的每一句話。
一直走在前頭的男生只是默默推着行李一言不發,帶着幾分生人勿近的桀骜不馴。
看我一直跟着莎莎,他便自己直接用英語和地接交流起來。
“We want the ... McDonald’s.”(我們想吃麥當勞)
雖然發音有些生澀,卻聽着十分勇敢自信。
地接給我們指了指麥當勞的方向。
莎莎這時想起來:“麥當勞可以用人民幣嗎?”
接站工作人員回道:“只能用信用卡。”
男生思考片刻問:“美元可以嗎?”
“也可以。”
“那你們先吃吧,我去取錢。”男生很果斷。
“你吃啥?”莎莎問他。
“你們先點。”男生倒是一點都不磨叽。
于是師傅陪着男孩去取錢,我則和莎莎曼昱一塊兒往麥當勞的方向走。
“你和他熟嗎?”我問莎莎。
“你說頭哥啊,還行吧。”
莎莎提起男孩來笑盈盈的。
“今年我倆剛配混雙打了亞青賽,我們還拿了冠軍呢!”
“那你們也太厲害了吧!”
“運氣還不錯。”莎莎低頭笑得含蓄內斂。
“我看你頭哥還挺高冷的樣子哈哈。”我笑着調侃。
“是吧,可能他覺得自己是大哥,需要點兒威嚴。”莎莎點頭認同。
“确實是一顆高貴的頭。”曼昱語出驚人。
莎莎和我同時被這話逗笑。
很快回來的頭哥并不在意我們在笑什麽,只是徑直走到櫃臺點單。
“要喝什麽?”服務員問。
“可樂?”地接征求幾人意見。
“哦不不,要橙汁,要九珍。”莎莎似乎不想喝碳酸飲料。
頭哥微微一愣,嘴角慢慢勾起,痞痞晃着腦袋看向莎莎笑着糾正。
“九珍是肯德基的~”
“哈哈哈……”帶着點東北大碴子口音的話逗得莎莎不好意思,捂臉大笑。
“所以是?”服務員再次确認。
“橙汁,橙汁。”
這次是兩個人的聲音。
除了莎莎以外,還有替她轉達的大頭。
接着曼昱替弟弟妹妹工作人員們點了幾份套餐,又給自己點了一杯檸檬茶。
“哎我也喝檸檬茶。”
莎莎眨巴着葡萄大眼立刻改了主意。
“那橙汁換成檸檬茶。”
沉默着的頭哥聽到莎莎改了主意後,又立刻替她轉達給服務員。
男孩似乎從頭至尾光聽莎莎說話和幫她轉述,自己什麽也沒點。
某頭好像在莎莎身邊也不是特別高貴,我抿嘴笑着想。
“你倆點完了嗎?”頭哥問倆女孩。
二人點點頭。
“一共是……”服務員以為都點完了。
“哎等會兒還有我,還有我。”大頭終于想起了自己。
“要什麽?”
“呃……那個,那個。”大頭的手指着陌生的英文屏幕。
一旁的莎莎也開始一邊“咯咯”笑一邊模仿他哥的“那個”。
“呃……1號。”大頭反應很快,直接說明序號。
“1號是牛肉丸。”我給頭哥解釋。
頭哥點點頭,要了這個套餐。
随後大頭又點了些小食,餘光還不忘掃一眼旁邊和曼昱聊天的活潑莎莎。
“全部32塊4毛。”
“這麽多32?”莎莎聽着感覺很劃算。
“人民幣250。”一旁工作人員換算出來。
“多少?”莎莎一愣,伸長耳朵。
“250。”
莎莎的表情立刻從欣喜變為平和。
哦,好像也沒那麽劃算。
取餐後,我們拎着大包小包去坐車回酒店。
因為行李不少,車子後備箱稍顯逼仄。
“師傅你把這個座位往前推一點兒。”
莎莎的小腦袋轉得飛快,立刻指導師傅騰出空間。
大頭很貼心地幫着兩個女孩把箱子搬上了後備箱。
“你坐前面去。”
莎莎給他哥安排的明明白白。
“哦。”大頭雖高貴但乖巧。
師傅在一旁看得很是喜歡。
“你看,莎莎年紀不大,倒是有些局裏局氣在身上。”他和我調侃。
“但确實可愛。”我也眯眼笑着補充。
因為時間不算太晚,我們決定去馬來夜市逛一逛。
“這兒和北京簋街倒是挺像。”頭哥對身邊的莎莎說道。
卻發現莎莎早已在芋泥餅的攤頭前走不動道兒。
“沒記錯的話你剛吃過飯呀莎莎。”
大頭絕對不會放過這樣一個逗莎莎的機會。
“可是它聞起來好香。”
莎莎如同小鹿一樣充滿渴望地看向我們,見者猶憐。
“買!我來給莎莎買!”師傅對莎莎的溺愛溢于言表。
于是我們買完芋泥餅,又買了些雞肉烤串和水果坐下來邊吃邊聊。
“莎莎你和大頭是今年配混雙才認識嗎?”
大頭玩起手機又回歸高貴模式,我便和身邊的莎莎聊起天來。
“倒也不是,大概15年左右吧,我就知道頭哥。”莎莎認真思考着,“他打球很厲害,在我們隊裏還蠻出名的。”
“你倆不還經常在微博互動嗎?”曼昱在一旁八卦地笑着。
莎莎小臉一鼓道:“倒也沒有經常……”
“是13年。”
一旁的大頭破天荒地開了口。
“嗯?”莎莎疑惑。
“13年的時候你應該就認識我。”
“那是啥時候?”
“‘稻花香’杯。”
“哦!”莎莎恍然大悟,“你是那時候的男單冠軍!”
頭帶着漫不經心的得意微微一笑。
“不過那次我好像只拿了亞軍。”莎莎回憶。
“一般人不都只記得冠軍,你小子那時候就記得我們莎莎啊?”
曼昱是會抓重點的。
“我…”頭哥一時語塞,“我只是驚訝她雖然看起來像個豆包,但是打球還是很可以的。”
“你才像豆包。”莎莎氣呼呼。
“那說起來你們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師傅忍不住笑着打趣。
“誰要和大頭青梅竹馬!”莎總主打有仇現報。
“誰要和豆包青梅竹馬呢!”大頭偏要逗莎莎。
我托腮安靜地看着他們道:“青梅竹馬可是很美好的事情呢。”
師傅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沉默把玩着手裏雞肉串的竹簽。
一旁的莎莎咬了口芋泥餅,好奇又懵懂地眨了眨眼。
“笙姐有故事?”大頭果然比莎莎在感情上敏感許多。
我搖搖頭,決定不再持續這個話題。
其實,只是剛好突然想起那個年少走散的人罷了。
莎莎雖然只比我小一歲,但她的世界單純到似乎只有小白球,比同齡人要簡單太多。
所以我不忍心告訴她,這個世界有很多殘酷的事實。
比方說,有的人終究只能在我們人生裏,陪伴那麽一段。
離別是永恒的常态。
看着沒心沒肺的倆人,我也絕不會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這一刻終将會凝結成一顆跨越時間的子彈。
而這顆子彈,伴随着我,伴随着我和他們相處的歲月一路背道而馳。
直到某一刻,筆直正中我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