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上”

“我上”

自從因為手勢體系的那次賭氣後,莎莎單方面和大頭升級了冷戰。

以至于德公混雙決賽,叔侄組合和王炸組合順利會師時,莎莎一眼都沒分給大頭。

“這倆人咋了?”剛下比賽,許昕就忍不住問我。

“嗯?”我表演一個毫不知情。

“啧,你也和我演呢?這倆明顯鬧別扭了,你能不知道?”他雙臂交叉,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

“您怎麽看出來的?”我明知故問。

“傻子都能看出來!誰家運動員場上還看對手臉色啊?”

“您說大頭?”

“可不就他嗎?曼昱給莎莎粗口打出來以後,他就一直小心翼翼盯着,就差跑過來給她撿球了。”

“還有場上那只蟲子,大頭給它一頓掄啊,我都可憐它。”許昕心有餘悸地撇了撇嘴,“這板子要掄我身上,估摸我至少得休息個把月。”

正巧這時高遠陪着大頭走在後頭,看大頭依舊氣鼓鼓的樣子,我又替他心酸又感到好笑。

“要不您親自去問問他原因呗?”我示意昕哥。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鍋他許昕得自己背。

昕哥執行力一流,立刻回頭問:“大頭啊,你和莎莎啥情況吶?吵架啦?”

這哥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和這事有關系啊,要擱現在,稱得上“超絕頓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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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聽到問題的瞬間,立刻心虛扭頭,瞥了眼身後不遠處的莎莎。

确認小莎沒有聽到後,又委委屈屈回頭,帶着小輩的謙卑嘴硬道:“沒啥昕哥,就正常打比賽上頭。”

“那怎麽就你倆上頭呢?”許昕眉頭一皺,眯起雙眼,決定刨根問到底。

“就…我倆……”

見大頭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個字來,高遠實在看不下去:“昕哥,這事兒得賴您。”

“咋還能賴到我頭上呢?”許昕是真心感到震驚。

“他倆就是因為這次混雙拆隊吵架。”

許昕那雙平時高度近視且散光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驚訝道:“就一拆隊你倆能吵成這樣?混雙拆隊那不是家常便飯?”

大頭自知理虧,“您就當我倆鬧小孩脾氣吧。”

說完立刻拉着高遠溜進更衣室,以免許昕進一步盤問。

昕哥眉頭緊鎖片刻,像是回過神來,恍然大悟道:“這小子,怕不是有什麽別的心思吧?”

我沒吱聲,只和他會心一笑。

“你們怎麽不早告訴我呢!”作為過來人,他表示理解,且悔不當初。

轉念一想,又替自己背這一口大鍋感到憋屈:“不是,這小子還敢賴我。那群老頭要拆他倆隊,他得慶幸莎莎是和我這種已婚男士配。要是哪天給莎莎配個帥小夥子,你看他往哪兒哭吧!”

這話還真沒毛病。

得知二人鬧僵的原委後,昕哥倒是也沒坐視不理。

頒獎臺上,看着莎莎對大頭的脾氣都挂在臉上,他決定勸勸自己的“大侄女”。

“你倆吵架了?”趁等待頒獎的間隙,他問莎莎。

“高遠給我說的,王楚欽說賴我?”他又補上句。

莎莎本就在氣頭上,聽到“王楚欽”三個字更不想接話,只能禮貌回以苦笑。

而此時,許昕擡眼又對上大頭時不時瞟來的犀利眼神。

許昕抖了抖渾身的雞皮疙瘩,實在感到一陣後怕。

于是,在我請外籍頒獎嘉賓上臺時,聽到他自言自語嘟囔了句:“得,合着我還真是那只蟲呗。”

*

其實,德公混雙決賽前,大頭剛結束了自己的單打賽程,2:4沒能扛住小胖。

但他還是在混雙完賽後,準時出現在了訓練館裏。

“你不稍微休息下麽,連軸轉了這麽多天?”我問他。

“她不也沒休,她還比我多個女雙。”

沒有名字,沒有特指,但我一下子就明白他說的是誰。

“怎麽,你這犟脾氣還要和莎莎比比誰更累?”我逗他,“下次讓教練組也給你加個女雙得了。”

“我只是有點擔心她。”

我收斂笑意。

其實不在她面前的時候,他也不是很犟。

愛恨的源頭都是在意。所以在她面前,他的情緒才會被不受控制地放大。

“我怕她折騰自己。畢竟一周前她剛輸給伊藤美誠,明天估摸着又要對上她。”

大頭嘴裏解釋着,眼神卻始終追蹤着那個小小的身影。

“莎莎可記仇了笙姐。你還記得她那個小本兒嗎?上面寫着她和每個人的交手記錄。”

說起莎莎來,他的眉眼裏總有我在別處不曾見過的生動。

“她可不允許別人在她手裏過兩次。”

“那明天你和我去給她加油呗?”我順水推舟,也希望通過這次讓他倆冰釋前嫌。

“明天啊…明天還挺忙的,看情況吧。”

看這小子的驕矜樣兒,我知道他肯定會去。

所以女單決賽,看到偷偷摸摸溜進來的大頭,我絲毫不意外。

“怎麽,來看你‘死對頭’比賽了?”我打趣他。

“順道路過,進來看看。”他摸摸鼻頭,掩飾尴尬。

訓練館和比賽場地一東一西,也不知道他順的哪條道。

大頭昨天的話一點也不錯,莎莎果然給伊藤殺得片甲不留,4:1穩穩拿下了比賽。

只不過,他那滿臉慈母笑的驕傲模樣,并沒能維持多久。

笑容消失的導火索,是小胖和莎莎作為男女單冠軍拍了張合照。

這也是例行公事,無可厚非。

而真正點燃這根導火索的火藥,是突然空降的幾個微博熱搜。

#樊振東孫穎莎

#胖莎cp

#胖莎頂峰相見

如果不是大頭異常冷卻的臉色和猛然消失的卧蠶,我可能也不會這麽快打開微博,發現這些熱搜。

其實,之前這樣的詞條也不少,但大多是粉絲自娛自樂。

盡管小胖和莎莎的知名度與日俱增,但這種無厘頭的亂點鴛鴦,以往并不足以獲得這樣空前的熱度。

難不成,被有心之人借題發揮了?我暗自揣測。

“笙姐,你覺沒覺得,我好像越來越趕不上莎莎了?”

但是這小子是個死腦筋,他滿腦子只有小白球和小女孩,沒見過世事險惡,也想不了這麽多。

“別胡思亂想,你不覺得這熱搜挺蹊跷的嗎?”

“可東哥确實很優秀。”

看着他醋溜溜的蔫巴模樣,我哭笑不得,“你清醒點,優秀的運動員多了去了,都得和莎莎組cp?”

“我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優秀到,每個人都覺得我應該站在她身邊。”

我理解他的不安。普通人的感情尚且患得患失,更何況是你死我活的體育競技。

“大頭,感情不是比賽,沒有應該也沒有所謂的勢均力敵。”

他帶着迷茫,似懂非懂地看向我。

“可是,我完全捉摸不透莎莎的想法。”

我不忍心看他的喪氣模樣,“你知道嗎,一周前瑞公,當你拿下男單冠軍站在領獎臺上的時候,莎莎在看臺上說的,和你說的可完全不一樣。”

大頭擡起淺色雙眸,瞳孔在一瞬間由黯淡變得明亮。

“她說啥了?”男孩的語氣急迫又期待。

“她說,總有一天她會和你在最高領獎臺上相見。”

大頭不可置信又滿懷驚喜地看着我。

“所以大頭,盡管我也同樣無法揣測莎莎的心,但我能确定,對待你倆的關系,她比你要更加堅定。”

男孩點點頭,帶着被安慰的定心:“她向來都比我更自信。”

“可她相信的不僅僅是她自己。”

我向他展示手機上莎莎剛剛發來的信息。

莎莎:[笙姐,大頭也來看比賽了,對吧?]

“她相信的還有你,王楚欽。”

*

德公回國後,教練組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2019年乒乓球團體世界杯的籌備中。

因為世界杯在成都舉辦,不涉及太多出國手續,我也難得清閑下來,被李指拉着一塊兒研究排兵布陣。

和教練組待在一塊兒的時間長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這兩天大頭怎麽樣?還浮躁嗎?”

有天我默不作聲在一邊整理外國選手資料,李指走進辦公室問國正指導。

“練得定心多了,看來上次熱搜還真有用。”

李指聽到這話也安心不少:“還是馬琳鬼點子多!說實話他剛開始出這主意,我還真擔心适得其反,刺激到倆孩子。”

“确實,一般人還真想不到用炒cp這套去激勵他向小胖看齊。”

“不過啊,以後這法子還是別用了。對這仨人都不好。”李指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是啊,一開始我也反對。”國正指導無奈攤手,“只不過上頭覺得這樣一舉兩得,既能讓他漲漲教訓,又能給乒乓球增加點熱度。”

“哎,莎莎是個女孩子,又比誰都純粹,我不希望她被卷進來。”李指還是一如既往地疼愛小莎。

“看這次團體世界杯吧,雖然他倆不見得會上場,但狀态還是能看出一二的。”

只不過,那時候誰都不會想到,在世界杯女子團體半決賽的較量中,丁寧會因為和陳思羽的多拍回合扭傷腰部右側肌肉,無法站上決賽。

也沒有人能想到那天,一個剛滿19歲的小姑娘,主動請纓了那場,賭上自己職業生涯的比賽。

“丁寧受傷了,我們得重新定個一單。”寧姐退賽那天,教練組立刻召開緊急會議,決定替補人選。

“我希望你們清楚這個擔子有多重,對面是伊藤美誠,去年連過我們多個主力的伊藤美誠。”

李指的話裏充滿壓迫感,女孩們鴉雀無聲。

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時候毛遂自薦,等于破釜沉舟,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沒有人願意主動站出來嗎?”李指掃過夢姐,又看了看年齡稍長的曼昱。

權衡利弊是人之常情。

問題抛出後,空氣裏彌漫着窒息的壓抑和長久的沉默。

“我上。李指。”

清脆的聲音像是玻璃彈珠從角落裏蹦出,其餘人都暗自松了口氣。

李指眼裏閃過片刻訝異,又很快覆上欣賞的神色:“你确定嗎,孫穎莎?”

“嗯。我盡全力。”少女稚氣未脫的圓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老成和冷靜。

這場比賽,在此後的很多年裏,都被稱為改變莎莎命運的一戰。

有人說,是伊藤美誠成就了孫穎莎。

但我始終覺得,無論是這場比賽,還是日後許多個把她推向頂峰的對決,對她來說,都是必然事件。

這是她的心性和格局使然,就像這場比賽,是刻在她孫穎莎命運裏,19歲應得的獎勵。

那場比賽結束後,我曾問過她:“你不怕嗎莎莎?”

“怕什麽呢?”她反問我。

“就像你在賽前采訪說的,如果這局輸了,就沒有以後了。”

莎莎很坦誠,她握住我的手,“其實套上比賽服前,我手心裏都是冷汗。”

“可是穿上比賽服的那一刻,我好像突然就能抛開有關自己的一切了。”

“為什麽?”我看向女孩那雙明亮到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睛。

“媽媽說過,穿上那套衣服的時候,我的國家必須在我的名字前頭。”

“所以,那時候我的腦子裏其實只有一件事——”

“為了胸前的這面旗幟,我必須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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