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初八,節後第一天上班。

每個人差不多都珠圓玉滑地回歸了,除了梅麗。她似乎瘦了不少,臉色萎黃,整個人蔫蔫的。

蕊妮四周張望了一下,像是發現重大機密,悄聲道:“發覺‘梅超瘋’過完年有什麽不同了嗎?”碧瑜像搖撥浪鼓似地搖搖頭。

“她剛去老板辦公室,關着門聊了很久,神神秘秘。”蕊妮說。

女人是天生情報專家,一旦掌握獨家消息,恨不得第一個發布,生怕功勞被別人搶了去。

耳朵尖的編務艾米趕緊補充說:“我隐約聽到她說什麽身體不好,要離開什麽的。”

梅麗要辭職?這怎麽可能!從公司成立到現在,梅麗就跟着老板打江山,标準的開朝元老。她在公司待的時間比在家還多,發高燒吊完鹽水就轉身飛去出差,大過年裏還不忘催碧瑜要銷售報告,這樣的工作狂人會說走就走?

但艾米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碧瑜只好半信半疑。

梅麗的去留很快成為辦公室裏的熱議話題。消息不胫而走,傳到當事人耳朵時已經變得很不堪。一向沉穩的梅麗也坐不住了。但有什麽辦法能讓大家停止讨論這件事呢?總不能出張告示禁止別人這樣做。沒錯,她需要一個“新聞發言人”。

周碧瑜就是梅麗的最佳人選。她工作勤奮,從不嘩衆取寵,雖然有時會犯二,但拼起來頗有梅麗年輕時的風範。梅麗信任她。于是,碧瑜被梅麗很客氣地請進辦公室。

“坐。”梅麗的客氣一如既往的簡短。碧瑜試圖解讀上司的意色。梅麗破天荒地跟下屬閑聊自己的年假生活,她出國去玩,還給公司同事帶回些小禮物。

“你先挑一個,剩下的幫我派給大家吧。”梅麗今天罕見的風和日麗,萬裏無雲。

“難為領導出去玩還惦記着我們。”碧瑜回答得也很乖巧。她知道,重點在後面。

果然不出碧瑜所料。緊接着梅麗說:“最近公司裏有些流言蜚語,相信你也聽到了。”碧瑜不能說自己不知道,這樣顯得不誠實;但如果說知道,梅麗會不會追問下去?一開始有人傳梅麗放長假,後來是被老板炒鱿魚,再後來幹脆說她得了絕症……以梅麗往日的行事風格,不把造謠者揪出來曝屍三日怎肯罷休?

“捕風捉影的事,我一向不太關注。”碧瑜回答說。她突然覺得自己忒機智。梅麗贊許地點點頭,說:

“你不說我也知道外面傳我傳成什麽樣了。本來私人的事我不太想說。但辦公室成為謠言場,這是不能坐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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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麗頓了頓,又說:“因為身體的原因,這段時間我會有計劃地減少工作量……”碧瑜暗想:果然。看來空穴來風并非無因。

正說着,梅麗突然用手捂着嘴,幹嘔了幾下。“梅總,你沒事吧?”碧瑜關心問道。

梅麗緩了一會兒,長舒一口氣說:“醫生說頭三個月,會有這樣的反應……”碧瑜一聽,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你……你有了?”

梅麗笑着默認了,臉上寫着一絲甜蜜。她說:“下半年開始我就休長假了,休多久說不好。但公司不能沒有副總編……你有什麽看法?”

梅麗給的信息量太大,碧瑜一邊聽一邊試着消化,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只聽梅麗又接着說:“……老板很可能會從外面挖人坐這個位子,但也不排除從內部提拔。你算是我一手*出來的,這段時間更應該好好表現……”這時梅麗的手機響了,她瞄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旁人不易察覺地笑意,示意要接電話,讓碧瑜出去工作。

碧瑜臨出去前,梅麗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碧瑜,你的工作能力也有,就是缺一點點野心。”

“上午‘梅超瘋’跟你聊什麽聊了那麽久?”午飯時間蕊妮追問碧瑜。女人之間能有什麽秘密?即使是平時不愛八卦的周碧瑜,守着這麽一條爆炸性的新聞,秘而不宣很容易憋成內傷。再說梅麗也沒說要保密不是嗎?

于是碧瑜一股腦全倒了出來,聽得蕊妮連呼不可能。梅麗懷孕了?!說好的不當賢妻良母呢?說好的工作高于一切呢?從沒見過她拍拖,更沒見過她發喜糖……如果不是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就是大家需要腦補的東西太多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梅麗,蕊妮突然轉換話題問:“除了梅麗的事,你就沒有什麽喜事要跟我報告?”眼見她滿臉不懷好意的壞笑,碧瑜一時不得要領。蕊妮不耐煩地提示說:“招了吧,情人節那晚跟誰過的?”

碧瑜笑着答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拿了人家什麽好處?居然把我給賣了。”

蕊妮叫屈說:“死丫頭,你少得了便宜又賣乖!不是看那個什麽楚翹條件還不錯,對你又一門心思,我才不會把你地址告訴他呢。”

“是——喬——楚。”碧瑜糾正說。

“啧啧啧,叫得夠甜的。”蕊妮故意陰陽怪氣,兩人嘻嘻哈哈地開着玩笑。

“你見過人家幾次?就篤定他一門心思對我?”

蕊妮聽她這麽說,長嘆了一口氣,幽幽說:“原來你對人家還有所保留。當我自作聰明。”

“誰說的!”

碧瑜細想一下,其實喬楚說不出來哪裏不好。只不過,“曾經滄海難為水”。剛結束一段感情,很難馬上投入新的戀情。是對的人?也許。但時機,卻是錯的。

這樣對喬楚公平嗎?還是自己太自私了?

晚飯過後,碧瑜散步剛回來,發現喬楚站在樓下。

“先生,你在等人嗎?”碧瑜眨着眼睛,促狹地問。

喬楚故作嚴肅地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周碧瑜的馬大哈?”

“等了很久?”早春的空氣依然冷冽,碧瑜發現喬楚的手涼冰冰的。喬楚擡手看了看時間,說:“還好,一個小時——你出門不帶手機的壞習慣可要改改。”

碧瑜這才發現自己把電話落家裏了,趕緊把喬楚領上樓,給他沏了一杯熱茶。

“好幾天沒見你了,最近很忙?”碧瑜問道。

“原來你這麽想我。”喬楚笑吟吟地說,“下次想我的時候給我打電話。”碧瑜滿臉嬌嗔。

喬楚這陣子都在忙公司參展的事。每年一度的倫敦書展馬上就開始了,這是世界各國出版界精英彙集的行業盛會。喬楚供職的PG圖書靠出品國外圖書打響招牌,這樣的書展自然不會錯過。

“要去多久?”碧瑜問。

“一個禮拜左右。”喬楚說。

碧瑜嘟着嘴,嚷嚷道:“這世界太不公平了!同樣是編輯,你怎麽就這麽高大上?我就像個作坊女工似的,關在格子間裏對着一堆稿子不見天日——大哥,你們公司還缺人嗎?把我收編了吧。”

喬楚沒脾氣地說:“小姐,我明天就動身了,等你耍完貧,抽空想想要什麽禮物。”

碧瑜一副好為難的樣子,埋怨說:“也不早點告訴我,好提前列個禮物清單啊。”

難得見碧瑜也有淘氣使壞的一面,喬楚在她額頭輕叩了一下。碧瑜一邊捂着額頭一邊笑嘻嘻地起身作勢還擊,一時失去平衡,跌入喬楚懷中。

只覺他身上有一縷淡淡的香味,就像嬰兒身上的氣味一樣,令人眷戀。

碧瑜再欲抽身,已被喬楚緊緊摟住。他柔聲問道:“會想我嗎?”碧瑜雙睫低垂,撅了撅嘴故意說:“活兒多得忙不完,哪有空兒想。”喬楚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絲失望。

等待這種狀态,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難熬的。所幸在六年的情感等待中,碧瑜學會了一個本領,那就是想方設法不讓等待成為自己唯一可做的事。

喬楚走的這天剛好是周日,碧瑜沒去送機,因為她真的好忙:房子好久沒打掃,過冬的大衣也該洗曬了……上午陽光不錯,碧瑜一邊哼歌一邊洗洗刷刷,忙進忙出。忙了大半天,終于幹完家務,累得她癱坐在沙發上。

“現在應該到北京了。”碧瑜心想。然後,一切的一切,随着潘多拉匣子的打開,都漸漸湧上心頭。晚上慢跑時碧瑜也忍不住想:“他到倫敦了嗎?要不要打個電話……還是算了,坐那麽久的飛機肯定很累,估計在休息吧……”六年修煉,一朝破功。

對喬楚的思念,連碧瑜自己也吃驚。究竟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對這個人由不經意變成了很在意呢?估計很難說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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