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今年的四月似乎特別多雨,淅淅瀝瀝的,居然連下了一個多星期。
“真是讨厭。這個星期都泡壞兩雙鞋了。”早上蕊妮在電梯外一邊甩着雨傘上的水,一邊抱怨。更讓人郁悶的是擠不上電梯,兩人只好爬樓梯。
“他還是不接你電話嗎?”蕊妮關心地問。碧瑜沉默地點點頭。
“你就不會找上門去?”蕊妮有時挺煩碧瑜這種性格的。碧瑜哀怨地看了蕊妮一眼,又低下頭去,像極了洩氣的皮球。
蕊妮只好安慰她:“好了好了。親愛的,都是我不好,盡給你出馊主意……”碧瑜的雙眉幾乎擰成疙瘩,郁郁地說:“這事兒誰也不能怪,只怪我自己……”
“要不,我讓胖子把他約出來,你們再談談?”蕊妮靈機一動,說道。胖子就是趙奮強,卻不知他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熟了。碧瑜細想了一下,果真也只能這樣。
赴約前,碧瑜從未如此緊張過。衣櫥裏的衣服被她換了又脫,脫了又換。他會去嗎?碧瑜坐在的士上不停地設想和喬楚見面的情景。她和蕊妮到了酒吧,發現喬楚居然比她先到,不過他身旁還坐着四五個朋友。碧瑜只好在桌子的斜對角坐了下來。
蕊妮悄聲埋怨趙奮強說:“只讓你約他出來,怎麽一下子多出這些人?”趙奮強為難地說:“哎喲,你可不知道他老人家最近有多難約!我不說有這麽多朋友在,他興許都不肯來了。”
喬楚整晚不說話,只拿着酒杯安靜地喝酒,眼睛偶爾投向酒吧的某個角落。碧瑜隔着同桌的人望着他,心中有種莫名的鈍痛。
這樣人多嘈雜的場合,碧瑜根本沒機會開口。好幾次她想走過去,卻發現膝蓋發軟,手心冒汗。為了壯膽,碧瑜不知不覺也給自己灌了兩杯酒。
酒過三巡,喬楚起身往外走去。蕊妮見狀連忙用手肘杵碧瑜:“快去呀,快去……”碧瑜鼓起勇氣,也起身跟了上去。
“喬楚……”碧瑜在後面拼命追上去,“能聽我再說幾句嗎?”
喬楚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着她。
“要怎麽說你才肯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要隐瞞……”碧瑜內疚地說。
“我給過你機會。從回來到見面有兩天的時間,你卻只字不提……如果真沒什麽又何必怕我知道?”喬楚冷冷問。
“但我和泰輝真的沒什麽……”碧瑜着急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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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喬楚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絲輕蔑。他一步步逼近碧瑜,眼神迷離,喘着粗氣,身體緊緊貼在碧瑜身上,出其不意地抓住她一陣亂吻。
碧瑜被他的野蠻舉止吓懵了,想避開卻掙脫不了。她苦苦哀求着,喬楚卻好像惡魔附體似的,仍發狂般吻着碧瑜。終于,這一切在一個響亮的耳光聲後戛然而止。
碧瑜看着喬楚,淚水中充滿了憤怒和不解。她的手掌火辣辣的,但都不及喬楚的羞辱更讓她痛。
喬楚摸了一下紅腫的臉頰,自嘲地笑笑說:“看見了嗎?真要沒什麽,就應該像這樣推開……”說完,踉踉跄跄地走了。
後面跟過來的蕊妮和趙奮強看到這一幕也呆掉了。蕊妮喃喃道:“胖子,我們是不是越幫越忙了?”趙奮強安慰碧瑜說:“他……他喝大了,別跟他一般見識……”說完追了出去。
怨恨與傷心在碧瑜眼眶裏打轉,她在淩亂的情緒中拉扯了許久,就着烈酒将怨恨“咕咚”一聲往下咽。酒精在她的食道和胃裏灼燒,帶着殘忍的快感。
是誰說的“一醉解千愁”?簡直是千古第一流言!兩瓶見底後,肢體不是自己的,腦子混沌一片,但總有最清醒的一處。那裏放着揮之不去的傷與痛,借着酒精的作用無比放大。
碧瑜是怎麽離開酒吧的自己也不記得了,她只知道喝着喝着,桌上的瓶子滾落在地,叮叮咚咚的聲音像極了老家門前的風鈴……
有兩個月的時間,見不到喬楚,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繁重的案頭工作和瑣碎的書展籌備幾乎占據了碧瑜的所有時間。梅麗是個要求完美的上司,加上孕中荷爾蒙分泌失調,很多事嚴格到吹毛求疵,搞得碧瑜常常應接不暇。
想起喬楚的時候,碧瑜的心還會一牽一牽地痛。偶爾走過文史書店,她也會進去轉一下,盼着能跟他不期而遇。然而,喬楚似乎真的從碧瑜的生活中銷聲匿跡了。
臨近書展,梅麗的身體出了狀況,被迫提前休假保胎。碧瑜只能替她“出征”,親自帶隊去香港。臨走的時候梅麗千叮咛萬囑咐:“打起十二分精神。別讓銷售部那幫人看笑話。”梅麗這麽說是有原因的。銷售部與編輯部的恩怨由來已久。歸根結底就是每年用效益說話的時候:效益好,編輯部的獎金不到銷售部的一個零頭;效益不好,銷售部常把責任推給編輯部,說他們做的書不好賣。所以梅麗跟銷售總監向來不對路。老板也知道,卻樂得坐山觀虎鬥。因為在他看來,适當的內部競争并不是一件壞事。
就這樣,碧瑜肩負着重托,踏上了香港的征程。因為事前準備充分,随行的同事也很配合,書展的這一個星期總算順利度過。
從香港回來後,碧瑜申請了休年假。也許是前一陣工作壓力大,回老家沒幾天她就病倒了。幸好父母都在身邊悉心照料,她倒病得心安理得。
“人家休假都生龍活虎的,你倒好,拿了假用來生病。”周媽媽把煎好的藥端給碧瑜,一邊幫她量體溫一邊嗔怪說。
“女兒病成這樣,你就別唠叨了……”周爸爸坐在客廳,聽見老伴埋怨女兒,怪心疼的,忍不住說。碧瑜看看媽媽,做了個鬼臉。
“泰輝來過一次……”周媽媽說,“他把你們的事都說了……唉,這孩子挺好的,可惜就是跟你有緣無分……你新認識的朋友是怎麽樣的?”
“媽——能不能讓我安靜地生會兒病?”碧瑜虛弱地說。也許是藥力作用,她覺得眼皮很沉,很快昏昏睡去,并且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碧瑜夢見自己正在花海中漫步,突然花叢中探出一條斑斓大蛇,吐着血紅的信子向她撲去。她拼命地跑,跑着跑着一腳踩空,掉進了沼澤裏。她拼命掙紮,卻越陷越深。她看見泰輝在一旁,連忙喊“救命”,泰輝好像沒聽見似的;喬楚也在,他看着碧瑜往下陷,冷笑着轉身離去了。眼看泥漿往嘴裏灌,碧瑜突然想:“這不是真的,這是在做夢,我得趕緊醒過來。”可使勁睜眼卻睜不開,她只好用力咬着唇,捏緊拳頭。嘴唇一疼,噩夢終于結束了。碧瑜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和胸前涼冰冰的,原來出汗濕了一大片。一看鬧鐘,六點十分。
周媽媽拿了塊毛巾和一套幹淨衣服過來,用頭摸了摸碧瑜的額頭,松了口氣說:“燒退了。”
在家休養了幾天,碧瑜突然接到行政部電話,要求她終止休假,即刻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