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都在籠中
都在籠中
藉聊塵愣在原地,又或者是身體沒動。
他看見小髒貓從護住頭的胳膊裏露出一只眼睛,黑色瞳孔深不見底,如同一只幼狼在遇到猛獸時才會呲出的獠牙,帶着咬碎面前獵物的狠勁。
對方從地上站起來,雙臂猛然推開藉聊塵。
藉聊塵向後一個踉跄,差點倒地上。
小髒貓跑了。
身邊女生要上去追,“偷我們東西就算了,還打人,信不信我告訴學堂老師!”
身體好像能夠自己控制了,藉聊塵立馬拉住女生胳膊,道:“等等!”
“怎麽了?阿塵,你作業得要回來,不然明天拿什麽交給薊老師。”
“你剛剛叫我什麽?”他頭暈了,藉聊塵得弄清楚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一上來,自己就成為霸淩者。
且不論自己為什麽會變成小孩子,跟着自己進來的佟香和骷髅呢?
這裏環境看起來很有複古感,樹木、天空、土石像是加了一層灰綠青苔圖層,讓人恍惚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視線從四周慢慢收束,聚焦在面前女生臉上。
一頭齊短發,隐藏在發尾的有幾抹紅色,紅色圍住的眼睛整體圓潤,但細看的話,會發現眼尾上挑,有一種不屬于小女孩的成熟感。
藉聊塵內心生出一個猜測:“阿香?”就算她變成小女孩,僅有的幾個特征也太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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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還是沒叫佟香全名,因為她叫自己都是叫的小名。
“你作業被偷不會傻了吧?”阿香滿眼疑惑。
按理說,自己認出了她,佟香應當是不用遵循一開始的劇情設定。
再加上她神情真的就像小孩一樣,不是裝的。藉聊塵估計她還沒擁有身體的自主掌控權。
藉聊塵無奈地在內心嘆了一口氣,只好陪她過劇情。
他随便撿了一個不會出格的問題,道:“你頭發怎麽染紅了?”
阿香扒拉自己發尾幾根毛,藉聊塵這才發現,她的發絲并沒有完全染紅。一段黑一段紅的,跟畫截斷眼影似的。
阿香滿意地看着自己頭發,像是畫家欣賞畫作,欣賞完掩耳盜鈴般用側面的黑發遮擋住。她道:“我偷偷拿指甲花染的,你可別告訴我娘親,她肯定又會告訴薊老師的,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完蛋!”
“薊老師?”藉聊塵發現她提過兩次這個人物,難不成是什麽重要NPC?
“就是我們班主任啊,教語文的,可嚴格了。”阿香道,“咱們可是好兄弟,你敢揭我的短,我就把你糗事全抖薊老師那。”
第三次提到這個人了。藉聊塵現在變成一個小屁孩,鬼知道自己幹過啥糗事,就算有糗事作為一個小孩也很正常。
他沒啥好怕的,敷衍道:“放心吧,我不會說的。”染發嘛,他幹的次數最多。
佟香這點簡直是小打小鬧。
阿香攬上藉聊塵肩膀,笑容燦爛,道:“明天就開學了,我帶你最後吃一次油焖大蝦,這可是我自己下籠捉的……”
藉聊塵跟着去到阿香家裏,彼時黃昏落下,金燦燦灑滿地平線。
她家是座茅草屋,簡陋樸素,門前挂滿一節節幹辣椒和一串串幹玉米棒子。
粗木制成的大門朝兩邊敞開,門前有一截早已踏爛的門檻,藉聊塵跨進去,邊上就是撐開的漁網。
每根網線排的緊密,一層層裹成籠子,确保獵物進去後不會找到縫隙鑽出來。
透過疏密可以看見籠裏堅硬的蝦爪,正在使用自身鉗子剪斷漁籠。
可惜,漁籠是用最堅固的尼龍線編制而成,脆弱的自然生物與人工合成的材料又怎麽能比呢?
要怪就怪,這籠放下去,是蝦米自己沒撐住誘惑,鑽了進去。
藉聊塵蹲下看蝦魚的垂死掙紮,他和這些蝦沒什麽不同。
七七作為誘餌,他心甘情願地鑽進籠子裏。
頂多這個籠子大些,有點自由度。他頭也不擡地問道:“這地方還有抓蝦的地方啊。”
“當然有啦,”阿香把籠放開一個口,桶放一邊,抓起籠角一陣好倒,“村口有一條小河,那裏經常飄來好多好東西。”
蝦米們也是坐了一回跳傘,烏泱泱地擠在窄小的桶底,本就淺的水沒能上湧多少。
倒是先下落的小龍蝦,沾到水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回到家鄉,用細腳攀上光滑的岩壁。
爬兩步,再背朝地摔下,腳丫在空中無力亂蹬。
天生長的兩把剪刀,也成了廢物,最終只能淪為餐桌上的佳肴。
有一只蝦倒下來時,倒空了,落在地上,無法跨越的高牆将它和兄弟姐妹們硬生生分離。
它成了最幸運的一只。
幸運蝦鬼打牆般到處亂走,走到藉聊塵腳下,最後撞個蝦仰馬翻。
藉聊塵注意到這只落單蝦,伸手抓了,毫不留情地給它放回桶中。
阿香提桶到廚房。藉聊塵站起來,他現在才有空閑時間觀察房間布置。
牆上挂着許多貝殼,還有船帆一類的事物。
藉聊塵想到之前看到的六副海浪畫,他随口問:“這裏還有海嗎?”
“有啊,我爹爹還在時經常出海捕魚。”阿香拿來一個盆,灌滿清水,蝦倒在裏面,密密麻麻堆滿整個盆,她拿牙刷大小的刷子一邊刷一邊走到藉聊塵身邊,和他一起看挂牆上的救生圈,藍白相間的,“阿塵,你今天怎麽回事?作業丢了人也失憶了?”
“你,姑且可以這樣認為。”藉聊塵低頭看她手裏的蝦,道,“需要幫忙嗎?”
“不用。”阿香道,“最近班裏失憶的同學好多,不過不用太擔心,薊老師會治好你的。”
薊老師,第四次提到了。
本來藉聊塵就是順着佟香說法說下去,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怪不得他問的每句話,佟香這個專門過劇情的NPC不會感到奇怪。
原來是早有前科,按照她的說法,還不止一件怪事。
藉聊塵道:“失憶?這是怎麽回事?”
“嗯,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阿香道,“不過我娘親說,自從那個見不得光的小海草來到我們村莊,今年發生的怪事格外多。不管怎麽說,離她遠點總沒錯。”
“你娘親呢,我們在這裏單獨吃龍蝦恐怕不太好吧。”除了薊老師這個人提到的最多,排第二的就是阿香娘親。
按照他英語做題時的規則,出現次數最多的單詞要格外注意。同理,在阿香嘴裏出現過最多次數的兩個人也要留心。
“我娘親給我交學費去了。估計這會兒又和那些大娘講我的壞話。”阿香回到廚房,幾個蝦刷的差不多,就開始燒水準備下鍋,“沒事啦,我娘很快就會回來的。”
像是女兒太過熟悉母親行為,說曹操曹操到,外面平白無故響起一陣腳步聲。
蝦進了鍋,氣泡沸騰,再無生機,已判死期。
“我就說吧,娘親很快就會回來的。”大火蒸騰,阿香加香料在鍋裏。
“阿香,你今天在家有乖乖的嗎?”一聲清麗女音,言語間溫柔都要溢出來,仿佛潺水淌過。
藉聊塵一時恍然,曾幾何時,他母親也這樣叫過他小名。
但是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藉聊塵已經忘記母親的聲音與樣貌。
如果要說他母親聲音是什麽樣的,估計就是阿香娘親這樣的。
阿香娘親走到他們面前,身穿長布粗衫,顏色灰撲撲的。好在心夠巧,那些磨損部位,用幾塊彩色碎布打了補丁,繡了幾朵大花瓣上去。
一下子富有生機起來,如同水墨畫裏臨畔而生的荷花,長枝細且挺,剩下全是令人遐想的留白。
阿香娘親和她女兒一樣,都是一頭短發,草草地挽起一個卷,用皮筋綁着。
在發卷之上,系着一朵大白花。
藉聊塵注意到,心道:“是在給誰戴孝嗎?”一直沒見阿香爹爹,客房裏轉了一圈也沒見到相關男方照片,唯一一次聽阿香提起的父親用詞還是“我爹爹還在時”。
之前他心思都跑到那個遠方未曾謀面的薊老師身上了,對于這些小細節他一聽就過。
好在他記性好,這會兒意識到後把它翻出來,和阿香娘親頭戴白花聯想在一起,估計是她父親去世了。
阿香年紀還小,興許對于去世是什麽概念都沒整明白,每天活得快快樂樂也挺好。
他回頭看阿香,阿香跑出來,手上油滴得到處都是,就這樣沒有任何顧忌地抱住娘親,小臉圓圓,擡頭道:“我今天可乖了,在教阿塵哥哥做大餐呢!”
“不錯啊,咱們家的阿香都變成大廚師了呢。”阿香她娘看着藉聊塵,道,“塵寶今天也來啦,薊老師還好嗎?”
第五次。
藉聊塵腦海裏沒有任何有關自己變成小孩的記憶,自然也沒有關于這位薊老師的記憶。
所以這位薊老師到底是誰,他好不好為什麽要問自己?
這種長輩關切方式很像過問“家裏長輩最近身體是否健康”,藉聊塵對這位薊老師更加好奇了。不過他沒表現出來,自然道:“還行。”
“唉,你也是個可憐娃,要不是……算了不說了,我們來看看阿香的蝦做的怎麽樣?”阿香她娘道。
她話說一半,留個懸念,吊人胃口。藉聊塵倒是懂了當初肖異為什麽執意對自己對象刨根問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