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間茶話

夜間茶話

吃完蝦後,天徹底暗下來。

藉聊塵準備回去,他還沒見過自己在這裏的家長啥樣,總不可能和佟香家一樣破舊吧。

屁股還沒離開凳子,阿花卻道:“不急。現在回去挺危險的,何況,明天就開學了。和阿香一起去學堂嘛。”

藉聊塵不好拂長輩好意,同時他還想着白天發生的事,想要具體問一下這母女倆,只好點頭。

藉聊塵被安排在客廳沙發上,雙臂枕在腦後。

頭頂吊扇吱呀轉,衣領微動。藉聊塵歪了歪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輕輕阖上了眼。

一時放松下來後,腦子裏跟過電影一樣,閃過一幕幕畫面。

有佟香、小髒貓、其他同學,以及一位很模糊的背影。

前面畫面是進來後發生的,他很熟悉。後面開始銜接不熟悉的片段了。

背影站在窗前,海浪拍打,聲聲入耳。當時似乎是白天,夏日雲層稀薄,陽光強烈,照在人身上,很晃眼,藉聊塵看不清他上半身。

如同一座莊重的雕像,整體輪廓挺拔,看得出來是個男人身材。

男人穿着修身長袍,是深層海藍色。藉聊塵眼窩幹澀,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半響,他眨眨眼,注意到衣角往上走,有繁複交錯的花紋,他認不出花紋是什麽樣式,但他知道,很漂亮。

特別是淋在陽光裏,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背影忽然開口道:“以後,我陪着你。”

空氣中都是潮濕的海鮮味,這是藉聊塵最讨厭的味道。但他并沒有不适,腹部依舊正常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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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讨厭了。

因為空氣中除了海鮮味,還有淡淡的栀子花香。藉聊塵順着花香望過去,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正在撥弄窗前的花,是它沖淡了莫名的憂傷。

“阿塵!”少女的聲音響在耳邊,腦海裏的畫面如同水波一樣擴散開,蕩了幾圈漣漪後,消失無蹤。

“怎麽啦?”藉聊塵睜眼,胸口沒來由地窒悶。

阿香從房間出來,抱着軟乎乎的小貓枕頭,嘴角上翹,看到藉聊塵後,神色立馬轉為擔憂。她道:“你怎麽哭啦?”

聞言,藉聊塵不解地伸手觸摸,指腹濕漉漉。他不可思議地盯着手指,道:“剛才做噩夢了。”

當然這只是糊弄佟香的托詞,他僅僅閉了個眼,讓心平靜下來,整理目前已知信息。

然後就冒出一個男人,藉聊塵猜測這是原主——也就是自己現在待的小孩身體的記憶。

現在流的淚估計也是小孩的本能反應。

不過,這又是為誰傷心呢?

疑惑剛起,佟香給了他答案,她把枕頭放在另一半沙發上,盤腿坐着,道:“你不要自責了,爸爸媽媽離開和你沒有關系的。”

藉聊塵望向她眼睛,漆黑瞳孔映出自己的臉。

現在是小孩身體,臉比以前短了很多,臉頰肉也多了,和佟香一樣的情況,與他本體還是有相似的地方。

“我爸爸媽媽,死了嗎?”眼淚擦淨,墨藍色瞳孔掩了一層水霧,藉聊塵問道。

“我爸爸也死在那場海難裏了。”阿香道,“沒事啦,現在不是有薊老師照顧你嘛。”

藉聊塵精準地捕捉到關鍵字詞——海難。

也就是說,這地方發生過大規模海難。藉聊塵繼續問道:“哦對了,你本來是要和我說什麽的嗎?”佟香這個點出來,決不是看他哭來安慰。

阿香道:“我來找你聊天啊。”

“聊天?”

“聊天。”

藉聊塵很快就意識到這是NPC慣常給副本信息,鎮定道:“聊什麽?”

“聊,薊老師。”

藉聊塵眼睛一下子瞪大,這倒是省了他費心思套話的功夫。他道:“好啊,從哪裏聊起呢?”

佟香提起的話題,這會兒真聊,她倒是扭捏起來,半天也沒蹦出一個音。藉聊塵眨眼看着她,歪頭等待,“?”

秒針噠噠噠刮過一圈,阿香開口:“你能不能和薊老師催催,早點處死小海草。”

“我?”藉聊塵伸出食指指自己,道,“确定?”這要求……太大了吧。

佟香瘋狂點頭。

藉聊塵想起白天身體不受控制,進而欺負的小髒貓,垂眼,陷入沉思。

為什麽要處死她?

藉聊塵換了另一個角度套話,道:“薊老師,權利很大嗎?”能夠随意決定人生命,絕對不只是一個老師那麽簡單。

“薊老師管整個村的大事小事。”她臉上滿是驕傲。

……

佟香專門出來說的要求,他沒表态,以自己困了為由,打發佟香回房了。

一夜就這樣安穩過去。

九月份開學,整個村沉寂下來。因為小孩們不愛上學,卻不得不踏入學堂,這就導致嘆氣聲此起彼伏。

不過佟香像是一個另類,在一群嘴角下壓的同學中,就她一個嘴角上揚。

學堂在村尾,由稻草和竹子搭建的一層小屋,椅子桌子都是學生自己從家裏帶來的,大小高低顏色各不一致。

大抵是村子裏小孩不算多,只有這一間屋子。

進門處有一臺階,上面放着長桌,這是講臺。

講臺對着的是參差不齊的桌子,一共有四排三列。

藉聊塵空手進來,掃視整個環境,不确定哪個是自己座位,他想回頭問問扮演NPC的佟香。

學生都由家長送來,阿香她娘正在門外囑咐女兒幾句。藉聊塵沒太打擾他們,

藉聊塵偏頭問道:“你很喜歡上學?”

“那當然,上學可好玩了。”阿香以一種可憐的眼神看着他,道,“阿塵,你作業沒了……放心吧,我會給你作證的。”

藉聊塵張了張嘴,想要表示不需要,後又想起自己現在是個小孩子。對小孩子來講,天大的事,恐怕就是作業沒寫完,進而幻想教師會怎樣責罰自己。

現在他身體是小孩,但心智卻是成年人,遮掩真正的自己,他最為擅長。

藉聊塵柔和地笑了笑。

躁動中不約而同地響起一句話:“薊老師來了!”

小孩子害怕的第二件事:上課前遇見老師走過來。

上一秒還在和父母黏黏糊糊,下一秒立馬一哄而散。

身邊離奇地刮起一陣飓風,就在藉聊塵眨眼間功夫,竹屋內座位已坐得滿滿當當。

藉聊塵也不用回頭問阿香了,唯一一個顯眼的空座位,想必就是自己的。

右腳剛踏出一步,又釘在原地。

鼻尖飄過微弱的栀子花香,萦繞在他的周身,像是在一場雨裏,單單為他開辟了一片晴天白雲。

很是讓人安心。

這份“安心”并沒有讓藉聊塵安心,短暫怠惰後,理智回籠,構築起高牆鐵臂,抵擋花香的入侵。

藉聊塵的排他性較為強烈,這世上除了七七能給他安心外,不允許其他人效仿。

藉聊塵神經緊繃,他內心很清楚,自己産生如此大的敵意,不光是排他性。而是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自己,并能輕而易舉地破他心防。

不排除自己現在是小孩子身體,警惕性沒那麽高的原因。

薊老師……是嗎?

他開始對阿香反複提過四五次的這個人物感興趣。

前期藉聊塵只把這個人當做重要NPC,現在看來,他與自己夢中莫名其妙出現的男性剪影有所關聯。

“這位同學,要上課了。”身後傳來不緊不慢的話語,溫柔至極,耐心至極。光聽聲音,真像一位傳道授業、令人尊敬的講師。

藉聊塵微微偏頭,餘光掃在下方,眉心一跳,與夢中情形産生差異。

衣擺不是深沉的海藍色,顏色逐漸減淡,化為白淨。

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藉聊塵擡頭,眉眼一彎,道:“老師,今天穿的和平常不一樣啊。”

他沒看清夢裏人的臉,光憑衣服聲音,很難判斷是否為同一人。

畢竟在他看清薊老師容貌後,很難再把他和厚重海藍色聯系在一起。

這副皮相溫和,與素淨長袍相得益彰,整個人如同一朵含苞綻放的栀子花。

薊老師回道:“我今天穿着有何不妥嗎?”

藉聊塵佯作上下打量的姿态,思考過後,壞心眼道:“我還是喜歡老師那件海藍色,這件顏色太白了,不适合老師。”

“……是嗎。”薊老師徐徐道,“我适不适合,你不知道嗎?”

藉聊塵吃了個悶癟,道:“看來薊老師費心管村裏大小事,都沒時間打理自己了,辛苦了辛苦了。”

“我把你……你們打理好就行。”薊老師說着,轉而将視線從藉聊塵身上放在整個班。

藉聊塵疑惑薊老師方才的話裏的停頓,眼睛一直盯着薊老師,看着他走向講臺。

伴随着竹屋外鈴聲敲打,薊老師敲了敲黑板,神色瞬間威嚴起來,“藉同學,門外海風吹的很舒服嗎?”

語言一改剛才的循循善誘,藉聊塵如夢初醒。幾步一跨,坐回自己座位。

這架勢,讓他回想起冷淡的七七。

右手下意識去摸胸前,空空如也。

他無來由地有些難受,就像是脖頸這裏原本挂了一個很重要的項鏈,但是現在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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