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漁村往事

漁村往事

“咚咚”,浴室門陡然敲響。

藉聊塵關了淋浴,聽見外面薊老師道:“換洗衣物放在門口的櫃子上了,別洗太久,小心頭暈。還有,洗完早點睡,明天給你父母祭拜。”

“哦,好。”藉聊塵悶悶地答。

快速收拾完身上水滴,将門開了一個小縫,白淨小臂伸出去,手指左右探索,最後摸到柔軟布料,一把抓進來,疊好的衣物散開,裏面掉下一樣東西。

輕飄飄的,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

下了一夜的雨,到淩晨五點才停下。

藉聊塵和薊老師六點多就醒了,一番折騰,勉強七點十幾分出門。

空氣中還彌漫着昨夜的潮濕,長在縫裏的青苔更加茂密。

“注意路滑。”薊老師體貼地提醒道。

路上,花店開了,店主忙忙碌碌地修剪戶外盆栽。

藉聊塵回頭,薊老師一手付錢,對店主道:“買三束白繡球。”

店主進店,随後捧出已包紮好的三束花:“好嘞!”

薊老師接過一束,剩下兩束塞藉聊塵懷裏。

藉聊塵心想:“老師也有祭拜的人嗎?”

薊老師只說今天和他一起來祭奠一下自己父母,這會兒卻買了三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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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他對薊老師一無所知,連名字也不知道。

更不知道值得他去悼念的這人是誰。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藉聊塵忽然開口道:“老師全名叫什麽?”

“你忘了?”

藉聊塵點頭。

“忘了就忘了,不是重要的事。”

藉聊塵發現,他與自己的不同點,前者輕視自我,後者在乎自我。

又或者說,藉聊塵這個寄住的同學,不值得認真對待,交于重要事情。

藉聊塵苦悶了一路,薊老師道:“到了。”

藉聊塵面前兩座小鼓包,立着簡易木牌。這個環境很是熟悉,四下打量,他才想起,這正是自己進入的第一個劇情點。

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這裏。

收回打量的目光,轉向眼前,是兩個無辜喪失的生命。

藉聊塵想到昨天下午那幾個小混混,問道:“老師知道那場海難嗎?”

“知道。”

“能仔細講講嗎?”藉聊塵眼神真切地望向他,餘光裏,草叢閃過一抹人影。

薊老師準備張口,說些什麽,藉聊塵打斷他道:“老師對不起,我去去就回。”

說完,直奔草叢方向。

他追來的遲了,人影已在他察覺前轉移。

藉聊塵留意周遭,左側樹葉簌簌作響,一只腳碾碎樹枝,向前跑去。

藉聊塵這次沒有絲毫猶豫,緊追其上。

風鼓鼓地灌入衣領,發絲亂的不成樣子,他也在乎不了那麽多,此刻抓住對方才是第一要事。

一邊奔跑一邊思考,偷聽這人是誰,又是對方派來阻止他知道這場海難真相的嗎?

踏過僞裝成陷阱的枯葉堆,繞出稀稀拉拉的樹林,穿越四周亂竄的荊棘。

藉聊塵停下腳步,這場追逐戰的終點竟是一座破廠房。

“別躲了,你到底是誰?”他緩緩地靠近廠房。

這間廠房破敗無比,鐵門奄奄一息地挂在地上,從外面望去,裏面一覽無遺。

藉聊塵微微眯眼,偷聽者藏在大片黑暗裏,又有類似桌子的東西擋着。

裏面的人不出來,他想弄清真相只能進去。

可誰也說不準,這個會不會也和來路用枯葉堆蓋着的洞一樣,想要他毫無懸念地掉進去。

他撿起腳邊一個石子,扔進去,小石子滾了幾圈,往後速度越來越小,最終全部匿于黑暗裏。

下一秒,黑暗裏亮起微弱紅光,石子湮滅,升起白煙。

證實的确有陷阱,他眉頭越皺越深。

方才紅光只閃了一瞬,他卻注意到閃紅光的地上,畫着一枚八角方陣。

他見到太多次,當這個印記出現時,所産生的死亡人數。

甚至旁邊就是墓地。

鮮明對比顯得諷刺。

他想,就算不進去,這下也知道對方真面目了。

鬼臉、霧手、行為詭異的方湘情侶等,這一刻,都能串起來了。

鬼臉和霧手害他們不成,于是附身早就死亡的方湘身上,一人貿然出現,必會警惕,于是用鐵棍換掉王渺脊柱,以此來控制他。

當笨蛋情侶一起出現的時候,衆人注意力将被稀釋。

進入肖異考題,王渺故意拍掌引起震動。文字潮快被他一人困在牆角時,她又故意用話語激怒穆雪引發震動。

文字怪物,被他,準确來說,被七七關進筆記本裏。她又喚醒窗外銀杏樹,扭曲樹枝直接殺死王渺,這下她就不用分心控制,可以專心對付他們。

想必,她沒想到,撕破臉也沒在外面殺死他們全部人。

看來,這是想在考題裏面解決掉藉聊塵了。

他從進來到今天,是第三天,前兩天完全有時間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他們,卻選擇在他重新接觸這裏,笨拙地設陷阱。

能夠解釋的原因有很多種,但最有可能的是,對方同自己一樣,附身在某人身上,行動受劇情限制。

弄清楚對方底細,藉聊塵開始迅速思考各種情況以及應對之策。

廠房內部黑壓壓一片,灰塵盤旋在空中,像是還有隐藏的危險,令人陡生惡寒。

藉聊塵腳步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因為他已經決定不管遇到什麽,都無法阻止他抓這個殺人兇手。

一步、兩步……

到了門外,只要他一踏腳,就能進入廠房,就會遭到八角陣的襲擊。

先前丢的小石子,沒有留呼吸口就灰飛煙滅了。

藉聊塵也沒有十足把握可以确信自己逃過此陣,就算僥幸逃脫,恐怕皮膚也會被燎出不小的傷勢。

痛肯定是會痛的。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慢慢地吐出,右腳已擡起。

辦公桌後似乎傳來一聲竊笑。

“藉同學。”

身後突然有人喊他。

藉聊塵的腳迅速收回來,回頭時掩住眼中的詫異。

“老師,有什麽事嗎?”

“你還說,突然莫名其妙跑掉,我當然會來找……”薊老師朝他走來,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老師知道這裏嗎?”藉聊塵已轉過身。

“以前是書屋……藉聊……”薊老師腳步忽地加快,一把撲向藉聊塵。

藉聊塵背後結結實實地撞到地面,腰窩處被兩石子硌得生疼。

沖擊力使他閉上了眼睛,在倒下的一瞬間,他感受到刀揮向空中的破風聲。

他心感不對,勉力睜開眼,眼前是一片白。

嗅覺像是在這一刻也回來了,滿腔的栀子花香,膩到連疼痛也忘記了。

薊老師抱着他。

這一想法甫一浮現,又被藉聊塵按了回去。

他恢複嚴肅,用自己的細胳膊環住薊老師的腰,借助慣性往廠房外滾去。

滾了幾圈,最後還是薊老師壓着他,薊老師像是還沒反應過來,沒有要起來的動作。

混亂之中,藉聊塵看清攻擊他們的東西,是他故意帶進來的骷髅管理員。

在他滾出去的時候,骷髅管理員的砍刀就已重新下落。

他見識過砍刀的威力,這把大砍刀光刀鋒就約兩米長。

而慣性只帶到他們一米多的地方,也就是,刀尖會掃到壓他身上的薊老師背上。

薊老師整個身體都擋住了小孩子身體的藉聊塵,刀尖揮過來時,他不會受到一點傷。

但薊老師很有可能因此被一瞬間的痛給疼暈過去,進而無法躲避下一擊。

藉聊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又或者他什麽都沒有想,完全憑本能行動。

千鈞一發之際,靈魂帶來的爆發力推倒薊老師,同時,還未來得及閃避的藉聊塵,刀尖劃傷胳膊。

“嘶。”藉聊塵粗略瞥了一眼胳膊,哪怕又滾出射程範圍十幾厘米,受到的傷害依然見骨。

痛,火辣辣的痛,比生孩子還痛。

薊老師見他為保護自己而受傷,面露擔心,似乎想開口詢問幾句,斜眼看見骷髅頭後,立馬抱起他就跑。

藉聊塵被抱在懷裏,受傷的手耷拉下去,一動就痛。

薊老師小心翼翼地沒有碰到他傷口,一邊逃命一邊問道:“沒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傷的緣故,藉聊塵頭暈暈的,耳朵像泡進水裏,薊老師的聲音也像裹了成面糊,半響,他才道:“沒流血……”

皮膚如同揉捏好的面團,刀深深地切下去,卻沒有東西流出來,只有平整的切口。

“……你要聽故事嗎?”薊老師話題急轉直下。

藉聊塵頭抵在薊老師肩膀上,眼睛也糊糊的,和一千多度的近視眼一樣,只能看到一個白色大色塊在疾速奔向他們。

但始終隔着一段距離,思維混沌,藉聊塵無來由地想,薊老師跑步還挺快,可以教體育。

說出口的話,也是無奈的調侃,“老師,我們可是在逃命诶。”

“以後沒機會了。”薊老師道。

藉聊塵沉默,随後道:“那老師,辛苦你一心二用了。”

也好,聽點故事,分解下注意力,也就沒那麽疼了。

“幾年前,一對夫婦出海打魚,在即将沉沒的船上救了一個女孩,女孩說‘他們都當我是巫女,我好不容易逃出來。’于是好心的夫婦将她帶回家,養在外公留下的書屋裏。”薊老師抱着藉聊塵,經過墓地,繡球花瓣飛起。

夫妻倆有一個兒子,兒子不知道這個女孩的事。例行去書屋閱讀,聽到窸窣碎響,以為是老鼠混進來,拿上掃帚沖上去就是一頓亂打。

等男孩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用力打的是個女孩後,連連抱歉,“你是想看書嗎?”

男孩擅自把她當做偷偷進來看書的人。

兩人相處甚是融洽,又過了兩年,男孩發育快,身體開始抽條,可女孩像是早已停止生長一樣,與兩年前沒有一點區別。

“你會害怕我嗎?”青春期的男孩總是将心思放在臉上,女孩看出來後,順勢問道。

“為什麽要怕你。”

“因為我是巫女啊。”女孩道。

“你不會是。”男孩聽父母講過,她是從家鄉逃出來的。

他盡可能給予她關心,用行動告訴她不用再想以前那些不好的事。

男孩和學堂裏的朋友一起放風筝時,會叫來女孩。

同齡人之間很容易熟絡起來,很快,男孩的朋友們有時也會單獨去書屋找她。

有一天,男孩帶上買的點心去到書屋,卻沒想到,一進門,就目睹分屍過程。

書屋裏的書散了一地,地上用血畫了一個八角星陣,陣上懸浮着的是他的朋友。

頓時,手裏的點心掉落一地,男孩驚恐地道:“你在幹什麽!”

女孩道:“我說了,我是巫女啊,天生的。”

不過幾句話之間,懸在陣上的朋友逐漸消失,最先開始是腳,緊接着是腿,如同被橡皮擦擦掉一樣,消失在空中。

這遠遠超出男孩的認知,整個人定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見前段時間還在放風筝的朋友消失。

女孩走過來,撿起他腳邊紅色的一塊糕,輕輕吹了吹,塞進男孩早已吓白的嘴裏。

“甜嗎?”如此平常稀疏的話,放在如今境地,一想起這雙手前一秒就殺掉自己朋友,男孩膽戰心驚。

男孩不甘心地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說,‘你願不願意繼承我的巫術’,他不同意,只能強制把他獻祭了。”女孩頗為嘆息道。

聽到“獻祭”一詞,男孩肩膀抖了兩下,害怕地後退半步。

女孩适時地掐住他下巴,彎着眉眼,瞳孔倒影出男孩驚恐萬狀的臉。她問道:“你願意繼承我的巫術嗎?”

“不……”

“那沒辦法了。”女孩狀若自言自語地道,“可是,已經獻祭一個,再獻祭,會吃撐的……有了,練習剛琢磨的……”

女孩用手閉上男孩的眼睛,嘴裏念叨着男孩聽不懂的詞彙。

男孩想動,卻沒法動。

等他終于能動時,卻看見自己的身體倒在地上。

女孩撿起一本書,随便翻了一頁,放在男孩眼前。

這是男孩經常看的書,這一頁是人體骨骼圖,男孩睜大雙眼。

女孩開心地笑起來,笑容燦爛,手指指向方才的八角陣,赫然冒出一堆白骨。

女孩語氣雀躍,對男孩飄蕩的靈魂道:“請變成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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