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藥
下藥
“你敢咬我?!”
崔時清還沒反擊,卻被壓制着不得動彈,薄涼的夏布擋不住熱燙的身子,她氣得面色發青。
“等等!”一寡居多年、寂寞難耐的老婦人還在等你呢!
紀危舟掌着她的後腦,堵住了多餘的聲音。
急促的氣息燙得人面皮發疼,活了九世也不曾嘗過的滋味,讓崔時清失了神,腦子亂糟糟的,不知作何回應。唇瓣傳來的刺痛,使她不自覺地松開了齒關,叫罵聲卻支離破碎。
“狗、東、嗚……”
紀危舟趁機長驅直入,癡纏着嬌軟的舌尖,發狠地掠奪。
心肺像被抽空一樣,崔時清感到渾身綿軟無力,心中厭恨着此人的無禮,又忍不住被唇齒間交換的梨香醉熏紅了面頰,跟随着他的心跳聲而顫栗着。
陌生的躁動讓她感到迷茫,不知不覺中連呼吸也熱了起來,額間的碎發汗岑岑地黏在一起,莫名失重的錯覺,更是讓她心生恐慌。
想起命人投下的三倍動情藥,足以泯滅一人的神智,她頓時想逃。
出了什麽差錯?
他應該在思涼閣才是,怎麽藏在了此處。
不該、不該過來的。
流連在耳尖的呼吸讓碎發更加潮濕,細密的吻順着耳根落下,崔時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措。
“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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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喘的嗓音不自知地勾人,紀危舟的指尖繞着衣裙上的絲縧,不再忍耐。
崔時清向來是貪圖享樂的,即便厭恨紀危舟,在受了酒藥的影響,初嘗雲雨得了些趣味,也不委屈自己,纏着紀危舟呢喃索求。
消解了渴意,摸索着衣裙想走,卻忘了紀危舟還陷在雨霧中。指尖堪堪勾住衣袂,就被掐着腰,再次陷入深海與遠空。
假山暗洞裏,随着燈火盡滅,他們也如明月漸隐,沒入濃雲之間。
*
思涼閣位于城郊莊園靠北的偏落中,沿溪河搭建,夏日涼爽,國公府中的主子們時常在午後來此避暑。
輕絹如煙,思涼閣內,一室昏沉。
溪風拂過帳幔,隐約可窺見竹榻之上,如瀑纏綿的青絲。
閣樓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暖黃的紗燈越來越明,伴着吵嚷。
“縣主,縣主可在?”
“滾。”
崔時清眼皮也沒睜開,随手擲出腕上的镯子,又伏在紀危舟的臂彎間,昏沉入睡。
“……在這兒,縣主在閣內。”
門外的仆役以夾雜着興奮的聲音低語着,卻不敢貿然入內。
誰能料到,國公府一衆老小來莊園避暑的第一夜,在國公爺紀光的首肯下,小主子們只多用了幾杯梨香醉。
國公爺的親外甥女,世家之首的崔家十六娘永寧縣主,會在回丹青院的路上沒了蹤跡。
他們在莊園裏翻了個底朝天,怎麽也想不明白,丹青院與思涼閣,一南一北,永寧縣主怎會在此處。
這丢了快一宿的金疙瘩,可把老夫人和國公爺都急壞了,現下正院還點着燈,等着消息。
在管事的安排下,留下幾人守着閣樓,又派人去各院子送信。
來得最早的是老夫人身邊的錢嬷嬷,随後是縣主的奶娘柳氏、國公夫人的總掌事尤嬷嬷。
女娘子醉倒在思涼閣裏,自不好讓尋常的婢女、雜役近身。斥退了閑雜人等,取來衣物、熱水,這才推門入內。
溪風灌入樓內,輕紗帳幔飛揚。
錢嬷嬷就着燈籠探頭搜尋了一圈,目光落在圍屏之處,散落一地的衣物上。眸光微頓,倏然回了頭,聲音平穩卻透着少有的威嚴。
“風大,莫讓縣主受了涼。”
柳氏和尤嬷嬷察覺出了端倪,擋住衆人視線,令随身婢女也退出樓內,便關上了門。
望着地上的男子外袍和鑲嵌着十八顆紅寶石的禦賜之物,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柳氏心跳如鼓,站在圍屏之後,顫聲輕喚。
“時娘可在?”
崔時清渾身酸疼,連嗓子也幹澀得很,不高興地癟了癟嘴,閉着眼睛委屈道:“阿姆,我、難受……”
細弱的聲音,擊碎了圍屏之隔的三人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柳氏急忙忙繞過圍屏,看到了竹榻上,交頸而卧的一幕。
風馬牛不相及的倆人,分明已存了夫婦之親。
“……這,這!”
柳氏捂着嘴,進退兩難之際,紀危舟掩了掩蓋在崔時清身上的錦衾,輕哄着拍了拍背,望着來人。
“衣物留下,三位且在外候着。”
錢嬷嬷和尤嬷嬷神色複雜卻沒有拒絕,垂着眼把東西留下,挽住柳氏的手臂,拉她一同退至圍屏之外。
崔時清昏昏沉沉間,聽到熟悉又讨厭的聲音,不耐地鎖着眉心,睜開了眼。黑漆漆的眸子還透着将醒未醒的水霧,濕蒙蒙的,卻第一時間浮上了濃濃的厭惡。
“讨厭的東西。”只把這當作惡夢,崔時清輕哼一聲,又阖上了眼睛。
“……”紀危舟的掌下,還是不着一縷的細腰,微涼軟嫩的肌膚令人愛不釋手。唯獨這張嘴,不論如何調教都還是讓人恨得、想咬上一口。
紀危舟如此想來,低頭啃了啃那片綿軟。
“……嗚!”
崔時清懵怔地瞪圓雙眼,唇瓣上酥麻的刺痛,讓她有些費解,神色迷茫地一動不動任其采撷,記憶中的荒唐随之揚落塵泥,清晰無比地在眼前重新演繹了一遍。
荒唐、這也太荒唐了!
長睫顫動着,桃花眼填滿了驚疑、懊悔、憤恨與惡意。
崔時清低喘着,攥緊了一支金釵,目光狠厲地盯着紀危舟,心亂跳不止。
——還是,想要看見他的血。
紀危舟眼中含笑,他知道,崔時清又動了殺心。
眸色幽沉了幾分,血氣熱燙不已,鼓噪着期待。托着纖腰的大掌沒有松開,反而更加用力地把人揉入骨肉之中,撐起脖頸,把最脆弱的一面留給滿心殺虐的女娘子。
注視着她,舌尖癡纏着,等待。
釵子抵着微仰的脖頸,刺破皮膚的瞬間,崔時清不可自抑地吞咽着陌生的氣息,任由暴虐的沖動在內心深處不斷漾生着,眼眸中透着病态的沉淪。
殺了他!
也許這一次,會成功。
崔時清凝視着九世死敵的眼睛,因深吻與殺虐,渾身酥麻發燙着。
“……三郎、縣主,時候不早了。”天光還未大亮尚可掩人耳目,再遲些,莊園上下都要清洗一通,才能掩蓋得了此事。
錢嬷嬷的聲音拉回了崔時清的理智,她眸光微凝,手中的動作亦停了下來。
不,不能沖動。
她殺不了天道之子。
但凡金釵再深一分,便會有人阻攔,取了她的性命,如之前慘死的八世。
崔時清稍稍冷靜,目光冰涼地望着紀危舟,扔下兇器的同時,推開了他。
“滾!”
紀危舟像是沒有察覺到脖頸上的傷口,意猶未盡地掃了一眼水潤的紅唇,失望之餘,也有些欣慰。
還是有長進的。
如此也好。
這一世你活得長久,也可陪我,熬過這生生世世、無趣的人生。
紀危舟垂眸,掩下了歷經九世的厭膩,再擡起頭,端着人人熟悉的假面開口道。
“我也不知怎麽了,總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親近你。”紀危舟不時偷看一眼崔時清,又低低自語着,“……就不該貪飲,多用那兩杯梨香醉。”
崔時清氣惱地聽着,面色變了又變,這件事怪她。可向上追究,從根源上看待他們之間的恩怨,那麽錯的肯定不是她。
這是崔時清重生的第九世,像被詛咒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經歷着死亡與重生。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所以錯的肯定是別人!這個‘別人’就是眼前的這個狗東西,紀危舟。
第一世,不過是打殺了幾個蠢奴,以她的身份又算得了什麽?舅父家的庶子、自诩高潔的紀危舟竟敢端着表兄的姿态,訓斥她。她受了如此大辱,僅僅賞了紀危舟十鞭子,卻被身邊欽慕紀危舟的奴婢所害,毒發而亡。
她還沒來得及上閻王殿裏說理,卻被莫名其妙牽引着,重回了人間。
第二世,她殺了背主的奴婢,在那柄帶着暗勾倒刺的長鞭上塗抹辣油,堵在紀危舟的必經之處。這次只抽了一鞭,就被路過的王尚書之女推入水中。那麽淺的水池,她磕在了石頭上,血盡而亡!
第三世,她準備了一把浸過毒藥的匕首,捅了紀危舟一刀,随從也給了她一刀。紀危舟活了下來,她卻死了。
第四世,茶樓縱火,紀危舟被人救下,她燒成灰。
第五世,她實在很生氣,搬了把椅子在紀危舟的書房外大吵大鬧。紀危舟不搭理她,其他幾位同輩卻看不過,與她輪番吵架。崔時清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烈日下急火攻心,氣死了。
第六世,她買通殺手,殺手卻是個瞎眼的,把花了五百兩的雇主,埋了。
第七世,她太想弄死紀危舟了,急功近利下,一不小心殺了太多人,苦主聯名告了禦狀,被判了五馬分屍。
第八世,是她最接近成功的一次,紀危舟孤身被逼至懸崖邊,誰知晴空萬裏的好天氣,她卻被天雷,活活劈死。
慘死八次,堅強如她,也有了死亡的陰影。
可是,天老爺就是不肯放過,她再次重生在紀危舟游學歸來之時。
一切又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