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昏症

昏症

再醒來,崔時清正躺在床榻上。

好像睡了很久,頭昏昏沉沉,隐隐作痛。五感遲鈍地轉動着眼睛,迷糊了好一陣,昏迷前的記憶逐漸回籠。

她,又重生了?

崔時清眨了眨眼,靠着柳氏的攙扶,坐起身來。

……不對。

擡起手,腕上的牙印清晰地落入眼底。

她可沒死。

“還難受嗎?”柳氏心疼地問。

崔時清的目光從柳氏移至帳幔後,彎腰侍立的兩名府醫身上。

“我這是怎麽了?”

佝偻着身子的老者上前一步,“縣主的脈象乃是氣血兩虧之症,病勢雖急,卻未傷及根本,好生調理一段時日,必可痊愈。”

崔時清張了張嘴,好半天,才不敢置信地問:“……氣血虧損?我怎麽就虧損了?”

“這,老夫也覺得奇怪。縣主貴體無損,可根據脈象所顯,卻是失血過多,引發了昏症。”

府醫納悶着。

上次診脈時,還氣血充盈,精神奕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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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模糊的人影。

這位縣主娘娘,可是他見過的貴女中,最注重養生之道的。日日不落地用補品滋養着,五天請一次平安脈,生怕不小心,被閻王爺多掙去了一日。

難不成,是……

府醫緊抿着嘴,太過用力,導致蒼老的面皮都皺成了一團。

吳言、吳言!可不興胡思亂想!必定是你年老手抖,診錯了脈。

府醫默默揉了揉發慌的心口,低下了頭。

“連病都看不明白,要你何用?!”

崔時清氣惱不已,随手将把玩許久的青玉蟬砸了出去。玉碎一瞬,又覺得很不吉利,咬着唇瓣,焦慮地撥弄着身前的烏發。

不行!可不能莫名其妙死在了紀危舟的前頭!

“苦夏小疾而已,不必擔憂。”柳氏安撫地輕拍崔時清的脊背,望向府醫,“縣主可要行針?”

“不必,眼下還是以靜養為先。”府醫佝偻的身子更彎了些。

嗐,近日別想有安生的了。

心中叫苦,面色卻愈發恭敬,“湯藥差不多要好了,老夫這就去瞧一瞧。”

柳氏客氣道:“吳老費心了。”

“縣主貴重,自該仔細些。”說完,府醫領着手下,作揖退下。

在柳氏的服侍下,崔時清用了一碗血燕。歪在床頭,緩了許久,糟糕的心情才平複了些許。

“往主家送封書信,讓叔父尋幾位名醫來。”崔時清思量着,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宮燈,又道,“再派人去請禦醫,就、就請之前給外祖母調理身子的老禦醫。”

“是。但禦醫……”柳氏猶豫片刻,低聲勸道:“昨兒剛用過避子藥,不如暫且由吳老照料着?”

避子藥?

“……阿姆,避子藥可會損了身子?”崔時清的聲音微揚,狐疑地瞅着柳氏。

“這是從主家帶來的方子,藥效溫和,理應不會。”柳氏想了想,也有些不放心,“奴家這就把方子給吳老看一看,若有不對,也可調整您的用藥。”

說罷,柳氏匆匆而去。

崔時清兀自陷入了深思。

不是避子藥,又是因為什麽?

是,太勞累了?

胸脯起伏,崔時清氣悶不已,只想要摔砸些物件來洩憤,桃花眼四顧一圈,停在身側的血帕上,頓時一怔。

失血過多?

指尖勾起半幹的紅帕子,不知是懼、還是氣,頭皮倏然發麻,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涼飕飕。連心,都拔涼拔涼的。

怪不得那厮面色如此紅潤。

敢情,染帕的,是她的血?!

崔時清捧着帕子,雙手顫抖。賽過紅梅的血色,入眼刺目,讓她心痛不已。淚珠子,更是順着面頰,成串滾落。

悲悲戚戚地抽了抽鼻子,她挺起胸脯,指天叫罵,“賊子!天養的賊子!”

還沒罵夠,就感到一陣虛軟,崔時清連忙扔下血帕,扶着床架,老老實實躺了下來,靜養。

緩了神,長籲一口氣,又陷入了委屈的情緒中。癟了癟嘴,啞聲咒罵着,“……狗東西!偷血賊!憑什麽呀,憑什麽啊!真、嗚、真是欺人太甚了。”

崔時清咬了咬衾被,低低嗚咽着,心底還存有一絲慶幸。

——還好忍着,沒拿琉璃盞來盛血。

嗚!

傷心了片刻,崔時清有些迷茫。

天道之子殺不得、害不了。

她,還能做些什麽?

就這麽認命了?

崔時清恹恹地擡起頭,視線在半空中與穩步行來的紀危舟相撞,心底忽明忽暗的執念,立即竄起熊熊烈焰。

眉毛倒豎,一雙桃花眼殺氣騰騰地怒視來人,方才還綿軟的四肢,頓時充滿了氣力。

亮出染着蔻丹的指甲,崔時清怒叱一聲,“紀、危、舟!”

認命?!絕無可能!

天道讓她輸,她便逆天而行,把他親兒子養成廢物,抓瞎天道的眼!

左右不過是,生生世世,相互折磨!

她,又有何懼?

紀危舟看着床榻上,面色蒼白,一雙眸子卻堅定有神,沒有一絲動搖的女娘子,心跳快了幾拍。

在崔時清不自覺地流露出迷惘之色時,他本以為自己給出的提示,太過殘忍,以至于擊潰了不曾言敗的她。

他想走近些,看清楚。

也許會失望、敗興,繼續行屍走肉般,做一個稱職的工具,重複一世又一世,枯燥又乏味的人生。

紀危舟一眼不眨地凝視着那雙鮮活水亮的眸子,三兩步走到了崔時清的面前。

“好女娘。”

真好,你還在。

崔時清擰着眉,餘光看着貼在鬓角,溫柔撫摸的大掌,表情不太自在。

哪來的,一見面就誇人的死對頭?

“……你、唔。”

紀危舟有些急切地吻上了粉白的唇瓣,托着圓潤的後腦勺,稍一用力,把嬌軟的身子緊緊地貼在心口上,一遍又一遍的,交換着彼此的氣息,碾磨交纏。

天地之間,唯存彼此。空乏乏了九世的心,在此刻,充盈着難言的滿足。

崔時清受不得這樣的癡纏,又推拒不得,水眸濕潤潤的,望向紀危舟。

向來冷靜自持的黑眸,微微泛着濕紅,像是莊園裏挨餓等食的大黃,生來兇悍的眼神裏,無法自抑地流露出可憐的神情,乞求着她。

崔時清感到,心口鼓鼓脹脹的。

在他老子那處受來的委屈,得到了些許慰藉。

頭號死敵紀危舟,此刻退位讓賢,位居第二。因而,再看着這清俊的眉眼,崔時清的心中少了一絲厭煩,多了一點、一點點的順眼。

——你說的不錯,天命使然。

既如此,你合該成為我的質子,為我對抗天道的不仁。

昳麗的眉眼染着紅暈,手臂繞過紀危舟的肩頸,崔時清高昂着纖細脆弱的頸子,把自己,送入了他的口中。

無法壓抑的渴望,從心底生出,在相視的瞳仁裏,燃燒着,催生出更加洶湧的悸動。使得他們,迷失在每一個相觸與深吻中,用盡所有氣力。

好似,真的愛上了彼此。

……

“三公子,您怎好一再擅闖女院?!”

眼看着她家小主子嬌嬌軟軟被摟着,眼睛濕濕的,唇瓣又腫又紅,細白的頸子上又添了幾道咬痕。柳氏捧着藥,驚聲質問。

沒吃過飯的狼崽子,兇殘狠心的豎子!怎的又來了?!

“……阿姆,你先下去。”崔時清攏了攏肩頭的紗衣,面頰微紅地開口。

“對,您快下!嗯?”柳氏不能相信地嗫嚅着唇,片刻,幹巴巴地說,“時娘須用湯藥了……”

“還杵着做什麽?”崔時清不耐煩地踢了紀危舟一腳。

紀危舟揉了揉氣鼓鼓的面頰,起身接過湯藥,目光溫和地瞅着柳氏,笑了笑。

柳氏的視線被眼前的青年擋得結結實實,連崔時清的一片衣角都瞧不着,只得讪讪然地三步一回頭,退出裏屋。

直到柳氏消失在簾後,崔時清忍不住長籲一口氣,與紀危舟相識一眼,從彼此的面上都看出了幾分尴尬。

坐回床邊,紀危舟探了探瓷碗的溫度,溫聲道:“來,先把湯藥喝了。”

崔時清正要伸手,心念一動,嬌俏地眨了眨眼睛,望着他的手,問:“可有大礙?”

“上過藥了,養幾日便好。”

紀危舟把包紮過的左手,放入崔時清的掌心,纖細柔軟的手指猶豫了一下,輕輕握着他的拇指,搖了搖。

“可要仔細些,不能再讓傷口出血了。”崔時清叮囑。

“軟軟這是在心疼我?”紀危舟笑問。

“……”崔時清也笑了笑,不語。

紀危舟從袖中取出一支藥瓶,遞與崔時清,故作可憐地說:“我這面上的傷還沒用過藥,軟軟真的憐惜我,不如幫我一幫?”

崔時清詫異地瞪着瓷瓶,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指甲劃出的幾滴血珠子而已,她,她……

還是有些心疼的。

“為什麽不上藥了?!”

崔時清低罵了一聲,沒好氣地掃了眼紀危舟面頰上的抓痕,打開瓷瓶,認認真真地上了兩遍藥。

紀危舟看着她不熟練地塗抹藥膏,柔軟的指腹貼在傷處,帶起一片絲絲縷縷的癢意。秀氣的娥眉微擰着,紅潤的唇瓣無意識地抿了抿,墨黑的瞳仁裏滿是他。

充實的歡喜感,又從心底湧出。

“好了,煩人精。”崔時清不耐煩地扔回藥瓶,随手抽了張帕子,仔細擦拭手指。

“很香的。”紀危舟握着她的手,啄吻了幾下。又托着纖白的後頸,低頭含住飽滿的唇珠,淺嘗一口,喉結上下滑動着,克制道,“這裏更香。”

“……你還真是。”

真是什麽,崔時清也說不明白。只覺得熱意上竄,周圍的溫度又升了許多,悶得她心口怦怦亂跳,很想用碗冰酪平複一下燥熱的夏日。

冰酪?不能吃啊。

崔時清幽怨地接過湯藥,皺着眉,利落地喝下。卻發現紀危舟傻愣愣地坐着,也不知伺候她吃糖洗漱,心中惡念一起,攀着他的肩膀,傾身吻了上去。

苦藥在唇齒間漾開,一點點讓人吞吃殆盡。

崔時清被吻得渾身酥軟,桃花眼濕濕的,瞅着男子的眼睛,問:“還香嗎?”

紀危舟沒有回答,托着她的後腦勺,再次低頭吻去。

崔時清偏頭躲過,聲音輕黏地戲笑他,“真會伺候人,不如把你賣去勾欄,可好?”

紀危舟攬緊了那把纖腰,一下又一下地輕撫着涼滑的烏發,低語道:“若入勾欄,我也只伺候軟軟一人。”

崔時清窩在紀危舟的懷中,正覺得舒坦,聽着他溫順的嗓音,也多了些耐心,眯着眼睛,讓他輕撫拍背。

真是貪圖享受的小東西。

紀危舟眼中含笑,抱着軟弱無骨的嬌軀,低聲誇道:“軟軟真乖。”

乖?這還了得!

崔時清抵着他的胸膛,高揚左手,又想給紀危舟補上一個對稱的掌印。

好不容易哄她親手上過藥,紀危舟可不想再來一遭,扣住了腕子,在不滿的眼神中,握在唇邊輕吻了一下。

“噫,髒死了。”崔時清嫌惡地揚起下巴。

紀危舟不慣着她,把柔軟的手指貼在唇邊,一眼不眨地盯着崔時清的眸子,輕笑道:“吃我時,怎麽不嫌髒?”

崔時清被問得面紅耳赤,胸脯上下起伏着,氣得不輕。

“我再親親你,不生氣了,可好?” 紀危舟勾着她的指尖,輕輕地捏了捏。

“誰要你親了?!”崔時清咬牙切齒,恨不得活吞了他。

紀危舟擡起小巧的下巴,笑道:“天地為證,軟軟是要嫁與我的,除了我,自是誰也親不得了。”

“我雖應了你,但婚姻大事皆從父母之命,你我能否成婚,還未有定數呢。”崔時清邊說,邊扭動着身子,掙脫紀危舟的環抱。

紀危舟神色平靜地淡笑着,看着崔時清一點一點往外挪,即将完全脫離他的時候,大掌前探,不容抗拒地箍着那只瑩白如玉的腳腕,欺身覆了上去。

張口咬住綿軟的耳垂,嗓音低沉微啞,無盡纏綿地呢喃低語着。

“軟軟,要了我吧。”

渾身一顫,耳根好似被羽毛掃過、癢癢的,連帶着心尖都酥麻了一片。

這人莫不是狐妖轉世?崔時清驚駭地揣測着,可腦子亂糟糟的,注意力不斷被耳畔的呼吸聲所吸引。

在她理智稍有回籠時,已綿軟無力地挂在紀危舟的身上,任其擺弄了許久。

“……不行,避、子藥傷身。”崔時清用力地搖了搖頭,捂着紀危舟的嘴,不給親了。

紀危舟輕嘆了一聲,額頭抵在她的頸窩處,委屈地說:“我們盡快成婚吧,好不好?”

“……”差點順嘴應好的崔時清,頗為懊惱地瞪了紀危舟一眼,冷着聲音開口道:“我年歲尚輕,成婚了也不可過早生子。”

“無妨。成婚以後,我來服用避子藥,必不會傷及軟軟的。”

紀危舟把玩着她的手,綿軟的小手在他的掌心微微蜷曲着,小小的指甲上染着粉色的蔻丹,像是生來便知愛美的小女娘,童趣又漂亮,可愛得緊。

若是。

紀危舟含笑地仰望崔時清。

居然有些期待,這世間存在着,屬于他們的小女娘。

崔時清不知紀危舟的想法,眉頭微鎖,思考着他的話。

天道之子服用避子藥,傷的會是誰的身子呢?

這總不能算在她頭上了吧?

越想越生氣,崔時清覺得自己又要被氣死了,惡向膽邊生,翻身撲倒了紀危舟,坐在他的身上,罵罵咧咧。

“贓官狗賊,怎麽一窩都是壞的呀!是不是又想使什麽損招了?!啊!你說、你說清楚了吶!”

“我喜愛你都不夠,怎會害你?”紀危舟躺平任捶任罵,末了只柔聲解釋一句,就又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崔時清發洩了片刻,眼瞅着揪不出紀危舟的不是,便眯起眼拷問道:“那,天王老子和我不對付了,你會幫誰?!”

“自是要幫軟軟的。”紀危舟想也不想,就答。

“要是,是我不好呢?”崔時清俯身,貼臉逼問,随時準備撓花這張好看的臉蛋。

紀危舟一瞬不瞬地望着近在眼前的桃花眼,蹭了蹭挺翹的鼻尖,說:“軟軟是我的心頭肉,我自是要幫親不幫理的。”

“……騙子。”崔時清坐起身子,嘟囔了一聲,但眼睛仍舊亮晶晶的,藏不住的高興。

“軟軟真好看。”紀危舟看着動人的眼眸,笑着。

“真煩。”崔時清面頰紅撲撲的,頗有些苦惱地睨了紀危舟一眼,而後彎身,在他的唇上親了一口,鴉黑的睫羽扇動了好幾下,指尖抵着他的面頰,警告道,“說好了,必須要幫我,不然,就抓花你的臉!”

“任憑處置。”

紀危舟捧着她的臉,還想多要些糖。

崔時清卻有些膩煩,拍開他的手,往旁邊一坐,踢了踢賴着不動彈的紀危舟,下了逐客令。

“走吧,不許再翻牆入院。”

紀危舟托着頭,側身瞅着崔時清,“可我,會想軟軟的。”

“少給我上眼藥。”崔時清看着紀危舟厚顏不改的德性,沒好氣道,“難不成還要我處置奶娘,給你解氣?”

“不敢。”紀危舟垂着眼,撥弄着紗衣上的荷葉紋路,看似渾不在意,聲音卻悶沉了幾分。

崔時清感到一陣牙酸,皺了皺臉,不搭理被憂郁籠罩的美郎君,眼眸空洞、表情有些呆滞。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安撫與喂糖的回應,紀危舟神色幽幽地擡起頭,直勾勾盯着神游天外的女娘子。

“……你在想誰?”寒玉般冰涼的聲音,從微抿的薄唇間溢出。

“哦,周公啊。”崔時清不在狀況地眨了眨眼睛,懶聲道。

紀危舟:“?”

瞥了眼紀危舟充滿困惑的表情,崔時清沒好氣地耷拉着雙肩,抱怨道:“我乏了!”

用了湯藥,她就該躺下靜養的。胡鬧了這些時候,也不知有無影響了藥效!

崔時清瞪了一眼占據了床榻,舒舒服服躺着的人,心懷怨恨。

紀危舟回過神來,連忙躺平,理所當然地看着坐立在旁的女娘子,張開雙手,“我哄軟軟入睡。”

她缺的是哄睡嗎?崔時清無語片刻。

眼皮子沉沉的,壓得她無暇與其争辯。順從身體的本能,蛄蛹着身子,趴在了紀危舟的身上,就不想動彈了。

“乖女娘。”紀危舟親了親她的發頂,輕輕撫摸着纖薄的脊背,耳語着。

崔時清蜷縮着身子,感受着寬闊的肩臂攏着她,像呼吸一樣唾手可得的安全感,有力地包裹着她。即便是夏日,也讓她舒服地哼哼出聲。

“軟軟,早點成婚吧。”紀危舟的聲音低沉磁性,蠱惑着。

“嗯。”崔時清眼皮也不動。

“我們不合離。”紀危舟低低出聲。

“哦。”崔時清的聲音染着濃濃睡意。

“軟軟喜歡我嗎?”紀危舟很輕地問。

“好。”崔時清拖長了尾音。

“……”

紀危舟悶聲笑着,震顫的胸膛惹得崔時清面頰發癢,發出不滿的一串嗚聲,蹭了蹭軟嫩的頰肉,又蛄蛹着往他懷裏鑽。

大掌托着脆弱的後頸,紀危舟在她耳邊,又問。

“你會陪我多久?”

崔時清呼吸綿長,睡顏香甜,沒有再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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