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的

我的

這一夜,崔時清做了好幾個美夢,主角都是紀危舟。

不是掉入樹坑,就是撞了鬼。旁觀死對頭灰頭土臉、被吓破膽的凄慘模樣,崔時清生生把自己笑醒。

“如此歡喜,可是夢見什麽了?”

崔時清面上還挂着笑,眼睛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桃花眼濕蒙蒙的,一時分不清是在夢境還是現實,雙手卻第一時間捂住了嘴,撲哧一聲,忙着幸災樂禍。

“你好慘啊!”

崔時清沒忍住,縮在衾被中,只露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捂嘴笑出了聲。

紀危舟伸手揉了揉蓬松的發頂,完全沒有深究夢境的念頭,眼裏含着笑,調侃道:“軟軟連夢中都在想我嗎?”

頭頂的掌心熱熱的,帶來紮實的觸感。崔時清愣了一下,桃花眼直勾勾地瞅着眼前的人。

貪吃鬼不是吃了他半顆腦袋、一只手臂和半截肚子嗎?

……

崔時清心不甘情不願,實在是接受不了空夢一場。拉過那只礙眼的手,抱起就啃了一大口。

下一瞬,吐出來,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噫,好硬!你是石頭轉世嗎?這麽難啃!”

“……抱歉。”

在崔時清理直氣壯的控訴下,紀危舟成功被帶歪,張口就與她賠罪。道完歉,覺得新奇得很,直樂呵。覺得自己好笑的同時,也不忘彎下腰,輕輕掐着崔時清的面頰,安撫般親了親她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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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了一下,又舍不得離開,抱起香軟的小女娘,一寸寸地與她賠罪。

直到倆人氣喘籲籲抵着額頭,‘深情’相對,繡着流雲的錦衾已淩亂不堪,皺皺巴巴地堆在角落。

崔時清像是被妖精吸幹了精氣,面頰紅暈成片連着耳根,身子卻是沒了半點氣力,連手指尖都癱軟成泥,只得虛弱地倚在紀危舟的身上低喘着。

紀危舟親親紅粉的面頰,又勾勾綿軟的手指頭,愛不釋手地喟嘆一聲。

“軟軟真可愛。”

崔時清默默忍受紀危舟的小動作,語氣冰冷冷地說:“不要挑釁我。”實在、是沒力氣掐架了。

“想要軟軟。”

紀危舟把面頰埋進雪白間,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幽沉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崔時清,直把她看得心底發毛。

他都不會累的嗎?

茍活的念頭給崔時清注入了一股力量,她又有力氣吵架了。當即先發制人,揪起一把頭發,扯了扯,表情兇狠地質問。

“你怎麽不知羞?!”

紀危舟奪回自己的頭發,振振有詞地反駁道:“與未婚妻子親近,怎可羞怯!”

崔時清不依不饒,偏要揪着他的發絲,以此用來脅迫。紀危舟來回争奪了幾次,在愈發嚴厲的目光下,只能轉而握着崔時清的手,可憐巴巴地瞅着她,希冀得來一絲憐惜。

崔時清小勝一籌,洋洋得意地攥着他的發,卻也沒有再發力示威,只微瞪着桃花眼,逼問。

“你是怎麽進來的?”

難不成還會飛天遁地不成?!是的話,她就要生氣了!

“從北院牆進來的。”紀危舟觀察着崔時清的神色,當即面有難色地補充道,“那邊的樹也不知多久沒有修剪過了,一堆橫枝爛葉,讓人無處落腳。瞧這衣袂,都被刮了好幾道口子。”

崔時清抿着唇,眼睛在破破爛爛的袖口上看了許久,唇角抽了幾下,不可自抑地向上揚了揚。

天道之子也不怎麽厲害嘛!爬個樹,還怪狼狽的!

紀危舟凝望着忍笑的小女娘,便覺得進屋前,用匕首劃破衣袂的招數,實在妙得很。眼眸微轉,繼續裝着清白的眼神,弱弱問道。

“軟軟,西院牆的樹怎麽被砍了啊?”

“為什麽砍樹,你心裏沒數嗎?”崔時清暗自竊喜,語氣還是那般冷淡,周身的氣息卻柔和了幾分,不再那麽咄咄逼人。

“這,是有點數的。”紀危舟溫潤清正地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朗聲笑着,捧起崔時清的臉,重重親了一口,眉眼透着不曾見過的張揚與不羁,“可我想軟軟,還有那兩尾金鲫魚,就也顧不得講究這來時的路體不體面了。”

崔時清直愣愣地瞅着紀危舟,眼前笑得恣意灑脫的宿敵,讓她感到有些陌生。

在她心中,天道之子是個戴着溫善假面的虛僞小人。滿口仁義道德、清正秉直,實則冷心冷血、十足一個迂腐古板的壞東西。一雙眼睛死氣沉沉,更讓人讨厭得緊。也就是一群傻子,才會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拼死跟随,與她作對。

可,自從那夜過後,紀危舟就不太一樣了,處處透着古怪,簡直是判若兩人。

難道真的被鬼怪奪舍了?

豈有此理!她還沒報仇呢!什麽鬼東西,敢從她口裏奪食?!

崔時清眼神犀利地抓着紀危舟的肩膀,用力搖了搖,厲聲道:“你是哪來的妖怪,還不給我退下!這是我的人!我的!識相的話,就立刻給我滾蛋!”

“……”他的小女娘,還真是敏銳得很。

想起他們糾纏不休的九世,崔時清承諾過‘哪怕燒成灰,也會認得出他!’,紀危舟不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恨不得馬上與她真正的,相認。

“軟軟,是我,一直都是我。”

望着崔時清的眼睛,紀危舟輕聲開口。

崔時清的指尖緊緊摳進掌下的皮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東西,聲音冷硬地叫罵:“鬼東西!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滾出來!這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原來,我也可以是、不可替代的那個人啊。

紀危舟一眼不眨地看着崔時清的瞳仁,望着這雙專注于他的黑眸,心中升起病态的渴求。

他想要,把這雙眼睛、這雙手、這整個人,都塞進自己的骨縫中,藏得深深的,嚴絲合縫。

他還想,毀掉這個世界,讓一切都停在此刻。讓她的眼中、心中,永遠都只有他,不論是愛意、還是仇恨。裝滿他,就行。

最終,紀危舟只把心中瘋狂的、一個個念頭,藏了起來。

不能吓跑她。

傾身上前,靠着脆弱單薄的肩膀,紀危舟勾着唇角,說:“真的是我。”

崔時清還是不信。

權貴世家自小接受的教化,大多會伴着人的一生。她不相信一個原本迂腐古板的人,會在短時間內發生這麽大的變化。不止是行為舉動,連眼神都大不相同。

紀危舟嘆了口氣,只好回憶,“你七歲逃課,藏在箱籠裏,差點兒被運上通往江北的官船。”

“這、這也不是什麽秘事,說來有什麽用。”崔時清瞪眼嘴硬。

紀危舟的嘴唇蹭了蹭發燙的耳尖,又說:“你八歲打架打輸了,半夜扛着玉枕要離家出走,是我在狗洞裏找到你的。”

“……胡、胡說啊,那是仆役偷運物件的密道,才不是狗洞了!”崔時清羞恥否認。

紀危舟揉了揉小女娘的發絲,嘆聲氣,“你九歲……”

“閉嘴!不許說!不許說了!”崔時清氣急敗壞,雙手堵着紀危舟的嘴巴,恨不得捂死他。

“可……”

“我信!我信還不成嗎?!”崔時清兇巴巴地認輸。

這狡猾的東西,就是她的仇人!

“成的。”紀危舟不再作妖,端起穩重可靠的老本行,內斂地點了點頭。

崔時清看着他裝模作樣的姿态,委屈得不行。

碰上這玩意兒,怪不得好事都只能發生在夢裏!

崔時清倍感心力交瘁,松了手,有氣無力地推了推紀危舟,指着不遠處的花幾,“不是想魚了嗎?去看去看,看完就走,不要煩我了!”

紀危舟瞄了一眼面如菜色的女娘子,聽話起身,慢吞吞地走到花幾邊,正愁怎麽哄着崔時清留下他,眼睛一掃昨兒送來的魚淺,紅白相間的兩尾金鲫魚肚皮朝天,四眼安詳地漂在水中。

端起殘留着魚餅碎屑的青釉刻花碟子,轉身問:“這魚,是軟軟喂的?”

崔時清不耐煩地瞟了他一眼,氣吼吼道:“我還不能喂了嗎?!”

紀危舟又看了一眼撐死的金鲫魚,點了點頭,語氣溫和地答:“自是可以喂的。只不過金鲫魚天生不知饑飽,一天兩次,每次喂一塊魚餅,兩尾魚兒分食即可。”

崔時清這才意識到什麽,趿拉着鞋子,忙上前探看。瞅着圓鼓鼓的肚皮,一動不動的魚身,默了須臾,忍着伸手戳一戳的沖動,懵懵然地問。

“這就、死了?”

紀危舟抿了抿唇,拉起崔時清的手,說:“只是吃撐,沒死。”

“真的?”崔時清歪着頭,又看了好一會兒,心存疑惑。

紀危舟抱起魚淺,語氣肯定地回答:“真的。我那兒有藥,喂它們吃幾口,消了食就好。”

“那你快回去吧,快走快走。記得躲着點,不要被人瞧見了!”崔時清站直身子,揮了揮手,沒有半點留戀。

“軟軟放心,等我回來就是。”留下這話,紀危舟抱着魚淺離開。

“回什麽回。”

崔時清嘀咕了一聲,拿起碟子,怎麽也想不起,昨夜究竟喂了幾塊魚餅。想不起,她也不為難自己,轉身回床,準備再入夢中尋個安慰。

将睡未睡之際,崔時清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他抱着魚淺,怎麽爬樹?

“狗東西!”

睡夢中,她也不忘憤慨地呓語一聲,呲着牙又沉入無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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