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後悔
後悔
看着玄魚圓圓的眼睛、肉肉的臉蛋,桑麻小小的嘴巴、誠懇的目光。崔時清突然記起紀舒明送來的山雞,迫切地想要關切一番。
“那只雞還活着嗎?”
桑麻面色發白:“……”
她當時怎麽不一鍋端,把山雞都炖了呢?
玄魚面露驚恐:“……”
主子還惦記着大鍋炖小花,這可怎麽辦!
崔時清把倆人的小心思看得是清清楚楚,掰了掰手指頭,先收拾老實人。
“桑麻?”
桑麻老實巴交上前一步,從實招來。
“小公爺送來山雞,還說了幾句逗弄人的話,奴婢怕惹您煩心,便沒有禀報。”本以為只是件小事,可卻怎麽也翻不了篇,整日提心吊膽的,可真是悔不當初。
崔時清嗤了聲,點了點垂頭喪氣的腦袋,罵道:“沒出息的東西。”
桑麻忐忑地認了錯,“奴婢再也不敢了。”
崔時清眉眼微動,坐正身子,聲音肅然地說:“下一次再碰上這種事,直接把雞殺了,送兩盅雞血回禮。”
“……主子。”玄魚的聲音都抖了起來,欲哭無淚地直瞅着她。
崔時清沒好氣地提高了音量,重複道:“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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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舒明送的是山雞嗎?分明是迷魂藥吧!把這一個個藥的五迷三道的。
玄魚小小聲問:“主子不會炖小花了?”
崔時清不解,“小花?”
玄魚甜絲絲地答:“您的山雞呀!我見它羽色花俏,就取了這個诨名。主子,您給小花換個好名字吧!”
崔時清安靜了一下,“不要。”她才不要給山雞取名!
玄魚目露可惜。
崔時清揮手讓她上前,摸了把肉乎乎的臉蛋,問:“你怎麽還胖了?有在好好喂雞嗎?”
玄魚羞答答地點了點頭,“主子院裏的茶飯好、又管飽,我和小花都不愁吃的!”
崔時清暗嘆失算,“這都怪我。”
玄魚歪着頭,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睛,卻還是立刻讨乖道:“主子才沒有錯,主子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誰要當好人了?!
崔時清不樂意地瞪了玄魚一眼,随即又想起痛下殺手的那幾世,在明晃晃到有些刺眼的笑容下,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以後不準說這種話了!”崔時清兇巴巴說完,微妙的心情頓時沒了蹤跡。長長舒了口氣,自在地揚着頭顱。
怎麽能說她是好人,這不是在挑釁嗎!
……
玩鬧的閑趣淡了下來,崔時清獨自深思着,把近來的事情仔細過了一遍。
褪去初時的無措和不自在,再去細想,那一夜的事情總透着一絲古怪。分明安排好了每一步,本該要去思涼閣的人,卻躲在她的必經之路?
事後盤問過服侍的婢子,說是天黑路滑,不慎使披風落了灰,重新回去取衣才耽誤了時間。
雖然這個說辭并非沒有疑點,可深究根本,是她酒染衣袂才有了婢子離去之事,後續的一切也就不難解釋。若要讓她來說,也可以說得天衣無縫,然而哪怕如此,她心中最後的那一絲懷疑,卻始終還在。
崔時清撥弄着掌中的玲珑球,随着球體轉動,層層嵌套的镂空花紋間不時逸散出石榴色的亮光。
她低着頭,一邊尋找藏在最深處的夜明珠,一邊動了動唇瓣無聲自語。
若是存了古怪,只有兩個原因。
要麽,自己是故意打翻酒盞的;要麽,就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
前者不可能,後者、她不相信。
誰會做這種事?又能得來什麽?
紀危舟?她不相信現在的天道之子有這種能力。如果有,她也不必忙了,直接跟着許姨娘出家好了!
是她多思多慮了嗎?
不行,必須盡快得到一個答案!別人給的答案!
崔時清扔下玲珑球,跑到書案前咬着唇寫了三封信件。其中一封用油紙封好,埋入窗棂邊擺放的菖蒲盆中,随後剪下長葉。
另外兩封書信交由婢子,命人連夜送出。
剛交代好書信的事,紀危舟就擡着一口箱子大大咧咧走了進來。
崔時清瞅着大箱子,眼皮跳了跳,沖上前揪着他的衣襟,質問道:“說清楚了!你究竟是怎麽進我院子的?!”
捧着魚淺爬樹就很離譜了,這口可以再裝個人的箱子呢?狗洞都塞不進!
難不成他還會妖術?!
崔時清緊緊攥着他的衣袍,随時準備和這妖精同歸于盡。
“好好好,我說,我全部交代!軟軟先松松手,松松,容我說完再行刑吧!”
紀危舟捧着她的雙手,狼狽求饒。
還是氣不過,崔時清狠狠踢了他一腳。看他吃痛地彎腰抱腿跌坐地上,凄慘仰視她的模樣,心情舒暢了不少。
崔時清居高臨下地斜睨着,這位已不太體面的天道之子,眼神透着殺意,盤問道。
“說清楚!再敢糊弄我,你就等着瞧!”
她的隐忍,可是有限度的!大不了再拼個你死我活,反而痛快!
崔時清生冷的态度,讓紀危舟面上心中都委屈得很。耷拉着狹長的黑眸,也不裝模作樣抱腿了,長臂環着那口大箱子,下颌支在臂彎間遮住了半張臉,聲音悶悶地開口。
“從偏門走進來的。我與看守偏門的馬婆子相熟,只道與你有約,她老人家就放我進來了。”
崔時清難以置信,甚至還略微彎下了腰,看着他的眼睛。
“你說這鬼話,她也相信?!”
她知道看守偏門的馬婆子,年歲雖長,卻高大壯實、耳聰目明,并不是那些幾口酒菜就可以糊弄的婆子。
紀危舟擡起眼,黑眸清亮地說:“為何不信?馬婆子還囑咐我常來陪你,免得你無人相伴、惹人心疼。”
這麽熱心腸?
崔時清無語片刻,指着紀危舟的鼻子罵:“老人家心腸好,你就騙她?你不愧疚嗎?”
紀危舟順勢握住她的手腕,拉她入懷坐在腿上,一本正經地直視着崔時清。
“沒有騙人。我與軟軟約好了,不是嗎?”
“你自說自話,我又沒同意。”崔時清戳了戳他的良心,反駁着。
紀危舟面不改色,絲毫沒有被戳着良心質問的忐忑,低頭靠在崔時清的肩上,沒了骨頭一樣,貼着不放。
“……可我想你了,想每天都能見到你。”
崔時清不耐煩地推了下他,眼瞅着人又黏了上來,還有氣無力的,神情頗為落寞。
她馬上就來了興致,縱容着他的小動作,似笑非笑地問道:“在你姨娘那兒受氣了?”
“軟軟很高興?”紀危舟随口一問,得寸進尺地輕啄起她的頸窩。
崔時清沒有再克制,彎着眼,咧嘴笑道:“你們欺負我,現下受了罰,我自然要高興的。”
“怎麽欺負你了?”
紀危舟說話間,也沒有停下動作。長衣落地,崔時清卻渾然不知,只顧着幸災樂禍。
“都不用想,你們定是說我壞話了!”
“生氣嗎?”
“有什麽好生氣的,我才不在乎她。”
“如此也好。”
“你莫不是也以為我松了口,自此就是你家小婦人了?還得忍氣吞聲,任人敲打?”
“并未。”
“沒有就好!也告訴你姨娘、謹記身份,認不認她可全憑我的心情,普天之下誰也挑不出錯處的。”
“嗯。”
紀危舟失神片刻。
抵抗會加深他與那些人之間的牽扯,反而什麽都不做,随着對權勢地位的貪念,這些人最終也會選擇背棄而離開他。在此之前,容忍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不過,也許還有更好的。
随着一聲低沉的喟嘆,崔時清驟然瞪圓了眼睛,指尖死死扣着紀危舟的肩臂,一時不察被擁入高處的愕然,讓她的眼神逐漸迷離。她強行壓着飄忽的心神開罵,但發出的聲音卻亂得很。
“你、混蛋!”
“是,是我不好。”
……
疾風驟雨過後,崔時清癱着,任由依舊興奮的混蛋又親又抱。她的身體宛如死屍,心緒卻異常活躍,又琢磨起之前的事來。
一時間,眼皮雖然重得打架,卻沒有入睡的念頭。
剛好有只煩人的手在她眼前晃悠,崔時清張嘴咬住了掌心軟肉處,聽着一聲倒抽氣,可算提起了精氣神。
板着臉,問道:“那天晚上你從水榭高臺出去,身邊伺候的人呢?既然醉了為什麽不回院子,或者直接去思涼閣?”
聲音如此沙啞疲憊,還強撐着問了這麽多,真讓人心疼!
紀危舟失笑地端來瓷盞,哄着她喝了幾口清茶,才老神在在地回答。
“江南在城中做事,次日才來。我用不慣旁人,又是與家中人共用茶飯,便一人前去。”
崔時清潤了口,說話也輕松了些,稍稍回憶了一下,又追問道:“還有呢?說實話!”
說實話?
紀危舟看着崔時清的眼睛,下意識收緊了環抱着她的雙臂。
實話是不可能說的。
說了,她就會逃走。
“不回去是因為酒裏被下了藥。”紀危舟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什麽?”崔時清頓時緊張了起來。
紀危舟撥開散在她肩上的發絲,低頭蹭了蹭,繼續說:“離開高臺時我便察覺異樣,本是應該回院中的,但卻發現有人尾随身後。若是尋常捉來正好,可藥效實在太烈,我生怕無力抵擋,只好繞路躲避,這才遇到了你。”
“!”
是她多此一舉,讓玉松跟蹤紀危舟,才擾亂了布局?
紀危舟瞅着崔時清陷入沉思,眼神幽幽地搖了搖她,問道:“軟軟是後悔了?”
後悔啊!
崔時清剛要點頭,對方卻不依了,眼尾泛着濕紅,似嗔似怨地盯着她。
“軟軟忘了嗎?你過來之時,我還推着讓你走的,是你不高興離去,直噘着嘴沖上來,我才受不得控制,親了你。”
崔時清沉默了一下,氣呼呼地拍打着紀危舟的手,控訴道:“……你推我啊!你憑什麽推我!還不許我跟你理論了?!什麽噘着嘴!你才噘着嘴了!”
“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推軟軟。”紀危舟縱容地笑着,任打任罵也不回嘴。
崔時清怒氣一哽,繃着臉說:“知道就好!”
紀危舟看着她嘴硬的模樣,忍不住循着她的唇瓣,嘗了又嘗。
好不容易緩了口氣,崔時清還是忍不住問:“你沒有騙我吧?”
“沒有。”紀危舟幹脆利索地答道。
得來肯定的答複,崔時清頓時沒有焦慮,長長籲了一口氣,也懶洋洋地放松了身體,任由紀危舟抱着。
意識偏離之際,崔時清啞着聲音,又交代了一句。
“若你說了謊,我絕對不會容你的,知道了嗎?”
會撒謊的天道之子,定然不能留在身邊了。
“……嗯。”紀危舟輕輕應了一聲。
在重生之事上,他都隐瞞了八世,無人發覺,這一次也不會有問題的。
紀危舟垂着眼簾告訴自己,通過更急迫的深吻,讓他們親密無間、不可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