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意
故意
這深不可測的厚顏,讓崔時清都自嘆不如。
她不由反思。
面對破皮無賴,她向來清高,怎麽就看走了眼,把紀危舟視為了九世死敵?
他這樣,實在配不上啊!
看着樂呵呵捧着魚淺的人,崔時清皺起臉蛋,懷疑世間萬物與自己。
在旁幾人驚嘆過後,對于相處得格外自然的倆人,眼神中都流露出了各色情緒。
蔡夢期反應過來,嬌嬌道:“紀家兄長若不嫌棄,不如與……”
與什麽!
崔時清瞪了一眼蔡夢期,也顧不得其他,拉着紀危舟的衣袖,低聲質問:“你想做什麽?”
這狗東西,不會是知道她的計劃,故意來搞破壞的吧?!
“我想你了。”
紀危舟也低聲耳語,狀似無意地撓了下崔時清的掌心,收到一記驚駭的怒瞪,笑得很滿足。
崔時清身心遭受重創,恨不得扇他幾巴掌,咬牙切齒道。
“……少惹我!現在就走!”
紀危舟抱着魚淺,期期艾艾地瞅着她,“我辛苦照料我們的魚兒,這一日連口飲子都沒用,你不知心疼也罷,還要厭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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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架勢,崔時清差點都以為,他懷裏捧得不是兩尾金鲫魚,而是他們的孩兒了!
他真沒被奪舍?!
崔時清氣呼呼地想,聲音也冷硬得近乎無情,道:“說吧,想要什麽!”
紀危舟眉眼缱绻地望着她,在對方耐心盡失前,乖覺地笑道:“岳父岳母快來了,屆時你得陪着我同去驿站迎他們。”
崔時清冷冷道:“換一個!”
紀危舟像是完全看不出崔時清的抵觸,在衣袂的遮掩下,指尖攀纏着纖軟的手指,低語着。
“軟軟。”
崔時清煩得不行,用力推了一把,見紀危舟踉跄得向後倒去,唇角堪堪上揚幾分,就被一股巧勁卷着,撲入他的懷中。
扶着勁瘦的腰站穩後,崔時清的眼神有些迷茫。
她知道紀危舟有些拳腳功夫,可之前幾世任憑她如何折辱,都不見他使上功夫來反抗。這一世她收斂起爪牙,紀危舟反而耍起了百般詭計?!
到底是她有問題,還是這狗東西有問題?
不理解。
但,肯定是紀危舟的問題更多。
“你是故意的。”崔時清昂起頭,眉頭倒豎,氣勢洶洶地瞪着眼睛。
紀危舟一手舉着魚淺,一手托着細腰,面色無辜、神色清白地瞅着她,輕聲應道:“嗯,是故意的。”
居然承認了?不要臉!
崔時清氣得面色漲紅。
“時娘……”
崔琳琅看着兄長難看的面色,帕子捂着唇,輕聲提醒。
崔時清雙手抵着紀危舟的胸膛,推了推,沒推動,箍在腰間的手臂反而更緊了些。她咬牙切齒地瞪着紀危舟,腳下發力踹了他一腳,聽見吃痛的悶聲作響,語氣冷冷地低斥道。
“還不滾?”
紀危舟目光幽幽,還沒讨乖裝上委屈,身後看了許久的倆人先有了動靜。
王思玉拉着陳柔歡疾步走了過來,目露震驚地控訴道:“你怎可如此欺辱紀家阿兄!”
——“你怎可如此欺辱紀家阿兄!”
記憶中的聲音,也同時響起,崔時清頓時頭皮發麻。
每次聽見王思玉的這句話,她就會倒黴,甚至還能感受到腦殼被石頭磕破、血流而盡的昏痛。
崔時清無意識地索取身前的熱源,待一陣寒戰過後,又恢複了鎮定。揪着紀危舟的衣襟,偏頭望向如貍奴炸毛的王思玉。
“你有眼疾嗎?”
紀危舟無賴至此,還要算在她頭上?!沒天理啊!
王思玉尖聲道:“你!你過來!”
“過去?憑什麽聽你的?”崔時清歪着頭思索了一下,惡劣地笑了起來。
她可沒那麽傻!要是這炮仗脾氣發了威,就拿狗東西來擋!
眼看着崔氏惡女緊緊地貼在紀家阿兄身上,王思玉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恨不得立即就把不知羞的女娘揪着扔下樓,浸在護城河裏泡個三天三夜。
王思玉搖着陳柔歡的手臂,氣急敗壞道:“阿柔,你看看她,這分明是要毀掉紀家阿兄的清名!”
陳柔歡不自在地理了理衣袂,開口勸和,“此處人多眼雜,時娘與阿兄若有誤解,不妨入閣子裏坐下道明、說清緣由,免得傷了和氣。”
崔時清:“……”
這群沒有眼力見的東西,她的委屈能說得明白嗎?
入閣子細說?沒有外人,亦可的。
紀危舟抱着魚淺,垂眸不語。
“……”
陳柔歡好聲好氣說了半天,卻無人回應,難為情地皺了皺眉頭,瞅着他們。
此二人實在無禮。
陳柔歡覺得丢面,很想揮袖而去,然而在王思玉和姊妹的面前,卻無法抛下衆人皆認可的、與她才貌般配的‘未來夫婿’,只好壓下心中的不快,勉強地再次開口。
“阿兄?”
崔時清看着依舊無動于衷的紀危舟,兇巴巴道:“裝聾作啞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拔了你的舌頭,拿着刀逼迫你了!”
話落,王思玉和陳柔歡不約而同地看向她的雙手,尋找暗藏的兇器。
崔時清沒有錯過她們的眼神。
她原計劃在壽安長公主的詩會上,在紀危舟追随者面前宣示她的所有權,把那些打不過她、又愛嚼舌根的對頭都通通都踩在腳下,讓他們哭唧唧地跑回家、咬被子掉眼淚,卻又對她無可奈何。
她想得美美的,卻沒想到紀危舟會突然跟來,還死皮賴臉地威脅她!
崔時清氣得不行,心裏在放棄和掙紮之間左右搖擺,最終狠下了心,呲着牙,一字一頓,恨不得把眼前的對頭嚼巴嚼巴碎了,咽進肚子裏。
“……行!行!我知道了!你現在就走!”
紀危舟眸光微亮,歡喜道:“說好了,不反悔?”
崔時清咬了咬後槽牙,“不、反、悔!”才怪!
紀危舟雙眼含情地觑了她一眼,低聲道:“我先去教寵所,軟軟不可貪飲,晚些時候我再來尋你。”
崔時清忍着怒氣,“好!”個鬼!
紀危舟大獲全勝,不敢再惹女娘生氣,捧着魚淺與其他人颔首道別,臨走前又多看了一眼崔緋,彎唇笑了笑,才兀自而去。
在幾近挑釁的笑容下,崔緋的眉眼染上了些許浮躁之氣,蹙着眉目送着紀危舟離開。
自覺備受冷落的王思玉瞅着崔時清,似是要透過這層皮囊,看清她染着惡毒的血肉白骨。
“沒想到啊,你太讓我……”
蔡夢期親眼見到紀危舟對自家姊妹溫情似水的一面,不由啧啧稱奇,正想說些狂放之言,察覺到王思玉等人的目光,只得憋着笑,按捺住心中的雀躍,歡快地搖了搖崔時清的手臂。
——我的好時娘,太給姊妹們長面了!
崔琳琅站在她身邊,跟着腼腆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王思玉還在用她犀利的目光,檢視着崔時清,越看越覺得迷茫,喃喃自語着。
“……究竟是什麽?”
崔時清回瞪王思玉,沒好氣道:“看夠了嗎?!”
狗東西都走了,她們還杵在這裏做什麽!讓人鬧心!
王思玉想不通,便直言問:“你用了什麽法子逼迫紀家阿兄的?”
崔時清陰冷地笑道:“下藥啊。”
王思玉倒抽了一口涼氣,“崔氏惡女!你居然想毒死紀家阿兄!你好狠的心啊!”
崔時清:“……”
想,她很想啊!這頓罵,不好反駁了。
此時沉默勝有聲,王思玉當即暴跳如雷,顫抖着手指向崔時清,“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否則……”
“否則什麽?又想動手了?” 崔時清摸了摸暗袋裏的玲珑匕首,嗤笑着。
她可不是吃素的!還能次次都栽在這沒腦子的炮仗筒子手中了?!
“我才不是你呢!”王思玉氣得脖子都紅了,“把解藥交出來,不許再害紀家阿兄了!”
崔時清雙手抱臂,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問:“你是更想要解藥,還是要毒藥?”
王思玉難以置信道:“……我、我怎會想要。”
崔時清打斷她,“有了它,你也可以讓紀危舟對你言聽計從呀。”
王思玉下意識問:“真的?!”
崔時清勾唇笑着,眼裏全是嘲弄。
王思玉哪裏還不知,她這是被戲耍了,氣哄哄地扯着陳柔歡的衣袖哭訴,“阿柔,你瞧瞧她,太過分了!”
陳柔歡正出神地望着消失在轉角處的背影。
她是國公夫人陳芝岚的親侄女,與紀家姊妹相交多年,對崔時清也頗為熟悉。
曾經,崔家時娘和紀家三表兄就像水火,不得共處,她見得最多的便是崔時娘張牙舞爪、争鋒相對,而三表兄面色冷淡、渾不在意;而今日,水火本性不改,卻變得相融了,甚至于在他們相視與交談間,似乎被一張柔韌而堅不可摧的密網裹挾着,隔絕出只屬于他們的私密空間,無人可以介入,包括她。
這可不行!
紀家三郎雖是庶子,但才情人品皆為上佳,與她更是京都上下人人稱贊的良配。衆人皆知,她也早已接受的未來,可容不得半途改寫。
陳柔歡抿了抿唇,只想盡快結束應酬,歸家請母親去探一探姨母的口風。
“時娘調皮愛鬧,沒有惡意的,阿玉不必介懷。”陳柔歡施施然笑了下,看着崔時清又道,“此處不便閑談,改日再敘。”
崔時清看着陳柔歡領着一衆京都才女入閣子相聚,餘光掃過站在身側的崔緋,唇角浮起淡笑,語氣随意地與蔡夢期笑說。
“長公主的詩會你可會去?”
“不知,這種場子無趣得很呀。”
“聽聞六皇子也會前往,想來必定熱鬧。”
“六皇子?當真?這不會是場相看會吧?”
“不好說,但我聽說已有不少郎君在走許展的路子,就盼着詩會上與皇子同游。”
“這可有趣了!我要去瞧瞧!”
“……是有趣得緊,若是再有幸幫了嫡皇子的忙,可不得平步青雲了?”
崔時清看着若有所思的男子,輕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