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嘴硬
嘴硬
用過午食,崔時清告別友人,正要登上國公府的馬車回莊園。
一直沉默的崔緋突然走上前,問道:“時娘,可否容我一盞茶的功夫?”
站在馬車邊,她看着一丈之外的崔琳琅,似笑非笑地彎着唇,點了點頭。
桑麻與葉霖領着其他人後退,在聽不見二人談話的地方垂眸侍立。
“阿兄想說什麽?”崔時清直視崔緋的眼睛。
崔緋帶着克制又難耐的神情,望着三步之遙的女娘,動了動唇瓣,才道:“今日來此便是唐突,本不該再與你私話,但情難自已,還請見諒。”
“我不明白。”崔時清歪頭想了想,眸光清澈地瞅着他,以飽含困惑的聲音問,“我與阿兄怎會用上情之一字?”
青布長衣下的內斂沉穩驀然無蹤,崔緋眼眸微紅地看着崔時清,向來沉寂的眼睛蘊含着無限情深與缱绻纏綿,直白地表露于外。
“時娘,我很……”
崔時清看着這道專注又黏膩的目光,很快失了興致,淡笑着打斷他。
“無妨,誰都有私心。琳琅是我的摯友,她的私心并未惹我煩憂,便談不上見諒與否,阿兄更不必為此自責。”
“……”
被迫自責的崔緋,差點沒維持住情深的表情。
崔時清看了一眼天色,面上多了幾分不耐,問:“阿兄還想說什麽?”
崔緋咬了咬牙,也顧不上‘含羞帶怯’,“時娘當真要嫁與紀家三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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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憑父母之命。”崔時清沒什麽表情地答。
崔緋的野心,她是知道的。
既想要在廟堂朝局占得一席高位,又想攀附崔氏主家的世家名望,成為真正的崔氏人。
與她結親,是最好的捷徑,也是唯一的渠道。而他自覺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還不錯的皮囊與一腔深情愛戀。
崔時清暗自輕哂。
若是崔緋以不擇手段與果決狠辣的一面,來求娶她,看在他中用的份上,結親也未嘗不可。畢竟,他們擁有同一個宿敵。
惡毒之人共事同謀,幹盡壞事,不比裝腔作勢、故作情深來得痛快嗎?
崔時清觑着眼前的同類,惋惜地嘆了口氣,提醒道:“朝局多變,阿兄志存高遠,更應該着眼于此,切勿因不足為道的私念而誤了前程。”
崔緋直勾勾地望着黑漆漆的桃花眼,冰冷冷的,沒有多餘的情緒。
不足為道?指的是他?還是情愛之事?為什麽紀危舟卻能吸引住這雙冷情至極的眼睛?他不甘心,卻無可辯駁。
“時娘說的是。”崔緋凄然一笑。
上車前,崔時清似是突然想了起來,回頭道:“琳琅已在相看冊子了?明日我會差人送去長公主詩會的帖子,阿兄領着琳琅一同前去吧。”
崔緋頗為意外地看着她,在收到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後,心情複雜地雙手作揖,“時娘費心了。”
崔時清略一颔首,扶着桑麻的手進了車內,入眼的是斜倚在軟座上,品茗偷聽的人。
“……你可真行。”崔時清嘲諷道。
避開侍衛的耳目,堂而皇之進入她的馬車內,還真是深藏不露啊狗東西!
桑麻低着頭,退了出去,與馬夫一同守在車廂外。
“累了吧?”
紀危舟伸出了手,笑看着她。
崔時清也不見外,搭着他的手臂入座,嫌棄地看了眼正吐着泡泡的金鲫魚,“不是要去教寵所嗎?”
紀危舟握住崔時清的手,揉捏着圓潤的指尖,“我想與軟軟同去。”
崔時清翻了個白眼,道:“我不想。”
紀危舟像是沒有骨頭一樣,靠在崔時清的肩頭,“那我們回莊子吧。”
“不心疼你的魚了?”崔時清嗤笑。
紀危舟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我們的魚。見了軟軟,金鲫魚心情大好,想必不去教寵所也無妨。”
“挨在一起做什麽,不嫌黏糊嗎?”
強行分開了魚淺中頂在一起的兩個魚腦袋,崔時清回頭觑着身邊人,“還有你!走開。”
紀危舟頓時委屈了,雙手雙腳叛逆地纏上崔時清,緊緊攀着她,“軟軟對外人和顏悅色,卻對我狠心得緊。”
崔時清被纏得心口憋悶,随手推了一下紀危舟,卻惹來他更放肆的纏摟。怒斥的話在唇齒間轉了幾轉,最終暗嘆了一聲,放軟身體,順從地依靠着紀危舟。感受到纏繞的手勁松了些許,才懶洋洋地開口。
“誰是外人?”
“自是除了我,企圖靠近軟軟的,都是外人。”紀危舟說話間,還頗為不平地冷哼了一聲,雙臂發力,抱起人兒放在腿上,傷情地低下頭蹭了蹭崔時清的頸窩。
這厮怎麽越發癫瘋了?是原本就瘋,還是被她教壞了?
崔時清瞅着肩窩上沉甸甸的腦袋,陷入沉思之中。
“不許再對外人那般好了!”紀危舟擡起頭來,滿臉不快地盯着她。
她對誰好了?
崔時清迷茫。
“軟軟!”紀危舟不依不饒,非要崔時清給個承諾。
崔時清被鬧得有些煩了,沉着臉瞪他,“找什麽茬?!”
“你對我不好!”紀危舟控訴。
崔時清感到不可理喻,“我能對你好嗎?”宿敵,我們可是九世宿敵啊!
理解,但是還要哄的紀危舟只好使出絕招,捏着崔時清的下巴,親一下她的唇瓣,眼巴巴地瞅着她,一遍又一遍,不說話卻又似訴盡了無數的委屈。
“……”
自認為在紀危舟瘋癫道路上負有主要責任的崔時清,在眼皮連跳了數下之後,妥協了。
“好好好,知道了!”為了戰勝天道,且忍你一時之瘋!
紀危舟得寸進尺道:“要對我好?”
崔時清睜眼說瞎話,“好。”
紀危舟歡喜地親了親她的眼睛,又說:“長長久久陪着我?”
崔時清想象着天道父子倆頹敗的模樣,點了點頭,“行。”
紀危舟眉開眼笑着,“不再與崔緋往來?”
崔時清正要颔首,突然嗅到了陰謀的味道,眯起眼睛審視紀危舟。
這狗東西,果然是來搗鬼的!
紀危舟知道崔時清對崔緋只存了利用之心,九世中獨獨追尋他的目光,不會投向旁人。
他心中明白,可偏偏抵不過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不想見到觊觎崔時清的人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他想,崔時清深知人心之惡,卻對人性的貪婪不夠了解。既如此,便由他來,斬斷崔緋的妄念吧。
好心情沉了幾分,紀危舟抱着懷裏的人,面露不豫之色,“為何不應?”
還敢給我甩臉色了?
崔時清也臭着臉,反問道:“崔家阿兄與我相識多年,怎可因你只言片語就斷絕往來?”
“可他傾慕你。”紀危舟說罷,似是氣不過,手指擠進崔時清的指縫間,緊緊扣着她的手,非要與其十指相交。
崔時清冷眼瞅着他無聊的舉動,半晌才語氣淡淡地開口:“傾慕我的多了,難不成我還要為此閉門不出?”
紀危舟不服氣道:“崔緋此人心思深沉,不可小觑。”
崔時清唇角微抽,言辭尖銳道:“他可比不得你,一身小心眼,還會翻牆鑽洞、哄騙偷聽!”
紀危舟不以為恥,昂起頭,傲然道:“他是比不過我。”
崔時清一念忽起,感到心尖酥麻難忍,便傾身親了親他的面頰,又親了口他的唇瓣,嘲笑着,“你這厚臉皮與嘴硬的本事,誰也比不過。”
紀危舟注視着崔時清,慢聲道:“嘴硬嗎?你再嘗嘗?”
崔時清默了默,卻沒拒絕,仰起頭,把自己送了上去。
唇齒交纏的一刻,崔時清有些失神,雙臂環着紀危舟的肩頸,低低輕喘着,在一聲聲耳語追問下,逐漸迷失,被引誘着說盡好言軟語,一聲又一聲。
“……不要了。”
崔時清抵抗着身心深處的眷戀。
“軟軟應我的,可不能忘了。”
紀危舟凝視着懷裏如花綻放的女娘,指尖劃過松散的長衣,不緊不慢地替她整理着,眉眼間透着不滿足。
崔時清的腦中空了一瞬,想不起他指的是什麽。
她并不在意在意亂情迷下,應下了什麽荒唐之言。至于守信?這是不可能的!她可是京都有名的惡女,哪裏需要守信了?!
“……嗯、唔。”崔時清支吾兩聲,敷衍應對。
紀危舟怎會看不穿崔時清的念頭,但他也不在意。畢竟,面對壞心又貪歡的女娘,他多得是法子可以讓她履行約定。
“你與姊妹玩耍,都買了什麽?”紀危舟随口問。
崔時清的呼吸亂了須臾,不動聲色地看着畫仙勾勒過的眉眼,“女娘們的玩意,你也感興趣了?”
紀危舟蹭了下她的小翹鼻,笑道:“我只對軟軟有興趣。”
崔時清後仰着身子,嫌棄道:“我可不想與一介郎君談論脂粉裙裳。”
紀危舟遺憾地瞅着她,“是嗎?虧我還研究了幾日圖樣,想為軟軟畫幾身裙裳的。”
崔時清睜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想把天道之子養得不務正業、沉迷玩樂,卻也沒想過讓他鑽入女娘的裙裳堆中,畫起圖樣來呀。
崔時清不自在地問:“怎、怎麽突然想起畫衣裙圖樣了?”
紀危舟喜愛她使壞的模樣,也鐘情她招架不住自己時所生的乖巧,愛不釋手地摟抱着崔時清親了又親,才道。
“我想讓軟軟穿着我的婚服,與我成婚。”
被吻過的地方,燙得讓人無法忽視。
崔時清垂着眸,躲開了那道同樣灼熱的目光,下一刻卻被摟入懷中。耳廓緊貼着寬闊的胸膛,在一聲聲有力的心跳聲下,思緒漸漸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