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的

他的

經過深思熟慮,崔時清決定全力支持紀危舟的不務正業。

他喜愛養寵,兩尾金鲫魚自是不夠的,雞皇也給他。日後還可以在宅院裏開辟出雞舍與魚塘,好令他可以在後院裏專心養雞喂魚,頤養天年。

他畫技出衆,除了裙裳以外,首飾冠子也由着他來安排。能者多勞,在收到夏衣圖樣的同時,崔時清已計劃好為他開一家衣裳鋪子,好讓他盡情發揮自己的才幹。

除此之外,酒色亦不可缺。

他的精力太旺盛,也纏人得緊,崔時清可不想在做壞事的時候,還要分出心神來應付他。

一切都準備妥當。

在她嚴密周到的行程下,崔時清神色倦怠,看着教坊司的歌舞娘子又彈又唱,耳朵嗡嗡作響。

而身邊的紀危舟,如吸人精氣的狐妖,好似不知疲倦,精神奕奕地飲酒觀舞,時不時感慨一聲,贊許她挑選歌舞美酒的好品味。

崔時清:“……”

被迫親手喂了金鲫魚和山雞,舉着團扇端坐了一個時辰只為入畫。正要午歇時,請來的教坊司娘子到了,她又被扒拉起來,撐着沉甸甸的眼皮觀美人歌舞。

崔時清又累又氣,偏偏全無抵抗之力,就這麽糊裏糊塗的,做盡蠢事。

“明日請的是昌黎苑的說書先生嗎?”紀危舟一臉興味地問。

崔時清裝聾作啞。

“軟軟?”紀危舟欺身瞅着她。

好累、好煩,不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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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時清的眼睛停在婀娜旋舞的舞娘身上,連餘光都不曾給他。

紀危舟看着與自己鬧別扭的崔時清,偷笑了一聲,随之莫名湧起一股煩悶。他順着崔時清的目光望去,看着衣着華麗的美人,眼神不受控制地冷了下來。

她是我的。

紀危舟伸手攬過他的小女娘,掃了一眼侍立于身側的桑麻,後者看向有氣無力伏趴在郎君肩頭的主子,喊停歌舞,領着衆人退下。

耳根子得以清淨,崔時清也不抗拒紀危舟,靠在他的懷裏,眯着眼睛養神。

紀危舟的雙眸幽沉地注視着越來越習慣他的女娘子,手掌落在她的後頸上,感受着纖細又脆弱的脖頸,随着輕淺的呼吸,貼在他的掌心起起落落。

他喜歡這樣,相依的溫暖,但,僅僅如此是不夠的。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回應、更深入的溫度、更緊密的交纏。

雙唇印在滑膩綿柔的耳垂上,輕聲問:“軟軟累了?”

這才哪到哪兒?!

崔時清掙紮着撐開眼皮,眼神兇兇地反駁,“我才不累呢!”

“軟軟真厲害。”紀危舟含住嘴邊的軟肉,低低笑着。

崔時清肩頭微顫,不太高興地問:“你平日都在用什麽湯藥進補?”

紀危舟捏了捏她的後頸,忍着笑反問:“軟軟問這個,是嫌我這幾日不夠用功了?”

“別讓我撕了你的嘴皮子!”崔時清用力捶了他一拳,還是氣不過,又道,“遮遮掩掩作什麽?還怕我盜走你的方子?!”

紀危舟握着她的拳頭,親了一口,戲谑道:“自然不會!軟軟見慣了好物,又怎會眼饞我的補湯?”

“……”

很眼饞,卻又不能承認的崔時清,只好硬氣地回:“來路不明的方子,我可不會用的!”

紀危舟故意遲疑了一下,慢聲道:“我用的湯藥方子是空晖禪師開的,但想必是入不了你的眼。”

崔時清的聲音頓時拔高,“你認識空晖禪師?”

紀危舟淡笑道:“他是老先生的至交。”

空晖禪師不僅是禪宗大師,更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佛醫,可惜行蹤不定,施醫用藥皆要講求緣法,多少世家親貴費盡心思卻是求拜無門,漸漸也就打消了問醫的心思。

崔時清眼紅得厲害,看着紀危舟沒一處順心的,便恐吓道:“再怎麽好的方子也不能亂吃,小心進補過甚,反倒掏空了底子。”

“你說的極對。”

瞅着女娘子繃着嚴肅的面孔,一副為他着想的模樣,紀危舟虛心受教。

崔時清擡起下巴,給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雙手抱臂傲慢地說:“把方子抄來,我令人替你檢查一下有無不妥之處。”

“軟軟就這般在意我?”紀危舟揚眉問。

崔時清默了默,冷冷笑道:“我可不想嫁與病秧子。”

紀危舟點了點頭,“軟軟是要與我白頭偕老的。”

崔時清:“……”

我是要熬死你,改嫁的!

“軟軟?”紀危舟纏了上來。

崔時清當即一激靈,面露兇相道:“大暑之期,不準你再胡亂進補了!”

紀危舟抱着滿懷香軟,自然乖覺,“好,皆聽你的。”

崔時清的桃花眼還兇巴巴的,聲音冷硬地說:“還有……”

紀危舟搶話,“我的湯藥方子過會兒就抄,以後就勞累軟軟替我調理身子了。”

老禪師的補湯方子啊,她要多喝幾碗!

崔時清的表情和緩了下來,喜滋滋地歪在紀危舟的懷中,饞得不行。

摩挲着崔時清的背脊,感受到掌下每一寸肌骨在他的撫摸下漸漸松弛,紀危舟的眼中浮起難言的滿足。

他彎唇笑着,又道:“至于軟軟,就由我來照養吧。”

“這怎麽能行?”

崔時清可不放心她的九世死敵。

紀危舟攏緊了她,“不放心我?”

是啊!不放心!

崔時清心中滿滿的懷疑,面上卻不顯,好聲好氣地安撫道:“你不知養生之道,不必勉強做這不擅長的事情,有這功夫,不如多畫幾張衣飾圖樣吧。”

“為了軟軟,我什麽都可以做的。”紀危舟在崔時清的頸側印了一個吻,又道,“況且,我與禪師同住數月,也學了些皮毛。”

“不過幾月功夫,你就敢給我用藥調養了?”崔時清一言難盡地瞅着他。

紀危舟回以自信的笑容,“禪師說我很有天賦。”

崔時清再次強調,“一些皮毛而已!”

紀危舟堅信自己的能力,捧起崔時清的面頰,連親了幾口,又道:“軟軟且安心。”

“安心不了。”

這厮不會也想掏空她的底子,熬死她吧?崔時清忍着面上的癢意,認真地盯着紀危舟的眼睛,企圖尋找他的破綻。

紀危舟故作沉思地頓了一下,開口道:“軟軟不必害怕。我與禪師時常互通書信,若有不解之處,我就寫信問他。”

這靠譜嗎?

崔時清觑着他,還有些顧慮。

紀危舟看着略有些松動的戒備,壓着微揚的唇線,說道:“前些日子你突犯昏症,我就遞了封書信與禪師,請他得空入京為你看診。這時候,想必他已收到信件了。”

崔時清微張着唇瓣,直勾勾瞅着紀危舟,眼睛裏是掩不住的驚喜。

一瞬驚喜沖擊過心尖,惹得她無措了須臾。回過神來,崔時清壓抑着這股雀躍的情緒蔓延外露,沉下心緒,以淡然的口吻應對。

“……你,有心了。但老禪師行醫向來是重緣法的,恐怕不會因一封書信就千裏而來。”

“他若不來,我便親自去請。”

紀危舟欺身親了口香軟的唇,迎上氤氲着水澤的桃花眼,一錯不錯地欣賞着女娘想要又故作矜持的小表情。

“當真?”

崔時清歡喜的同時,又感到不解。

“當真。”

紀危舟答道,狹長的黑眸染着笑意,望進了桃花眼底。

像是熟練沉穩的獵食者,擁有着無盡的耐心,在張開獠牙前小心隐藏起所有的鋒芒,僞裝成無害的綿羊交付着他的善意,只等待最佳的時機,撲咬獵物,深入地挖掘與掠奪他的寶藏。

崔時清眨了眨眼睛,一絲怪異的情緒驟然掠過,迅速地消失無痕。她蹙着眉感知着,卻怎麽也捕捉它。随着光陰移轉,她甚至不知自己在找什麽,對突如其來的深思亦感到惑然難解。

她抿着唇瓣,把亂飛的思緒拉了回來,繼續探究紀危舟本身。這般費盡周折,他在圖什麽呢?

突然福至心靈,崔時清看着眼前讨好獻媚的男子,了然了。

——這厮是被她的美貌迷昏了頭啊!也罷,至少在色衰愛馳之前,他還是舍不得自己的!

“你有此心,就依着你來辦吧。”

崔時清想通了這點,暫且放下了心中的顧慮,鼓勵紀危舟。

“軟軟想好,把自己交與我了?”紀危舟忽然發問。

崔時清覺得這個問法有些奇怪,但瞅着如常的面色,又覺得他說的也無錯,她是要把身體康健之大事托付給空晖禪師的小學徒了。

點了點頭,她答:“嗯,交給你了。”

剎那間,京都人心中的姣姣明月散發出如烈日般的熾熱,連黑沉的眸子都被奪目的光暈所浸染。

他的傻女娘,他的。

在這個念頭下,曾經那些無盡的長夜,都在此刻都變得缥缈淡遠,紀危舟第一次感受到了填滿胸腔的餍足。他微微吞咽着喉間的癢意,抑制不住發笑的沖動。

他在傻樂什麽?

崔時清瞥了一眼紀危舟,想着在空晖禪師的妙手下長壽安康,活得長長久久,便也忍不住想笑。

紀危舟無聲地笑看着崔時清,在沒有遮擋的相視中,他們凝視着彼此,于目光交彙處交換着那發自心靈、輕飄飄又極其純粹的愉悅。

真好。

他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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