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詩會

詩會

很快就到了十五詩會之日。

在舅母陳芝岚的安排下,崔時清和紀危舟、紀舒明乘着馬車前往公主府。

剛下車,他們就遇見了嫁與殿前都指揮使的紀家長女紀秦婉,她身後跟着稚氣未脫的小姑子張知茵。

“阿姐。”紀危舟點頭招呼。

“阿姐怎麽來了?”紀舒明驚喜地瞅着她。

紀秦婉沒理睬一驚一乍的紀舒明,眼神掃過紀危舟與崔時清,溫柔地笑了下。

“從莊子過來都累了吧?”

崔時清随意地擺了擺手,拉過張知茵的手,問紀秦婉:“知知這是長高了?更漂亮了!”

張知茵羞澀地低下頭,任由她拉着。

紀秦婉笑着說:“你可不許鬧她。”

崔時清睜着一雙無辜的眼,抱怨了一聲,歪頭瞅着張知茵,看了半天又道,“知知年歲還小,怎麽來湊這熱鬧了?”

紀秦婉把小姑子解救出來,“小姑平日甚少出門,長公主的詩會上女娘子多,正好可以跟着玩鬧一番。”

崔時清重重松了口氣,挨着她們站着。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姑嫂不睦,才想早早把知知嫁出去呢!”

紀秦婉訝然地張着嘴,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本不想搭理表妹,但又怕張知茵多想,便沒好氣地拍了一把崔時清的手背,輕聲叫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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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頑猴,說的都是什麽呀?!知知還一團孩子氣的,怎能嫁人?我與都指揮使可舍不得!她還要在我們身邊多養幾年呢!”

殿前都指揮使張毅是從軍中一步步爬上來的,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一位幼妹,寄養在同族家中。

興許是身邊沒有至親,吃了不少苦的小女娘在乖巧安靜的脾性下,隐藏着一顆極度敏感的心。自從張毅升任高位,迎娶了京都貴女,張知茵更是活得小心翼翼,唯恐惹兄嫂厭棄。

也是這場詩會,張知茵從其他貴女耳中聽說長公主舉辦詩會的目的,便以為兄嫂要把她嫁出去。惶恐之下,郁結難纾,一場熱症中香消玉殒。

紀秦婉與張毅雖有情意,卻抵不過張知茵之死,最終合離、立約永不相見。

不論是張知茵、還是紀秦婉,崔時清都存有幾分好感,這樣的結局是她不願見的。若她能改變,挨一下打,也沒什麽。

崔時清心無介懷,卻還是捧起挨揍的手,委屈巴巴地瞅着紀秦婉,“表姐疼愛小姑,也不必對我下此毒手吧?”

紀危舟瞥了一眼完好無損的手,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是傻。死得比誰都慘,卻還要憐惜別人。

眼前閃過那些刻骨的畫面,心頭不由地悶滞了一瞬。紀危舟怔怔然地看向那雙瑩瑩淺笑的眸子,很想要抱一抱崔時清。

紀舒明擠出怪笑,幸災樂禍道:“阿姐打得好!她最近特別張狂,可得好生來治一治她了!”

崔時清瞪了他一眼,在紀秦婉這裏讨不得好,就轉而瞅着張知茵,“知知。”

張知茵從紛雜的思緒中跳了出來,怯生生地伸出手,輕輕勾了下崔時清的指尖,小聲問:“我、我給你、買藥,不要難過。”

崔時清順手牽起張知茵的手。

“不用買藥。待會兒知知都陪着我,我就不難過了。”

張知茵直勾勾地望着美得像仙子一樣的貴女,正要點頭,又有些不安,轉頭看向長嫂。

紀秦婉還在驚訝于張知茵開口與崔時清說話,收到小姑詢問的目光,心下更是驚奇。此行就是帶着小姑來交友的,因表妹肆意自我的脾氣猶豫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

小姑太過怯懦隐忍,若能學來幾分桀骜不馴,反倒是件美事。

紀秦婉點了點頭,叮囑道:“十六娘要是欺負你,就來我這兒告狀!”

崔時清哼了聲,使壞地揉捏着小女娘的手。

張知茵順從地伸着手,噤聲不語。

“你們怎麽在此處站着?”一位相熟的夫人撐着團扇,輕呼道。

紀秦婉不再耽擱,領着幾人一同越過月洞門,來到設宴之處。

“長公主萬福。”

“許久不見你們幾個小的,都來我身邊,讓我好好瞧瞧。”壽安長公主坐在高位,和善地笑道。

紀秦婉等人應聲,上前數步。

長公主笑盈盈的眼睛一一掃過階下的兒郎女娘,最後落在崔時清身上,多看了幾眼,才命人給紀秦婉賜座。

“那兒都在玩着呢,留着婉娘陪我,你們都去吧。”

“是。”

石橋兩側分別種着牡丹與竹郎,來此的男女也自覺一分為二,沒有逾越溪水之隔。偶爾有幾個膽大的,故作随意地散步至溪邊,舉目遙望、欣賞起對岸的好景。

崔時清牽着張知茵往女客那側走去,紀危舟眼瞅着走得灑脫的背影,心下有些悵然。

紀舒明再怎麽粗心大意,也實在難以忽略紀危舟幽怨的眼神。他捂着面頰,很是牙酸地開口道。

“有什麽好看的,舍不得就跟着去啊。”

紀危舟蹙着眉,若有所思地默了默,“兄長說的不錯。”

說落,他擡起腳就要跟。

紀舒明吓了一跳,連忙扯住他的手臂,“不是,我瞎說的啊!”

紀危舟回頭,認真地看着他,“兄長,勞煩松松手。”

“不行!你不能去!太丢人了!”

紀舒明用力扒拉着已然神志不清的兄弟,咬着後槽牙,用了死勁。

紀危舟:“……”

他不嫌丢人啊!

他看着紀舒明的眼神,把‘我我我、不嫌丢人’寫了幾百遍,偏偏對方秉持着一榮俱榮的原則,不肯讓他走錯半步。

以至于,他們原地僵持了半天,直到宮裏來人,紀危舟才不得不暫且服輸。

來的是排行第六的嫡皇子趙晟真,他身後還跟着七皇子趙明來、三公主趙月淩和九公主趙月蘿。

皇子公主的出現,引得小橋兩側多了幾分嘈鬧,不少兒郎女娘引頸相望,低語交談着。

“萬松是在等我嗎?”六皇子趙晟真笑容和煦地朝着紀舒明走來。

紀舒明撓了撓後頸,憨笑道:“湊巧,我們也才剛到。”

趙晟真很習慣紀舒明的脾性,也跟着傻笑,少年郎君的笑容格外天真。和紀舒明寒暄片刻,看向站在一旁沉默未言的紀危舟,和善地問。

“你是拜在張老先生門下的紀家三郎?”

紀危舟作為庶子,又早早跟随了張老,并沒有進入國子監與皇子相交。

這是這一世,他與這位同母異父的兄弟初次相見。如果可以避免,他寧願永世與他們陌路相隔,不複相交。

紀危舟雙手作揖,恭敬卻疏離地答:“是。”

趙晟真似是沒想到他的回答會這麽言簡意赅,愣神了須臾,一時有些為難,不知要不要再客套幾句。

“熱得很,不如移步竹落亭?”紀舒明用手扇了扇風,問。

趙晟真連忙點頭,轉身看着兩名公主,“姑母說有貴女們在玩葉子戲,你們可要去看看?”

三公主趙月淩偷瞄了一眼紀危舟,面頰紅粉地點了點頭,拉着九公主羞答答地快步離去。

葉子戲風靡京都,才女們自然也要玩的,但玩法卻與民大不相同,是以現場書畫的葉子牌來邀歌對詩,不籌注碼,只求風雅樂事。

在崔時清的眼中,這就是無趣。

沒了輸贏的葉子戲,還能有什麽樂子?

與她臭味相投的友人已尋了處好地,斜倚在憑幾上,乘涼吃喝。

崔時清目不斜移地錯開以陳柔歡為首的才女們,和張知茵來到蔡夢期的身邊,用了幾口冰涼的香飲子,這才摟着小女娘,舒舒服服歪坐着。

在外獨坐半天的許憫兒,随即入了涼閣內,與諸位女娘見禮。

“這不是教坊司的魁首娘子嗎?怎麽來了?”

“這是我請來,專為壽安長公主彈奏助興的。”崔時清示意許憫兒坐下。

“時娘何時如此乖覺了?”

崔時清不耐煩地嗤了她一聲,看着許憫兒,“可都準備好了?”

許憫兒端起涼果奉上,淺笑道:“縣主放心,奴家必不會讓您失望的。”

崔時清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我自然是放心你的。”

對岸,紀危舟抿着唇靜靜望着崔時清和許憫兒私語趣笑。

他知道崔時清的想法,利用先知,奪走他的一切,自然不會錯過掌握教坊司情報的機會。

好幾次他都想告訴她,這些人、和這些機會的弊處。

原本,他是不能說;再後來,他是不願說。

他要把那個秘密,永遠地掩埋。以第九世中全新的他,沒有沾惹過那些可怖回憶的他,站在崔時清的面前。

這樣,女娘的眼中有忌憚、有煩厭、有惡念,卻永遠不會有恐懼與排斥。

他們可以如此,一直在一起,直到……

紀危舟想起許憫兒,不、是林燕燕的散魂香。

在林家大仇得報後,他與她自由,送她離京。可不多久,林燕燕卻自己回來了,與趙晟真出雙入對,一時間成為風頭無兩的‘花魁皇妃’,在最後關頭,甚至為了情郎,給他下了三日魂散的劇毒。

紀危舟看着殷勤侍奉崔時清的女子,眼底透着涼意,沉默了許久。

也罷,先備下散魂香的解藥吧。

紀危舟又想起崔時清脆弱的體格,嘆了口氣。

還是命人把毒藥換成麻沸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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