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添趣
添趣
紀危舟隔岸遙望的同時,也有不少郎君行至溪邊,利用好眼力相看心儀的女娘。
“這場詩會是專程為你辦的?”紀舒明壓着聲音問,但他向來大大咧咧慣的,哪怕存了慎重,聲量依舊不低。
趙晟真驚慌地擺手,“萬松莫要胡說。”
紀舒明不信,伸手杵了杵他,好心提醒,“你要選妃的事情都傳遍了。”
皇後孟雲希的賢德開明是衆所周知的。
雖說唯一的兒子是身份尊貴的嫡皇子,但她卻不求趙晟真為了入主東宮,放棄少年郎的真性情。如民間慈母一般,愛敬親子,在婚姻大事上,甚至允許趙晟真拒絕盲婚啞嫁的傳統,惹得許多适婚的親貴子弟好生豔羨。
紀舒明也是想要成為孟皇後之子的芸芸衆生之一。
如果可以,他定要與人交換家中那位專制蠻橫的母親大人!
“唔,母後只讓我來瞧一眼。”
趙晟真輕嘆一聲,唯恐這位同窗又說出什麽駭人之言,只好尴尬地認下。
同為适婚郎君的紀舒明,看着嫡皇子也因婚事而苦惱,心中暢快了不少。更是忘了數日前的窘迫,竊笑着用長輩的口吻開解。
“郎君們總要走這一遭的。”
“……”
趙晟真哭笑不得,要不是在這種人多眼雜的場合,都想啐一聲,和紀舒明纏鬥上幾局。
七皇子趙明來眯着眼睛瞅了許久,問:“皇兄可有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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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舒明掩不住興奮地盯着趙晟真。
“……這,唔。”趙晟真支支吾吾半天,連耳根都紅了起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趙明來已成婚半年,自然是有資格戲谑不通情愛的兄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指着涼閣的方向。
“崔氏之女如何?”
趙晟真頗為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紀舒明忙不疊開口道:“她不行。”
趙明來:“為何?”
為何?
她不止徒有其表,還心腸惡毒啊!若是一不小心嫁給趙晟真,再成為太子妃、皇後、太後,這天下豈不要完!
紀舒明暗自腹诽了一頓,偷瞄着站在不遠處、一表人才的弟弟。
原本他還寄望于清正端方的紀危舟可以利用自身的長處,教化崔氏惡女。沒曾想這才幾日,好好的兒郎就被美色迷了心竅,不僅沒有讓崔時清改好,反倒跟着不務正業了起來。
紀舒明捂着心口,痛心了片刻。
但事已至此,他不可讓同窗錯娶,也不能讓親弟丢了心儀女娘,只好有氣無力道:“十六娘頑皮,不好與皇親相配。”
“世家之首的崔氏嫡女,不論家世,就這傾城之色,任性些又何妨?”趙明來不以為然。
紀舒明唯恐紀危舟打破了醋壇子,以求助的目光直瞅着趙晟真。
趙晟真見過崔時清,認為趙明來所說有幾分道理。可他也知道,母後是絕不會讓他迎娶崔氏之女的。
——他不能沾惹世家,不能讓父皇生出疑心。
“皇弟忘了世家皇親少有通婚嗎?好了,不可在此胡言,壞了女娘們的清譽。”
趙明來笑着認錯,心中卻頗為鄙夷。
一對狐貍窩裏爬出來的母子,真是虛僞啊!
聽了全程的紀危舟依舊沒什麽表情地望着涼閣中的身影。
他家女娘說的不錯。
她生來貌美,難不成還要因為欽慕之人,而捂上容顏,再不出門嗎?
他應該在意的是崔時清看向的方向,而不是這些仰望她的目光。
紀危舟眼底微暖,把這些可憐的妄念視作笑話。
“崔家十六娘的脾氣可硬得很,還不如她身邊那名小女娘來得讨喜呢。”
趙晟真順着輕挑的聲音轉過身去,看着長公主的獨子、他的表兄許展,無奈地笑着。
“小女娘尚且稚幼,不能拿來取笑。”
許展身後跟着禦史大夫之子李昶,“這是張毅的幼妹,可招惹不得呢。”
許展表情微變,又放不下臉面,便冷冷哼了聲,譏嘲道:“賊配軍出身的武将而已,還能反了天?”
“上一次這麽說的人,被張毅提刀追了三條街,叫什麽來着……”李昶把玩着新得來的名師畫扇,龇牙咧嘴地回憶着。
許展瞪了眼李昶。
他向來看不上此人,但自從幾年前母親替他請來一個七品朝奉郎的閑散官位,連着被禦史臺的人參奏了幾日,他便決心與李昶相交。
禦史看不上他。
他會怕嗎?和他吃喝玩樂的可是禦史大夫之子啊!
用上這個損招,禦史臺都安靜了下來,他在高興之餘,也給了李昶幾分薄面。甚至前年,李昶領來崔時清參加宴會,他也沒有同嚣張跋扈的崔氏女計較。誰知,卻慣的此人越發無禮。
許展陰沉着臉,聲音尖銳地質問:“你家姑奶奶身邊的黃毛丫頭,也值得你這般維護?”
誰家的?!
紀危舟看了過去,瞅見李昶時,眸色微凝。
李昶,為崔時清送掉性命的人,也是崔時清為數不多、在意的人。
崔時清作為李昶誠心認下的‘姑奶奶’,使得堂堂禦史大夫從叔伯輩連降兩級,氣到食不下咽,餓得面黃肌瘦。最後在一頓家法亂揍下,才總算是開了胃口,可這輩分卻在一聲聲的‘姑奶奶’中,一去不複回。
紀危舟皺着眉,勉強壓住了心中的別扭,認下這‘姑老爺’的身份。
而李昶還渾然不知自己多了位要孝敬的長輩,在許展刻意譏嘲之下,不覺羞恥,反以為榮地笑了起來。
“姑奶奶看上的,自是比旁人要貴重幾分呀。”
李昶和崔時清也是京都城中有名的狐朋狗黨,橫行霸道多年,全靠的是一身反骨。
誰人都說,惡是錯、他是壞,他非要認定自己才是真,其他人是僞。
李昶混不吝地想,姑奶奶是他的老祖宗,姑奶奶的人就是他的小祖宗!誰敢欺負一個試試看!套上麻袋揍得他爹娘不認!許展這狗東西也別想好過!
許展酸得面色發青,又舍不得丢了對抗禦史臺的好盾牌,冷哼一聲便不再搭理李昶。
“站在這也沒什麽意思,都随我過橋吧。”
趙晟真不太認可地說:“這不合規矩。”
“難得有此機會,可不能錯過了!”許展憋悶得很,才不管這些,拉起趙晟真的衣袖,就往小橋走去。
許展和趙晟真一走,身後不少人也陸續随後。
紀危舟很自然地擡步跟随,眼前卻閃出一個身影,堵住了他的去路。
“既安,你來詩會怎不與我言說呢?”
“抱歉,我以為你對這種場合沒有興趣。”
王重羅,紀危舟曾視為摯友、卻生生世世都只得到他的背叛。
為了讓他可以如期離開自己的人生,紀危舟慣性使然地選擇與其虛與委蛇,眼裏沒有歉意地道了歉。
王重羅頓了下,才道:“我是陪阿玉來的。”
紀危舟興致缺缺地點點頭,掃了眼往涼閣走去的李昶,也很想去。然而王重羅卻沒有一點眼力見,握住他的手臂,就往趙晟真身邊湊。
紀舒明看見他們,也招了招手,示意不要跟丢了。
紀危舟心如死灰:“……”
一襲青衣閃過眼前,眼睜睜瞅着崔緋也往某個方向而去,紀危舟的心情都糟透了,看着身邊的王重羅,眼神涼涼的,堪比冷冬寒夜。
王重羅察覺不對,小聲問:“既安在想什麽?”
紀危舟牽扯起唇角,笑而不語。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王重羅再如此沒有分寸,他會失了耐心,讓他的女娘子用上強硬的手段,送王重羅提前投胎!
牡丹簇擁下,座次依舊按照男女劃分,正中心牡丹花王的位置,擺放着焦尾古琴,只待善琴者撫奏。
許展朝四周望了一眼,問道:“我們的大才女呢?”
不多時,陳柔歡等人從花廳出來,驚訝地望着步入牡丹之地的郎君們。但她也沒有怯退,領着一衆女娘施施然來到了趙晟真的面前,屈膝行禮。
“這是要聽曲嗎?” 三公主趙月淩歡喜地看着周圍的陳設。
許展笑答:“我聽說陳家女娘善琴藝,表妹不如請她彈奏一曲,來慶今日歡聚之喜。”
趙月淩對陳柔歡的才氣也有耳聞,方才在花廳目睹她作詩邀歌,更是欽佩得緊,便牽起她的手,央求道。
“阿柔,讓我開開眼界吧!”
陳柔歡難為情地低下頭,眸子裏卻是不耐。
這裏既無長輩、又非朝中慶典,她怎可取悅同輩?
趙明來賞了會兒美人含羞的好景,也跟着起哄道:“聽聞京都人人稱贊的大才女可是愛琴之人,眼下百年古琴在此,就不心動嗎?”
陳柔歡擡起頭,眼巴巴望着那把古今名家夢寐以求的焦尾古琴,又掃視了一眼周圍的人群,眼神定定地落在紀危舟的面上,卻見他的心思都在涼閣之內,心下冷然。
“不必為難陳家娘子。”趙晟真開了口。
陳柔歡笑盈盈地望向他,随即很有分寸地錯開視線,微微屈膝道:“既然與諸位有緣相聚,我願獻曲一首,以添歡慶之趣。”
崔時清抿唇笑了笑,與身邊的許憫兒眼神示意,後者連忙起身,跟着李昶的随從離開。
添趣嗎?怎能缺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