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啜泣

啜泣

沾了水的木梨花沒有如紀危舟所言,煥發出更獨特的美。

它皺皺巴巴堆在地上,而主人也如遭遇風霜的小白花,蔫頭耷腦地依附在風霜的爪牙下,任其搓圓捏扁。

“……我還是病人!”崔時清強忍着哽咽,指責道。

紀危舟看着洇了濕紅的桃花眼,含着淚欲哭不哭、堅強又委屈的模樣,喉間上下輕滑,捧起崔時清的面頰,輕咬了一口。

眼裏全是貪婪,直勾勾地瞅着她,啞聲回道:“我知道。”

“知道還、還這樣!”崔時清很生氣。

紀危舟嘆了口氣,在她的頸窩間蹭了幾下,也很委屈地說:“這不是顧忌着你的傷,也沒有如何嗎?”

“你還想如何了?!”崔時清瞪着他,要不是渾身沒勁,怎麽也得給他幾個耳刮子。

紀危舟沒有把色厲內荏的眼刀子放在心上,很期待地問道:“還要試試嗎?”

“……”

崔時清默默瞥開了眼,唯恐面前的妖精再使詭計,勾她做盡壞事。

紀危舟等了一會兒,見崔時清油鹽不進,只好自己湊了上去。

“養生之道貴在于堅持,方才軟軟躲懶少活動了半刻,不如我來幫你補回來?”

又在胡說八道了!

崔時清心想,當即掙紮着從紀危舟的懷中起來,“讓我走,我現在就去撿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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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寧為小池塘添磚加瓦、也不選擇躺平的女娘子,紀危舟收緊了四肢,凄凄然道:“軟軟是嫌棄我了嗎?”

被強行封印的崔時清,沒有半點憐憫之心,惡狠狠地開口:“不許無理取鬧!”無理取鬧是她的權利!

“軟軟、軟軟。”

紀危舟以絕對的優勢壓制着崔時清,卻又以受了天大委屈的姿态,小娘子一樣怯生生地瞅她。

“做個人吧!”崔時清被纏得不行,忍不住仰天長嘆。

“軟軟可以嗎?”紀危舟撲倒她,黑眸閃動着明晃晃的興奮。

這就是老祖宗常說的,惡人自有惡人磨?

崔時清面無表情地看着紀危舟,心中苦不堪言,卻還是提起勁來,‘啵’了一聲,兇巴巴地親了他一口。

“可以,但是不想!”崔時清嘴硬。

紀危舟歡快的神情頓時轉為失落,很自然地壓着身下的人,緊貼着不放。

自認為在惡人的比拼中拔得頭籌的崔時清,氣焰嚣張地睨着紀危舟,連方才被吸走的精氣神也重回她的體內。

指尖戳了戳沉甸甸的腦袋,兇神惡煞道:“滾開啊!你好沉。”

紀危舟順從地抱着她,滾了半圈,心甘情願充當肉墊。只是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還是不肯安分,凄楚又幽怨地盯着崔時清。

“軟軟壓着我吧,我不怕沉。”

崔時清對于這種‘被迫壓人’的境況還是不滿,但好在面子上過得去,也就勉強不與他計較。

懶洋洋地活動了一下手腳,面頰貼在紀危舟的心口,聽着沉穩有力的跳動聲,漸漸地就有些犯困。

“睡吧,乖女娘。”

紀危舟的手掌溫溫熱熱的,撫過脊背上的每一寸皮膚,讓人暖洋洋的,如沐浴在秋日豔陽下。

崔時清的眼皮越來越沉,意識也逐漸缥缈散去,耳邊的聲音似是勾子,拉着她、一步步沉入夢田。

驟然間,尖銳的聲音擊碎了香松雲夢,崔時清一腳踏空,突然驚醒,雙手緊緊攥着紀危舟的衣襟,看着他。

發生什麽了?

紀危舟的表情也難看了一瞬,但很快便調整過來,迎上驚愕的眸子,溫聲輕哄着。

“勿怕,沒事的。”

啊、沒事啊。

崔時清長籲了一口氣,伏趴在紀危舟的懷中,緩了緩緊張的肩頸。

“是誰在吵鬧?”崔時清沒了困勁,便有些好奇, 望着門口的方向,側耳聽着外面時輕時重的說話聲。

紀危舟握着她的手,把玩道:“有你的阿姆在。”

崔時清收回探究的目光,瞥了一眼陰陽怪氣的紀危舟。

自從她決定與天道之子成婚,柳氏就對紀危舟表現出強烈的敵意,而紀危舟同樣把讨厭柳氏寫在了面上。為了避免柳氏與天道之子不對付,惹來禍事,不得善終,她狠下心,把從沒有離過身邊的奶娘趕走,留在了莊子裏。

她原本以為,還需要很久、很久以後,才可以讓柳氏回來。

豈料,在她重傷之時,紀危舟拿捏住了柳氏私自離開莊子的把柄,卻沒有發作,反而還許她留下來。

即便現在,每每提及柳氏,紀危舟還是那副眉眼沉郁的模樣,但卻沒有發作。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崔時清想了很多遍,也沒想明白,最後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生正道楷模?他雖然小心眼,但為人還是正直、行事還算正派,勉強夠得上讓人欽佩的程度。

“你說得也對,阿姆可以處理好的。”崔時清以一種不太熟練的方式,兩頭都誇,企圖讓紀危舟看出柳氏的好。

“好好好,她最好了。”紀危舟扶着崔時清的肩頭,把她放在一邊,兀自雙腿盤坐着,生起悶氣。

崔時清無措了一瞬,又發覺這個反應有些丢人,就硬氣道:“阿姆可是你留下的,要是她不好,也是你的錯。”

紀危舟雙手抱臂,咬牙切齒道:“我這不是一直說她好嗎?”

崔時清不愛聽這怪聲怪氣的語調,蛄蛹着身體上前,把紀危舟壓在了榻上。

“她不就是把你攔在院外幾次嗎?這有什麽,至于讓你這般記恨了?”

紀危舟心道:就只是攔在院外嗎?她一門心思都想着蘇家那位,還不許我生氣了?!

心裏不服,紀危舟嘴上也不說,輕哼了一聲,任由崔時清坐在身上,欺壓他。

崔時清煩得不行,但也知道除非再把柳氏送走,否則這事是逃不開的。

“那你說,你想如何?再把我阿姆送走了?!”

自從死裏逃生,心口漏過風,崔時清一旦感到心氣不順,就忍不住哽咽。

想她從前輕易不掉淚,眼下卻心口泛酸到眼冒淚花,便難以自抑地抽噎了一下。

紀危舟頓時心慌意亂。

他鬧歸鬧,可沒想過惹哭小女娘,看着崔時清把豆大的淚珠子含在眼裏,欲落不落的可憐模樣,他連忙投降。

“怎會?不送走!就讓她留着!”

“……我,沒有要哭,都怪這傷。”

崔時清還在憋着哭勁,很艱難才把解釋的話說完,立刻低下頭,把臉埋入紀危舟的心窩處,準備啃上一口,以形補形。

尖牙穿透薄衫,啃磨着心口上的皮肉,刺刺麻麻,還有無法忽視的濕軟,紀危舟難忍地發出一聲輕“嘶”聲,還沒有抱緊作惡的女娘,就被輕松放過。

“軟軟?”紀危舟莫名有些失落,揉了揉她的後腦勺,輕聲喚了一句。

以形補形,真的有用啊!崔時清昂起頭,淚眼無蹤,神色歡喜。

天道之子,還可以治百病?!崔時清看着紀危舟健實的體魄,很眼饞。

“再讓我咬一口?”她鄭重其事地與其商量。

“可我會疼的。”紀危舟的表情有些為難。

“我會很小心!我……”崔時清好聲好氣地騙人,還沒說到動情處,屋外又響起了一陣吵嚷,“噫?這聲音好熟悉。”

“國公府裏哪有不熟悉的人?”

紀危舟随口安撫,把崔時清的頭轉了過來,黑眸專注地望着她,“軟軟還要嗎?”

“我……”

崔時清剛要回答,又忍不住探頭朝外,“不對,這不是我的狐朋狗友嗎?”

紀危舟看着利索從自己身上爬起,噔噔噔抛下他的崔時清,獨自一人躺在空蕩蕩的床榻上,眉眼發沉,心情糟得不行。

在‘收服’柳氏以後,院子裏的一應事宜都被他掌握在手中。

小女娘要靜養,不必見的訪客,都可以回絕。

這是柳氏作慣的事情,紀危舟以為她會處理的很好,便沒有插手,誰知她如此不堪重用。

紀危舟坐起身來,很想跟着出去,但他知道自己應該拿捏分寸,不可心急,不能暴露自己日複一日,越來越不知滿足的欲念。

撫過還存有一絲溫香的錦衾,他耐住性子,閉上了眼,克制地等待着時間的流逝。

要是、這世間只剩下他們二人,該多好。

*

屋外,崔時清并不知道紀危舟的想法,甚至都忘了他。

半月多月,除了院子裏的人,她見得最多的就是紀危舟。這哪怕再好看的一張臉,天天瞧着也膩得慌啊。

猛然看到兩張新鮮的面孔,崔時清稀罕得不行,一左一右拉着李昶和蔡夢期,上下打量了一圈,也沒舍得松手,就叫罵道。

“沒良心的東西,怎麽才來看我?”

蔡夢期指着周圍阻攔她的婢子們,兇巴巴地告狀。

“哪裏是我們不來了!這地方比皇宮還難進,前前後後來了多少趟,連外院的門都碰不着!”

阿姆這習慣,還真是……

崔時清掃了眼一直默不作聲、低頭侍立的柳氏,暗嘆一聲,揮手讓人退下。

強行闖入內院,李昶此時也狼狽得很,卻也顧不得整理儀容,眼巴巴地瞅着崔時清,哽咽道。

“我還以為姑奶奶不要我們了!”

糟糕。

聽到哽咽聲,再次心底發酸,也很想哭的崔時清,很後悔沒有把她的‘靈丹妙藥’帶出來。

蔡夢期看着眼眶泛紅的友人,鼻頭也跟着發酸,哭聲立刻溢了出來。

“時娘,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嗚!”

長公主詩會後,三人再次相見,在此時此刻,執手相望彼此。

不多時,院子深處、無人之地,京都三惡霸蹲在一起,圍成一圈,小小聲地抱頭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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