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行

出行

次日,崔時清起得很早,穿了件輕便的騎裝,拿着馬鞭就出門。

長輩沒有出席,讓這次出游顯得很随性。有些積極的崔時清在馬車邊等了許久,同行的幾人才稀稀拉拉出現。

“表妹這是憋壞了?還沒養好身子可不能亂來啊!”

紀深雲來的最晚,也沒有穿騎裝,上身的袍子松松垮垮的,纨绔子弟的做派表露無遺。

崔時清揚了揚手中的鞭子,冷聲威脅,“要你管?”能不能跑馬另說,反正去草場,她就要這麽穿!

紀舒明正跟紀澄雨說着話,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抻着脖子開口道:“瞎操心什麽!她這身架勢,大蟲也不是她的對手。”

“碎嘴的東西。”

崔時清手癢癢的,恨不得給他們一人一鞭。瞪了他們幾眼,扶着玄魚的手上車。

“阿姐!阿姐!”

高亢又興奮的聲音遠遠傳來,崔時清循聲望去,看到了被紀月隐牽着走來的小矮個,眉心微蹙。

看到女兒眉眼微沉,紀月隐忐忑地停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

自從知道女兒被長箭穿心,心脈寸斷、險些丢了性命,紀月隐大哭一場,痛心得幾欲昏厥,平靜以後,卻不敢去見她。

他們都是女兒難以解開的心結,在她經受這等劫難以後,再因往事而郁結難舒,只會影響壽數。

思來想去,紀月隐和崔其沂只好強忍着,不去打擾。

但昨日,豐年回來說的話,又讓他們生出了幾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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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軟挂念兄長,也知照顧幼弟,她心中還是有家人的,只是在生氣,生十一年前的氣。

也許,只要把心中的怨恨發洩出來,女兒還是會回到他們身邊的。

紀月隐沉了沉心,牽着豐年走到崔時清的馬車下,仰頭看着她,欲言又止。

“阿姐,我想與你同乘。”崔豐年眨巴着圓鼓鼓的眼睛,嗓音脆生生地說。

“不行。”崔時清沒有表情地看着小矮個。

“阿姐,阿姐……”

經過昨日的相處,面對這張沒有表情的臉,崔豐年已然沒有了懼意,被拒絕以後,當即扭動着身子伸出雙手,想要崔時清來抱。

“不許吵,走開。”

崔時清可不想慣着他,再次無情拒絕,連眼神都沒有給紀月隐一個,就在玄魚的攙扶下,進入馬車。

留下兩眼包着淚,可憐兮兮撲在馬凳上的小兒郎,嘴裏還在喊着人。

一入車內,崔時清看到了端坐着等她的紀危舟,輕哂了一聲。

心中的憋悶卻在一個含笑的眼神中,微妙的心境下,沒了蹤影。

就想這厮跑哪兒去了,原來比她還積極!

“豐年哭得真慘。”紀危舟扶着她坐下,語氣淡淡地說。

崔時清聽着穿透車廂的哭聲,再看着神情惬意、沒有絲毫憐憫之心的人,又感到一陣煩心,敲了敲廂門。

“沒人管了嗎?”

玄魚怯生生地回:“确實沒人管了。”

“她人呢?!”崔時清的聲音裏已有怒意。

向來不機靈的玄魚,難得聰慧了一回,她緊張地看了一眼馬夫,見他目不斜移地盯着馬屁股,又看了一眼橫躺在馬凳上、哭得很有章法的小公子,掰着手指小聲開口。

“夫人勸了幾句,就回去了。”

崔時清揉了揉心口,氣得心肝直疼,看着正欲上前扶她順氣的紀危舟,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遷怒道。

“能不能長點心?!”

“我來處理。”紀危舟見她氣得不輕,也不敢再置身事外,忙不疊保證了一聲。

崔時清繃着臉,見紀危舟走了出去,伸直了耳朵,貼在廂壁上聽着外面的動靜。

哭聲停了下來,但不知怎麽的,她聽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說話的聲音。

難不成是抱走了?

崔時清認可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還算有一個可靠的……”

狗東西!

眼睜睜看着紀危舟抱着人,走了進來,崔時清眼皮連跳了幾下,動作粗暴地端起茶盞,往肚子裏灌了一杯涼水,這才冷靜了下來。

“你就是這麽處理的?”崔時清擠出一個陰冷的笑。

看着沒有溫度的眼睛,紀危舟面露苦澀。

他是要處理的。

氣勢洶洶下車,聽到帶着哭嗝的‘姐夫’。

他就忍不住地想,車廂如此寬敞,多一個小兒郎,也不在話下。畢竟,這可是他在崔家唯一得到的溫暖了!不能失去吧?

鬼迷心竅地把人帶來,在崔時清冰涼涼的目光下,他才徹底清醒。但為時已晚,只得揣好秋日的熱包子,為自己暖暖心窩,于心不忍地開口道。

“小豐年哭得嗓子都啞了……”

“阿姐!”

洪亮的童聲震響四方,紀危舟垮了臉,連假笑都維持不住。

崔時清看着紀危舟恍惚的神情,沉默了一瞬,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不忘嘲諷一句。

“傻瓜。”

紀危舟還不死心,端起崔豐年的小臉蛋,掙紮道:“哭得如此可憐,誰見了都……”

崔豐年扭頭躲開,踢踏着雙腳,高高舉起雙手,可憐兮兮地哭訴道:“我不要三表兄,我要阿姐,阿姐!”

三、表、兄?

紀危舟的心窩是徹底涼透了。

沒了熱心腸的他,冷酷無情地‘處理’起不聽話的小兒郎。收緊了手臂,把不安分的崔豐年牢牢禁锢在懷裏,一字一頓道。

“豐年,要聽話,知道嗎?”

“不聽你的,你要是敢欺負我,就不把阿姐嫁給你了!”崔豐年昂首挺胸,把從崔其沂身上學來的老丈人架勢都擺了出來。

紀危舟揣着燙手山芋,留也不是、棄也不能,只好找人評理。

“軟軟你說,這小子是不是太頑劣了?”

崔時清斜倚在憑幾上,看着好戲,正色地問:“這不是你疼惜入骨的小豐年嗎?頑劣與否,我怎知曉?”

求告無門的紀危舟,生生吃下這啞巴虧,心中發苦,也不準備讓他的小對頭過得甜美,笑着開口道。

“小兒年幼,自是不通事理,多請幾位名師來府中調教一段時日,小豐年必然會脫胎換骨的。”

崔時清詫異地瞅着被這個提議吓白的小臉蛋,再面對着純純殷切、一心為人的紀危舟,沒忍住嘀咕了一聲。

“無毒不丈夫!”

不過,被教訓的又不是自己,崔時清可不放在心上。

用小刀慢悠悠剝開一個橘子,嘗了一口,随手把剩下的果肉遞給紀危舟。

紀危舟笑着收下,又笑着掰下兩瓣,塞進了崔豐年的口中。

突然被投喂的崔豐年還沒來得及感謝,小臉蛋瞬間就皺起了無數條褶子,強烈的刺激之下,連鼻頭都紅透了。

“……嗚、酸!嗚!”

崔時清和紀危舟相視一眼,各自忍着笑。

“你作何戲弄他?”崔時清無辜地質問。

“我這是疼惜豐年,想把好吃的都給他。”紀危舟也無辜地回答。

崔時清又笑了一陣,看着還沒緩過勁、眼裏包着淚的小孩,總算有了幾分同情,往他嘴裏喂了粒柳葉糖。

“怕酸就吐了,小兒郎一個,強撐什麽?”

崔豐年含着甜絲絲的糖塊,又高興了起來,揚聲道:“阿姐給的,可不能浪費了呀!”

崔時清揚了揚眉、笑而不語。

紀危舟沒吃酸橘子,卻還是泛了酸,捏了一把小孩的臉蛋,心裏不是滋味地說:“這小東西慣會哄人的。”

崔時清不知道紀危舟剛被這張會哄人的小嘴傷害過,看着他酸溜溜的模樣,比小兒郎還要別扭,不由給了一個白眼。也往他嘴裏塞了個糖,威脅道。

“你帶來的人,自己看好了。再給我鬧騰,就下車走過去。”

“走路過去!”崔豐年使勁點了點頭,圓溜溜的眼睛很高興。

“……”紀危舟悔不當初。

崔時清看着幼弟,惡劣地笑了一下,冷冷說道:“你們兩個一起走。”

崔豐年雙手捂唇,搖了搖頭。

紀危舟掐了掐崔豐年的臉蛋,很得意。

唯恐真的被趕下車,倆人也都安分了不少。馬車安靜地行駛,搖搖晃晃間,不多時,小兒郎便歪在紀危舟的身上睡了過去。

鼻鼾聲響起,崔時清托着腮看着睡得無知無覺,不時揮動手腳、翻身撅屁股的小兒郎,感到好笑。

而抱着好動的頑猴,操碎心的紀危舟可實在笑不出來。沉眉盯着滑不溜丢的小兒郎,還要惦記着替他調整一個順眼的睡姿,這讓從昨夜起就期待的出行,唯剩下失望二字。

偏偏,這‘失望’還是他自己抱進來的!

紀危舟幽怨地望着崔時清。

“有趣吧?”崔時清揶揄道。

“……很有趣。”紀危舟按下快要踢在他臉上的小短腿,笑呵呵地嘴硬道。

“難得你如此歡喜,以後帶着一老一少,這打拳品茶的好日子,一定會過得很好呀。” 崔時清彎起唇角。

紀危舟望着一臉壞笑的女娘子,抿着唇,笑不出來。

“軟軟,你忍心嗎?”

“我……”

紀危舟正是脆弱的時候,再聽不得紮心之言,握住了崔豐年的小拳頭,自我感動道。

“我都知道,你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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