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相配

相配

紀危舟離開國公府不到一個時辰,崔時清便以他州生意為由,帶着大掌櫃崔竹和桑麻出了遠門。

國公府向來不約束她外出,更何況這還牽扯到她的嫁妝生意,詢問過身體情況,又派了一隊護衛跟随,便不再過問。

崔其沂夫婦也想派人跟随,得到女兒冷淡的拒絕,不敢繼續勸說,只能擔憂地目送她離開。

馬車急匆匆駛往勉州,第三日清晨到達城中。

崔時清掀開簾子,寒涼的秋風撲面刮來,拂去了眉眼間的困頓。她沉默地看着街道兩側升起的袅袅炊煙,商賈小販穿梭行走,忙忙碌碌、只等天色大亮起早謀生。

崔竹從後面的車子下來,大步跟在她的左右。

“主子,是否先回別苑休整一番?”

崔時清看了眼天色,“每日卯時正刻,皇長子會往城外營地跑馬練兵。此時過去,正好。”

崔竹躬身領命,吩咐在前引路的掌櫃,便也騎上馬,與侍衛葉霖一同護在車廂旁邊。

皇長子趙洛行任團練使,并無府邸居住,但他偏要留在勉州,州府刺史也只得掐着鼻子,修整了一處空置的富商舊宅,臨時挂個團練使府宅的匾額,恭請趙洛行入住。

崔時清來到團練使府宅時,恰逢趙洛行準備打馬外出。

一行車馬停在府宅大門,趙洛行側目望去,看到一名渾身上下被披風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女娘下了車。

随之落地的,還有一條赤紅長鞭。

趙洛行頓時樂了,翻身下馬,用長劍挑起鞭身,淩空抓住,把人往身前拉了兩步,語氣又驚又喜。

“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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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時清沒有好臉色地瞪了他一眼,在他松了鞭子以後,才開口道:“有筆生意,要不要談一談?”

趙洛行勾起嘴角,随手把佩劍扔與身後的侍從。

“舊友相見,何必如此嚴肅?快,随我入內,勉州可好玩了,我要與你好好言道言道。”

崔時清習慣了趙洛行這副不着調的德性,倒也面色不驚,跟在他的身後,入了府宅。

“兩年未見,時娘倒是生得越發動人了。”趙洛行好似沒有骨頭,整個人都蜷在太師椅上,懶洋洋地托着腮,看着崔時清卸去披風。

崔時清目不斜移地坐在他的對面,直待婢子端上清茶,她才敲了敲桌子。

“啧!也不知是與誰學的,越發無趣了。”趙洛行抱怨了一句,揮了揮手,堂中侍奉的下人便盡數退下。

崔時清也不在意,端起茶盞嗅了嗅清幽的茶香,透過氤氲的水霧,望向對面的男子。

“兩年了,你可想歸都?”

趙洛行輕挑劍眉,笑而不語。

他沒有一日不想,但京都之大,卻難以容下他一人。

“長公主詩會的刺殺案,你都知道了?”崔時清安靜地看着他。

趙洛行面色微變,即便他隐藏得很好,但在自己的府宅內、熟悉的地方,有些下意識的反應還是藏不住。

這是崔時清的猜測。

自從她知道王重羅等刺客被抓,又秘密處置,宮中隐晦的态度。這些都她想起之前的每一世,刺殺案發生以後,宮中貴妃稱病不出,不再出席宮宴,連帶着皇長子趙洛行也越發沒了存在感。

也許,王重羅和皇長子有勾連,意欲刺殺嫡皇子,争奪儲位;又或許,公主府詩會本就是針對皇長子和貴妃的陰謀。

崔時清傾向于後者。

畢竟,這一世王重羅被抓,貴妃沒了‘偶感風寒’。

已經避在勉州之地,還是逃不過長刀架于頸上的屈辱。哪怕面團子也受不得這樣的委屈,更何況是趙洛行這樣的小心眼,定是憋屈得很。

在不加掩飾的目光下,趙洛行指着崔時清的心口,笑了笑。

“聽說了!禍害遺千年,還得是永寧縣主命大。”

崔時清也笑道:“大皇子不也一樣嗎?與我同是這世間的煞神災星,近來皆晦氣纏身。”

趙洛行扯了扯左邊嘴角,“看來上天還是眷顧我們的,才使得你我這樣的煞星可以橫行于世、又茍且偷生。”

崔時清散漫地放下茶盞,“禍從口出,小心天道不容,引雷來劈了你這張嘴。”

趙洛行癡癡笑着,身體都顫了起來,連眼神熱了幾分,直勾勾瞅着她,“你還真是讓對我胃口!不如棄了紀家三郎,嫁與我吧!”

“不行,成天看着你,會倒我胃口。”崔時清冷冷應道。

趙洛行頓時就笑不出來了,氣惱地扛起太師椅,正坐在崔時清的面前,把臉湊過去讓她看個明白。

“我哪裏生得寒碜了?你說,說不清楚生意也不做了!”

崔時清煩厭地扭開頭,在趙洛行不依不饒之下,只得斜睨着他,“你雖也不差,但着實沒好的能與我相配呀!”

趙洛行瞪着她,“紀家三郎就足以相配了?!”

崔時清皺着眉,一副他不可理喻地揚聲道:“你忘了?他長得好看啊!”

“說到底還是一張臉!”趙洛行重重靠在椅背上,氣呼呼地指責,“你們這些女娘,就是膚淺!膚淺至極!”

崔時清假笑了一下,慢聲慢氣道:“你們?”

趙洛行一噎,默默把椅子往後挪了挪,不接這茬。

“說生意!”

崔時清問道:“團練使手下的民兵練得如何了?”

趙洛行收起戲笑,看了她片刻,才說:“有些成效。”

崔時清緊接着問:“缺錢嗎?”

趙洛行坐正了身子,“你給?”

“崔氏可沒有餘錢供州府練兵。”崔時清搖了搖頭,從袖中取出一枚印信,扔進趙洛行的懷中,“但江南有幾名富商卻有點閑錢,也很喜歡勉州這個地界,想要出些綿薄之力,助勉州剿平山匪之禍。”

趙洛行漫不經心地撥弄着印信,“山匪之禍?”

崔時清譏嘲地看着他,“大皇子不知道嗎?僅僅上月,茂縣已發生四起山匪入戶的滅門案。”

趙洛行把刻着‘昌’字的印信攥在手心,眸子發冷,沉默了許久,問:“剿匪,你能得到什麽?”

“我能得到什麽?”崔時清自問了一聲,嗤笑道,“還不是為了成全我家阿兄的一片好心。”

趙洛行皺眉,“你阿兄不是在西北嗎?怎麽也牽扯進來了?”

“我要成婚,他自然得來。”

崔時清聳了聳肩,皮笑肉不笑道,“至于牽扯,這還不是州府無用,逼得小小九品縣令入山犯險,還把我家阿兄也一并帶上了孤山。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幫你牽線富賈?”

趙洛行思索着,明知故問道:“崔家郎君和茂縣縣令劉繼謙是舊識?”

崔時清面無表情,懶得理他。

趙洛行讪讪然摸了下鼻尖,直入正題,“你的這些富賈能出多少銀錢?”

崔時清扯了扯唇角,毫不客氣道:“想要別人掏錢,怎麽也得使出看家本領,讓人掌掌眼才是?”

趙洛行聽明白了,點了點頭,“永寧縣主是想空手套白狼。”

崔時清沒有被拆穿的窘迫,依舊淡然地端坐在椅子上,胸有成竹道:“大皇子若是不信,便把印信還來,我再走一趟刺史府宅,想必刺史大人會有幾分興致的。”

進了刺史府宅,他還能分到什麽?

趙洛行狠了狠心,下了決斷,揣好印信賠笑。

“你我也算是舊時玩伴,情分自在,我怎會不信你呢?” 哼!老子出了力,要是連口熱湯都不給,你也別想好過!

她剛來京都成天想着如何做天下惡霸,便被半大的趙洛行哄着爬樹鑽狗洞、四處瘋玩,說是玩伴不假,情分還真是一點都沒有。

崔時清面色冷沉,把不耐煩寫在了眼中。

趙洛行嘻嘻哈哈端起她手邊的茶盞,讨好地奉與她,“時娘怎麽連個笑臉都沒有,讓人看着不像是來請兵剿匪,而是尋我讨債的。”

崔時清的視線落在茶盞上,頓了頓,還真想起一筆債務。

“離京之前你找我借的象牙骨鞭呢?準備何時歸還?!”

“山匪狡詐兇殘,還是盡早出發,尋回崔家郎君吧!”趙洛行眼神閃躲,放下了茶盞,站起身來,一臉焦急之色。

崔時清也懶得與他糾纏,從暗袋取出輿圖,交與他。

“這是孤山輿圖,山寨的位置在此。”

趙洛行定睛看了片刻,再擡頭,瞅着崔時清的眼神有些幽沉。

綠衣山匪盤踞孤山多年,靠得就是山勢險峻、危峰兀立的優勢。

這些年來,州府也不是全無出力,但隐匿在山間的匪徒可攻可守,派出的官兵一旦進入他們的視野,就似羊入虎口,全無抵抗之力。

折損過幾批官兵衙役,也得不到有用的情報,久而久之,州府便不敢輕易再動剿匪的念頭。

他手下召集的民兵,很多都是身在孤山腳下、受過山匪侵擾的農戶,從父輩了解過孤山地勢,但比之手中這張輿圖,顯然是不夠看的。

“這是時娘從何得來的?”趙洛行忍不住問道。

崔時清睨了他一眼,故意誘導道:“有錢,你也可以得到。”

趙洛行不疑有他,果真以為她是從山匪手中重金買來,把輿圖又看了一遍,捧在懷中不舍得松手,望着崔時清的眼神更是情意綿綿。

“時娘,你我脾性相投、天生一對,豈不比紀家三郎更為合适?不如,你再重新考慮一番?”

崔時清沉吟了片刻,颔首道:“你要是能幫我做一件事、殺一個人,也不是不行的。”

趙洛行當即來了精神,湊近她,“殺誰呀?我一定……”

說話間電閃雷鳴,震得團練使府宅為之一顫。

趙洛行抱着輿圖,驚恐地後退了幾步,瞪眼問道。

“……你,你莫不是想讓我做什麽天理難容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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