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陪

作陪

在勉州住了幾日,一家人啓程回京。

紀危舟自然還是要與崔時清同乘車馬的,在紀月隐的默許下,崔豐年被打包好,也塞了過來。

于是,紀危舟以為溫馨的旅途,再一次變了味。

抱着睡迷糊的小身板,他一言難盡地瞅着崔時清。

“軟軟。”

“怎麽?後悔攬下看顧小兒的活計了?”崔時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沒有。”

比起讓豐年黏着他家女娘,還是來鬧他吧!

紀危舟制服亂舞的小手,說道:“豐年如此鬧騰,與他蜷在車中沒有适度活動身體有關。”

“所以應該如何?”崔時清好奇道。

“六歲小兒也可以學着騎馬了,讓他每日跟着兄長走兩個時辰,便會安分不少。”

崔時清睨着面前的正人君子,想從他嚴肅的目光中找到破綻。但是死對頭的道行太高,像是狡詐的狐貍成了精,愣是沒有一絲讓人指摘的地方。

紀危舟眉眼清正地看着她,“不妥嗎?”

“……兩個時辰會不會多了?”崔時清一邊觀察他,一邊問。

有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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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危舟不動聲色地眨了一下眼睛,握住劃過眼前的小短腿,說道:“分作上下午兩次,既可以消耗掉小兒郎過剩的精力,還能讓他睡得更踏實些。”

“唔,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但……”崔時清故作遲疑,沒有立即應下。

紀危舟彎了彎唇角,再接再厲,“豐年漸大了,也要适當騎馬練武,男兒可嬌養不得。”

崔時清點了點頭,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下,慢聲道:“你說的很對。”

“軟軟英明!這對豐年可是最好的安排了!”

總算可以把懷裏的小火爐送出去吹吹風,還他們二人些許獨處的機會,紀危舟高興得不得了。

崔時清也高興,彎唇笑問:“什麽時候送他去?”

紀危舟按捺住心中的急切,淺笑道:“等豐年睡醒了,用些茶點再送出去。”如此也不會熬不住一個時辰,便要鬧着找阿姐了!

“可以。”指尖點了點矮幾,崔時清看着在眼前亂晃悠的狐貍尾巴,笑了笑,又道,“豐年跟着你騎行,我很放心的。”

“?”

紀危舟怔然地看着崔時清,“不是跟着兄長嗎?”

崔時清擺了擺手,溫溫柔柔地說:“阿兄太愛欺負豐年了,讓他帶着,不出一盞茶,小兒郎便要鬧騰叫苦的。”

他可以叫苦嗎?

“軟軟獨自在車中,我也不得安心。”紀危舟眼巴巴地瞅着女娘,只盼着她可以改變主意。

崔時清撚起一顆粽子糖,喂入他的口中,狡黠地眨眼道:“有桑麻在,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紀危舟含着糖,可算看明白。小女娘是存了看戲的心思,刻意戲弄他來着。

他有什麽錯呢?

他不過是想抱着自家女娘,而不是咋咋呼呼的臭小子啊!

心思轉了轉,紀危舟只得退而求其次,反悔道:“豐年愛黏着你,騎馬之事也不急,不如算了?”

比起在外面吹風看娃,他寧願在馬車裏看看自家女娘、順道看個娃。

“你不是說了?男兒不得嬌養,此事便定下,辛苦你了!”崔時清拍案決定,壞心眼地笑了笑,故意問道,“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不會。”

紀危舟心口發苦,像是被抽幹了所有氣力,落寞地抱着好動的小兒,整個人都陷在了車廂角落的陰影中。

崔時清感到好笑,又揶揄道:“你如此關心豐年,我很歡喜的。”

“……應該的。”紀危舟應和着,卻笑不出來。

崔時清沒忍住,顫抖着肩膀,笑了出聲。

“軟軟。”紀危舟悶聲抗議。

“好好好,不要生氣啊。”崔時清眉眼彎彎,艱難地忍耐着。

紀危舟幽怨地瞅着她,“不是生氣,是傷心。”

“怎還傷了心?”

崔時清又笑了一陣,才善心大發地勾了勾紀危舟的衣袂,安撫般欺身上前,在他的面頰親了一下,撫平了他眉眼間的委屈。

紀危舟牽住了她,另一只手捂住了豐年的耳朵,嗓音透着缱绻問道。

“你都不嫉妒嗎?”

“嫉妒什麽?”崔時清揚眉反問。

“這小子把我占了,都抱不得你了,不該嫉妒?”

似是、也該嫉妒的。

這個聲音在心尖走過,惹得崔時清的耳根微微發燙,忍不住羞澀地乜了他一眼,口是心非道。

“我可不會與六歲小兒争風吃醋!”

紀危舟眉眼含笑地看着女娘強撐否認,卻不知面頰與耳根已經染成一片誘人的緋紅,抿了抿幹燥到緊繃的唇瓣,聲音微啞地問道。

“軟軟想要幾個孩子?”

崔時清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驚得嗆了口氣,捂着心口幹咳着,眼裏滿是驚恐。

“喝口茶緩緩。”紀危舟好笑道。

抿了一口清茶,崔時清瞪着始作俑者,沒好氣道:“你是故意來吓我的?”

“哪有?!”紀危舟神色無辜地看着她。

“那、你說——”

崔時清別別扭扭的,甚至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眼神飄忽着,連質問都磕磕絆絆半天也說不全。

看着崔時清的羞惱,紀危舟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着,恨不得把懷中的小火爐扔開,抱起自己的小女娘,好好親一遍。

“說我們以後的孩子?”紀危舟笑問。

崔時清:“……”

“軟軟不必害羞,不到兩個月我們便要成婚,這些遲早也要談的。”

“我沒有害羞!”崔時清幹瞪着眼,連腳趾都蜷了起來,卻還是強壓着不自在,裝作從容,“如今提這些,是想如何?”

生孩子?

她和紀危舟的孩子?

單是這麽想,心便怦怦亂跳,令人不知所措。

紀危舟捏了捏崔時清的手,“孩子的事情自是随軟軟的,我只是以為新婚之期,你我若是能多過一段沒有子女叨擾的日子,也是不錯的。”

“……”崔時清眨了眨眼睛,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神色古怪地盯着紀危舟,而後篤定道,“你不想要孩子。”

“不是。”

不知是想到什麽,紀危舟兀自笑了起來,生來淡漠的眉眼也染上了暖色。勾纏着柔軟的手指,看着崔時清的眼睛說道。

“我想要我們的孩子,但是,更想要軟軟。”

這有什麽沖突嗎?崔時清困惑地皺着眉。

在手背上輕啄一口,紀危舟才一派從容與理所當然地說道:“若是有了孩子,軟軟陪我的時間少了,我定會嫉妒的。”

這些話他是怎麽講出口的,都不嫌臊得慌?!

崔時清無言以對,替他羞恥得渾身發熱。

“真是可愛。”

紀危舟癡癡看着她,沒忍住把心中的話,說出了口。

此話一出,當即惹得崔時清渾身緊繃,眼神化作了無形的刀子,恨不得立刻與他展開生死搏鬥、較量一通。

可愛?

這厮膽敢羞辱她了?!

“說什麽呢!”崔時清兇神惡煞地低斥道。

“……我是說,豐年的圓腦袋生得真可愛。”求生欲讓紀危舟頓時清醒,像是拍寒瓜一樣,拍了拍睡夢中的小腦袋,嚴肅道。

狗東西還挺機靈的。

崔時清抿着唇,掃了一眼睡得無知無覺的小豐年,輕哼一聲,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釋。

但作為京都惡霸,還是覺得自己多年樹立起的威望遭到了挑戰,目光冷厲地抽回手,不許他再牽了。

“小兒郎的腦袋也是随意可以拍的?”崔時清找茬道。

“以後不拍了。”紀危舟抱着豐年坐得筆直,眼神誠懇、語氣認真。

“每次都說以後,在糊弄誰呢……”崔時清挑過刺,沒得到想要的,嘀咕了幾聲,便扭過身子,看着馬車外的景色,懶得理睬此人。

不理睬,就是不生氣了。

作為九世死敵,卻可以在崔時清身邊拔得頭籌,靠得就是進退得宜的手段,和揣摩女娘心思的機敏。

紀危舟彎唇笑了笑。

一手抱着豐年,一手替崔時清倒了一杯花茶。

“花茶好了,配着百合酥嘗嘗?”

崔時清回頭看着,以通透的琉璃杯盞裝盛的徘徊花茶,湯色紅亮清澈,随着馬車輕輕晃動,水光潋滟,頗有一番意趣。

她嘗了一口花茶紅湯,神情舒緩了下來,正要用百合酥,餘光瞥見依舊抱着小兒,端端正正沒有松懈的對頭。

回味了一下唇齒間的徘徊花茶,語氣冷淡地說:“若是乏了,就把桑麻叫進來。”

紀危舟彎唇笑了笑,“不必。軟軟可要小憩片刻?”

“我不累。”崔時清挑揀着面前的點心,吃了一口百合酥,覺得味道普通,便百無聊賴地投喂紀危舟。

如此難吃的東西,讓他多吃點!

“好吃嗎?”崔時清壞笑道。

“好吃。”紀危舟也笑着。

崔時清冷笑一聲,兇巴巴道:“自己吃!”

紀危舟依從地把百合酥移到面前,又把食盒中的翠玉豆糕和糖蒸酥酪端了出來,放在崔時清的面前。

在百合酥幾近見底時,車停了下來,随後一陣馬蹄聲過,崔其沂和一個年輕郎君的聲音傳了進來。

崔時清卷起竹簾,朝着窗外看去。

紀危舟僅看着半舊青衫,卻不見其人,問道:“老丈在與何人說話?”

“是蘇家七郎。”崔時清靠在窗邊,頭也沒回地望着。

蘇家七郎,蘇珏。

敲擊車廂的聲音,惹得崔時清收回了目光,不解地看向紀危舟。

“作什麽?”

“老丈巧遇舊日的學生,我自是要作陪的。”

把豐年交與桑麻,紀危舟笑了下,挽起下擺,拎起酒袋,匆匆趕了過去。

“……”

崔時清懵怔了許久,看着桑麻,迷茫道:“有他哪門子事了?還得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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