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宮宴
宮宴
誕節宮宴,達官貴人齊聚,為賢文帝拜賀祝壽。
宴席設在金臨臺中,從這座新建的高樓殿宇眺望遠處,可把皇城皆收眼底。
衆人登高而上駐足于欄前,有仿若神明俯瞰衆生之輩,還有顫手撫過金玉鑄造的樓宇、低頭注視腳下千萬貧民之人。
金臨臺是為賢文帝登高拜仙之用,但之前幾世建成不久,便毀于一場大火之中。
腳踏金磚而過,崔時清看着金臨臺中的陳設,不由感慨帝王斂收天下錢財的能力。
“時娘,你看這兒,這顆夜明珠可真大!”蔡夢期指着懸吊于殿中的巨型夜明珠,驚嘆不已。
崔時清仰頭望着頭頂的明月,吶吶道:“還是我太窮了。”
蔡夢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窮、也是應該的。”
“怎麽就應該了!”崔時清不服氣。
這一世她為掙錢費了許多功夫,案幾上堆疊的賬冊就沒落下過,連算盤都撥壞了好幾個,明明如此努力了,卻比不得成日窩在皇宮裏煉丹花錢的皇帝富有?
沒有天理了!
李昶四顧了一圈,靠過來悄悄說道:“陛下為了建造這樓子,把國庫都掏空了,下邊的妃子連燕窩都吃不起,窮死啦!根本比不得姑奶奶富裕!”
“哪個妃子吃不起燕窩?”蔡夢期做賊一樣,縮成團擠在李昶跟前問道。
妃子和尋常淑儀美人不一樣,不說宮俸,混到這個位子至少有些底子在的。
故而崔時清也好奇得緊,豎着耳朵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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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昶的眼睛滴溜溜轉了轉,用氣音低低答道:“淑妃。”
“真的假的?不應該呀!”蔡夢期吃驚道。
淑妃雖然是閣遠侯的庶妹,但至少背靠侯府,還有一兒一女,不應當過成這樣。
“你還不信我嗎?”李昶有點生氣,瞪着蔡夢期正要罵她,看到崔時清也在聽,便也沒有擺譜,直言道,“前幾日陛下議政時三公主跑來哭訴,我家老子特意查了戶部的賬簿,才知道國庫空虛至此。”
“這麽慘啊?”崔時清的眼中閃動着幸災樂禍的彩光,抿唇偷笑着。
看來閣遠侯當真是聽說了宮裏的變故,因而急忙把江相明的婚事定下,正巧碰上王家內鬥撿了便宜。
如此一來,哪怕以後淑妃不中用了,江相明還有親家可以依靠。
李昶唏噓道:“就是這麽慘,三公主最愛面子了,會當着朝臣的面失态,想必真是走投無路了。”
蔡夢期扯了扯唇角,不想談論淑妃的困苦。
此人之前依附她的姑母,哪怕姑母沒說,蔡夢期也可以察覺她們之間的疏遠。這種疏遠的态度太突然,想必是發生了什麽龃龉。
思及從前姑母對淑妃的照拂,蔡夢期自然而然便把錯處歸于淑妃頭上,事關長輩之事,她不好幹涉,也不适合過多議論。
思忖着,蔡夢期問:“國庫沒錢,怎麽今日還宴請了這麽些人?”
崔時清心裏門清,便答道:“有人,便有錢了呀。”
“姑奶奶聰慧!”李昶吹捧道。
“這裏還真是讓我越來越陌生了。”蔡夢期搖着頭,心情有些複雜。
崔時清看不得友人沉郁的模樣,勸慰着,“別想這麽多,難得來此玩樂,盡情吃喝便是。”
“是啊,你過着神仙日子,還有什麽好煩惱的?”李昶伸手在鼻尖前揮了揮,也散不去心中的酸氣。
蔡夢期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甚好,便笑得見牙不見眼。
“收斂點,免得招人嫉恨。”崔時清捏着她的面頰,揶揄道。
“不怕!王思玉沒來,近來連她那些小姊妹也都安分了下來,沒膽子再來我跟前讨煩!”蔡夢期說着,愈發歡喜了起來。
崔時清微揚眉眼,有些可惜道:“她不是最喜歡這種場合了,居然沒來?”
蔡夢期笑眯眯地說:“她和江相明也定着下月初成婚,推拒了所有宴會,在家中待嫁呢。”
王尚書因嫡女無狀、寵妾滅妻之事被接連下谕斥責,若非年終禮部祭典諸事繁雜,恐怕都保不住這尚書之位。
蔡夢期出了惡氣,連日來走路都帶風。
李昶笑道:“說來,還是姑奶奶過得最好,不被這些陳腐的規矩束縛,連郎君都是自己挑來的。”
崔時清揚眉笑着,沒有接茬。
“是呀,你還能出門赴宴之事,也不知會惹來多少女娘豔羨的!”蔡夢期說。
婚期将近的新嫁娘本該閉門不出,在家中待嫁。但崔時清不耐煩被困在府中,長輩們也沒有固守規矩,欣然領着她同來。
李昶也豔羨崔時清的随性自在,而他再如何放蕩不羁,在婚姻大事上還是無法與家中長輩抗衡。
看着愁眉不展的李昶,崔時清笑問:“怎麽?你也在相看了?”
“是啊,連看了幾日冊子,看得眼睛生疼。”李昶頹喪地耷拉着肩膀。
“我可不信他會這般安分。”蔡夢期與崔時清小聲嘀咕。
“你不懂,我家老頭子都瘋魔了。天天盯着我,若是看不完冊子便是一頓好揍,誰也吃不消啊!”李昶苦不堪言地揉搓着雙臂,只差沒落下幾滴辛酸淚。
“哦,原來如此。”崔時清忍着笑,一本正經地颔首着。
蔡夢期卻半點也忍不了,笑靥如花地直戳李昶的心窩,“要說佩服,我此生最佩服的還是禦史伯翁手中的那杆戒尺了!”
李昶頓時怒氣,指着冤家對頭低斥道:“你我無冤無仇,何必如此待我!”
“我連個打罵都沒有,對你還不夠好?”蔡夢期不認自己的壞心,搖晃着腦袋上的流蘇珠釵。
“姑奶奶!你看看,她還想着打罵我了!”李昶敵不過蔡夢期的厚臉皮,只好找崔時清來告狀。
崔時清自認公正,雙手抱臂地瞅着他,建議道:“想想而已,你要是氣不過,也學着點,多做幾個美夢了。”
“……”像是心中的明月被烏雲遮蔽,李昶的眼睛都暗淡了,幽怨地瞅着蔡夢期。
“你瞅我作什麽?讓你做夢的可不是我。”
“要不是你,姑奶奶怎會如此待我!”
“無理取鬧。”
“你還說對啦!”
“……”
“你姑母來了。”崔時清瞥了一眼氣得面色漲紅的女娘,提醒道。
蔡夢期一口氣還沒下去,趁着李昶被分散了注意,在他臂上軟肉用力擰了一把,聽見吃痛的嘶聲,才算是順了氣,也看向了由表兄趙洛行攙扶着步入金臨臺的姑母。
他們并沒有上前,遙遙行過禮,等到貴妃入了座,又敘起話來。
“你知道了嗎?”蔡妙妍拉扯着崔時清的衣袖,小聲問。
崔時清的眼神清淩淩地看她,“什麽?”
“我姑母同意表兄迎娶陳柔歡了。”蔡妙妍表情複雜地說道。
崔時清掃了一眼正在貴妃跟前,溫順說着話的陳柔歡,有些意外道:“陳柔歡也同意了?”
雖說之前拿過陳柔歡來搪塞貴妃,但她們都知道趙洛行之于陳柔歡,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
從前陳柔歡可沒有過嫁入皇家的想法,與紀危舟往來也是求名不求利。
超凡脫俗的京都才女,名聲在此,是有很多選擇的。
“不同意怎會與表兄往來?昨日還同去城郊跑馬了。”蔡夢期撇了撇嘴,還是不太能接受陳柔歡即将成為表嫂的這個事實。
李昶在旁聽着,小聲嘀咕道:“這年頭還真是怪事連連。”
“還真是呢。”蔡夢期應和了一聲,眼睛不由瞟向崔時清,“自從時娘和紀家阿兄訂婚以後,大家夥兒都奇奇怪怪的。”
奇奇怪怪的源頭崔時清不自在地把玩着小竹笛,一聲不吭,飄忽的眼神與遠處的三公主趙月淩相對,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趙月淩不善地瞪了她一眼,便撇開了頭。
崔時清怒極反笑,拍了拍蔡夢期的手臂,呲牙問道:“你有沒有看到?”
“看到什麽?”蔡夢期困惑地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崔時清深吸了一口氣,蹙眉道:“我搶了趙月淩什麽東西?”
在京都權貴皇親中,許多仇恨不外乎是錢權引起的,而貴女之間的恩怨更簡單,多為衣物首飾鬧不和,但最終皆是有錢者勝,公主也越不過當世錢權至上的規矩。
“紀家阿兄呀。”蔡夢期直言道。
“……”這都什麽玩意?!崔時清無言片刻。
“你不知道呀?趙月淩一直都很欽慕紀家阿兄的。”蔡夢期瞅着自己如花似玉的手帕交,神情有些自傲。
崔時清忍不了這口氣,磨着後槽牙說:“她不是還與陳柔歡交好嗎?怎麽只針對我了?!”
蔡夢期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興許是覺得你不配吧。”
“……多謝你告訴我。”崔時清面無表情、心如死灰,生氣的心也死得很徹底。
“怎麽說話?”李昶還捂着手臂,不高興地啐了蔡夢期一聲。
“嘿嘿,嘴快了點。”蔡夢期讪讪笑着。
崔時清沒有理睬身邊的冤家,看着獨自坐着,沒了追捧之人的三公主趙月淩。
權貴世家都擁有敏銳的嗅覺,‘重病’的母妃,沒了貴妃的庇護,這些都是三公主失寵的跡象。
無寵之人,最是卑賤。
曾經簇擁在趙月淩身邊的貴女都不見蹤影,但趙月淩卻依舊沒有低下高傲的頭顱。
視線落于貴妃蔡妙妍身上,崔時清很想知道,刺殺案之後皇宮裏發生了什麽,是什麽奪走了三公主的榮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