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染指

染指

成婚前一日,府裏以娘家人的身份辦了場出閣宴,邀請世交夫人,為即将出嫁的女娘添福。

在母親和舅母的陪伴下,崔時清與長輩們一一拜過禮,便以新嫁娘的羞态牽着兩位手帕交躲回內室。

脫了鞋襪,她們蛄蛹身子鑽進錦衾裏,像未及笄時那樣,并排趴着把玩貴妃送來的玉如意。

“今夜我便宿在你這兒了。”蔡夢期朝着崔時清熱情地擠了擠。

崔時清不想委屈自己和崔琳琅,便繃着身體重心下沉,不讓半分地瞥着她問:“為什麽不歸家?”

“難不成有人欺負你了?”崔琳琅也抻着脖子瞅她。

這個人說的是她的繼祖母楊氏。

蔡夢期單手支着左頰,神色自然地說:“不是不是,她雖不及我祖母,但也不是惡長輩。”

“那怎麽想留宿了?”崔時清問。

蔡夢期在她這裏也住過幾回,但不是闖了禍,便是挨了打,每次過來都像是來長住的,扛着好幾口大箱子風風火火而來,最後又因認床敗興而歸。

要不是她絕不松口,此女恨不得把架子床都搬過來。

“你成婚以後,我便再不能與你同寝,必須得抓住今夜,與你好好相親一番!”蔡夢期說着,猛撲向崔時清,把她壓在了身下。

“你想來就來,有什麽不能的!唔、好沉,我要喘不過氣了!”崔時清掙紮無果,臉蛋都悶得漲紅。

蔡夢期挪了挪身子,但半個身子還是貼在手帕交的臂上,嘟嘴道:“我可不想紀家阿兄記恨我。”

“……胡說什麽。”崔時清耳根發燙地叫罵了一聲。

崔琳琅亦打趣,“方才在園子裏,我便瞧見他杵在廊前遠遠地瞅着你,若非我們走得早,恐怕還能瞅到席散之時呢。”

“我看到他想往這兒走,你兩位兄長氣得不行,直扯着他!”蔡夢期樂不可支,笑得見牙不見眼。

“不許笑了。”崔時清在她們腰間軟肉上掐了一把,惱羞道。

“诶喲,你怎還如此潑辣?”蔡夢期龇着牙控訴。

崔時清雙手托着滾燙的面頰,水亮的眸子微轉,拉長了聲音,“我說你怎麽四處亂瞄,怎麽樣?看清我堂兄的相貌了?”

這下,換蔡夢期紅了臉蛋。

她瞪着手帕交,砸巴砸巴嘴,忍不住問道:“你家阿兄都吃了什麽?怎變得如此俊俏了?”

崔琳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分明是你之前不開竅,看不出崔氏兄長的好來。”

“說得有理。”崔時清深以為然。

之前她也沒開竅,看着紀危舟總覺得人嫌狗厭,也是如今才品出了滋味。

“哎呀,不說了不說了!”蔡夢期縮着脖子,把腦袋也藏進衾被裏。

崔時清成功翻身,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也蜷了進去,用肩膀撞了撞手帕交,“怎麽樣?喜不喜歡?”

蔡夢期扭捏了一會兒,透過昏暗的光線望向她,“你家堂兄二十好幾也不娶妻,是不是哪裏有問題呀?”

崔琳琅剛鑽進來,便聽到此話,發出一聲驚愕的氣音,“不會吧!”

崔時清還沒來得及替堂兄辯解,蔡夢期便急不可耐地蛄蛹着,湊近她們小聲嘀咕。

“我聽姑母說過,有些郎君皮肉生得好,但中看不中用,萬萬是嫁不得的。”

“怎麽辨別是否中用?”崔琳琅清澈的眸子裏閃動着求知欲。

蔡夢期眨巴着眼睛,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呀。但姑母說了,若我遇上喜歡的郎君了,便和她說,她有一箱子秘籍都留給我。”

“……”崔時清頓時覺得手中的玉如意有些燙手,尴尬地扔下,很想順帶把耳朵也捂上。

崔琳琅羨慕地瞅着蔡夢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悶聲笑道:“你是承認了?”

“承認什麽?”蔡夢期不解。

“承認你喜歡崔氏兄長呀。”崔琳琅樂呵呵地看着她。

蔡夢期的眼睛轉了轉,思忖了片刻,感慨道:“他生得那樣确實勾人啊!”

“那你什麽時候要試驗了,讓人傳口信,我也去瞧瞧?”崔琳琅叮囑道。

“不行!”崔時清也顧不上什麽,驚聲制止。

崔琳琅:“為何?”

蔡夢期:“對呀,為何?”

面對兩道齊刷刷瞅着她,天真又無邪的目光,崔時清感到自己的拳頭都要硬了,恨不得沖入宮中,質問貴妃蔡妙妍是怎麽想的,居然撺掇侄女幹壞事!還一箱子秘籍?

崔時清想起昨夜紀月隐送的畫冊。

她才只有幾冊呢!一箱子,可惡!一箱子得看到什麽時候了?!

“不為什麽。”崔時清說完,又怕惹起蔡夢期的好奇,連忙補充道,“堂兄沒問題,不用試了!更不能讓人圍觀啊!”

蔡夢期驚訝地看着她,“啊?你試過了?”

“……”這還說不清了!

崔時清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地瞪着眼。

“到底是要試什麽呀?時娘?快說呀。”崔琳琅心癢癢的,好奇極了。

崔時清掃着身邊的手帕交,惡向膽邊生,從暗盒中取出匣子,眼睛冒着綠光道:“既然如此!你們自己來看吧!”

……

“啊!”

“呀!”

畫冊堪堪翻開,抵在一起的三顆腦袋,便陣亡了兩顆。

“怎、怎麽不穿衣裳?!”蔡夢期捂着眼睛。

崔琳琅也半掩着臉,不敢看道:“他們、哎呀!他們是在行敦倫之禮。”

“現在還想不想圍觀了?”崔時清木然地問。

“哎呀!”崔琳琅記起剛剛自己說的傻話,羞得擡不起頭,直往手帕交懷裏藏。

“姑母、姑母——”蔡夢期結結巴巴,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最尴尬的不再是她,崔時清的表情放松了不少,使壞問了一嘴。

“你們還看嗎?”

“不要!”

“不、不要!”

得到異口同聲的答案,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忍着鼻尖的熱意,淡定地收起活色生香的畫冊。

“……你、嗐!”蔡夢期欲言又止,攪弄着手中的錦布,把被角都攥着皺巴巴的。

崔時清戲笑道:“可算知道害羞了?”

“沒有,我,我……”

蔡夢期不承認,但氣勢太弱,惹得手帕交一陣逗笑,連最善解人意的崔琳琅也跟着笑了起來。

“你們太壞了!啊——”

一時間,三人陷入混戰,錦被下鬧作了一團。

*

夜色濃沉,哄鬧了一日,認床的蔡夢期也睡得香甜。

但崔時清還清醒,把玩着小竹笛,心怦怦亂跳着。

真的要成婚了?還是和紀危舟成婚?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崔時清突然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掃了一圈,耳邊平穩的呼吸聲讓她松了口氣,随即眉眼微彎地偷笑着。

嘻嘻!

過了片刻,崔時清面露沮喪。

他來園子,怎麽也沒人跟自己說呢?!她、她都整整三天沒有看到紀危舟了。

唉、好想他。

崔時清癟着嘴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沒一會兒再次睜開精神奕奕的眸子,思忖着,輕手輕腳爬起身。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編條長命縷?

這幾日已經編了七條,加上給了他的那一條,還差十二條。

崔時清披上長衣,提着琉璃燈,眼睛晶亮地笑着。

她要把紀危舟缺的都補上,願他從此長命無憂,不過夢中人的孤苦一生。

走到外間,斜倚在美人榻上,她撥弄着彩繩。

忽然響起極輕的叩聲,崔時清轉身看着窗棂,門窗再次被輕敲了一下。

有人在窗外?

崔時清呼吸微窒,把剪子藏入衣袂中,用叉竿一點點頂起窗棂,看見窗邊扶上幾根骨相優越的修長手指。她頓時舒了口氣,撐起窗棂,把金剪子拍在矮幾上。

“怎又來爬牆了?”

手肘支在窗邊,紀危舟委屈地說道:“我想軟軟,想得睡不着。”

月夜昏沉,四周一片漆黑,但明月卻格外關照他,把僅有的些許月華都與了他。

一側面容隐沒在黑夜中使人敬畏,另一側在清輝下讓人仰慕。融合二者,使得端正漂亮的容顏多了以往不曾有的妖異,催人染指。

衣袂覆于那雙筋骨分明長指上,崔時清踮着腳尖欺身而上,嘗了口微涼的唇,像是偷腥的貍貓一樣,微眯着桃花眼,也趴在窗臺上偷樂着。

紀危舟攏緊了女娘肩上的長衣,眼神缱绻地低聲問:“軟軟也想我了?”

“……唔、阿兄他們好嚴格。”崔時清垂下腦袋,小聲抱怨。

紀危舟淺笑着,勾住了衣袂下的小手,圈在掌心裏,與她耳語道:“我把他們都灌醉了,才得以脫身來見軟軟。”

崔時清斜乜了他一眼,嗅了下他衣上的味道,酒味很淺,寒意卻很重。

“你在外面待了多久?”

“不久。”紀危舟笑着說。

崔時清瞪眼,“不久是多久了?”

紀危舟揉了揉她的長發,移不開目光地望着她,“但凡想着軟軟在此,與我僅隔着一窗一牆,心中便不再煎熬,幾個時辰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行!不煎熬了!人也凍傻了!”崔時清把矮幾上的暖爐塞進紀危舟手中,隔着窗棂抱住了他,語氣不善地低斥着。

紀危舟悶聲笑着,也不反駁。

崔時清敷衍地在他面上連啄了幾下,冷聲道:“走吧,再不睡,明日騎馬接親,人家都該笑話我嫁了個醜郎君。”

“軟軟等我。”紀危舟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崔時清忍俊不禁,揚起眉眼說:“等你等你,不會跑的。”

好不容易把紀危舟勸走,崔時清倒有些不舍,伏在窗邊看了許久,直到手腳發涼,才收起叉竿,放下了窗棂。

她心中有所牽挂,便沒有注意到遠處大火沖天,把一輪彎月都染得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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