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妖精

妖精

第二日,崔時清連眼皮都沒睜開,便被柳氏從床上扶了起來。沐浴以後,由五福娘子為其開臉梳頭、描眉點唇。

時辰算得剛好。

五福娘子道完最後一聲喜慶話,催裝吉服正好送來,紀月隐過目颔首,回贈郎婿紅衣婚服。

崔時清看着喜婆子捧起紅衣玉帶,連道了幾聲好裝入箱子裏,不由發怔。

還沒見過他穿紅衣,也不知是個什麽模樣。

“回來回來。”蔡夢期在她眼前晃悠手掌,召回被勾走的魂。

崔時清眼神茫然地眨巴眼,還沒回過神來,便聽到鬧哄哄的嬉笑聲。瞪着笑得最歡的手帕交,在她軟肉上掐了一把。

“做什麽呢。”成個婚而已,何至于緊逮着她來笑話?

“還不是怕你魂也跟着喜婆子走了嘛!”蔡夢期委屈巴巴地捂着腰。

又是一陣哄笑。

就是琢磨一下新郎,有什麽可笑啦?!崔時清頗為無語,也只得暗戳戳想,日後定不能錯過手帕交的出閣!

紀月隐撫摸着女兒的頭發,笑道:“時辰差不多了。”

終于!崔時清默了片刻,點點頭。

沒有讓其他婆子來伺候,紀月隐親自取來了青綠嫁衣。

上好的雲錦緞子絲滑如水,金線繡制四合如意紋,點綴米珠大小的寶石。錦緞甚光澤,裙擺間疊染五瓣福梅,行走間更是流光溢彩、步步生花。

拂過衣袂上的如意紋,崔時清對于紀危舟的用心很是受用,彎唇感慨道:“我可真漂亮。”

“撲哧!”

蔡夢期用手肘杵了杵崔琳琅,說:“我肚子都要笑疼了,你呢?”

崔時清淡定地張開雙臂,揚起下颌傲聲道:“我不漂亮嗎?”

“……漂亮!你就是仙女下凡!”蔡夢期和崔琳琅抽笑着,連聲誇贊。

崔時清不滿意道:“仙女算什麽?起碼也得是上神的階品。”比小心眼的天老爺更厲害!

不害臊的新嫁娘屬實少見,衆人稀罕地瞅着豔光四射的女子,連聲恭維之後,便又捂唇樂呵着。

“阿娘為你戴冠。”紀月隐笑看着她。

崔時清提着長裙坐下,腦袋微沉,流蘇串子垂墜搖曳。她直瞅着以金銀絲編成、鑲嵌各色珠寶的冠飾,指腹托扶冠飾上的北珠,紅唇微彎。

那厮,挺了解她的。

崔時清越發覺得時間過得太慢,眼饞紀危舟的紅衣裝扮,也盼着讓他也瞧瞧世間最貌美的新嫁娘。

“時娘長大了。”看着鏡中绾着婦人髻子、配珠冠的女娘,紀月隐紅了眼。

崔時清從銅鏡裏對上母親的視線,抿了抿唇,客氣又有禮地淡笑了一下。

“來了,新姑爺進院子了!”

屋子裏頓時忙了起來,喜婆子利索地扶起崔時清,眼神明亮地掃視她的裝扮,以免遺漏。

“團扇!”

柳氏捧着木匣子疾步走來,“在這裏。”

合歡團扇用五彩絲線繡成雙面五福紋,紅木嵌螺扇柄下墜着一對拇指大小的玉如意,搖動團扇時玉石珠子發出相撞的清脆聲響,雍容間又有幾分嬌俏。

“小主子和郎婿從此和和美美、稱心如意。”柳氏欣慰地祝福道。

看着含着淚、欲哭又想笑的眸子,崔時清伸出雙手,在柳氏捧着匣子的指尖上輕輕捏了捏,拿起團扇,執扇掩面由喜婆子攙扶而出。

“真俊俏呀。”

廣袖長衣、冠飾琳琅,崔時清手執合歡團扇,聽着歡呼戲笑,垂眸看着相依的青綠緋紅衣袂,呼吸淩亂。

“我來了。”

耳邊響起清緩而缱绻的聲音,既輕又慢,每一個字都似有勾子,直把崔時清惹得面紅耳熱。

真是妖精啊!

崔時清在心底嘀咕着,以隔着團扇,沒有擡眸。

“軟軟。”

紀危舟的眼眸裏有滿天星辰,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娘,抑制不住沖動,伸出了大掌。

“咳咳!”崔長殷假咳着擠入他們之間,生生隔開那只不安分的手。

紀危舟幽幽地看着以身遮擋,連片衣角都不讓他看到的大舅子,正要移步繞到崔時清的另一側。

“三郎不急。”崔雲許占了他觊觎的位置,溫和笑道。

“不急!”崔豐年跟在堂兄身邊,也揚着小腦袋,強調了一聲。

紀危舟:“……”

觀禮之人都看到了新郎的小動作,和事敗以後的落寞,不由哄笑了起來,揶揄此起彼伏。

他又做什麽了?

崔時清腹诽着,指腹撚緊了紅木扇柄,偏移團扇半分,餘光輕瞥了一眼,恰與一雙不安分的眸子相撞。

她禁不住地咽了下口水,連呼吸都有些滞澀。

周圍的哄鬧聲化為輕飄飄的雪花,揚起而落,白茫茫的世間唯有一人撩動人心。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1’,白石郎君又如何?哪裏怎比了她的人。

崔時清癡迷地看着他,心底湧起一絲沖動。

——也想、把他藏起來。

看着被勾了魂的妹妹,再對上同樣移不開眼睛的妹婿,崔長殷暗嘆了一口氣,彎腰背對着崔時清。

“時娘,阿兄背你出閣。”

崔時清沒有耽誤,連忙立直團扇,趴在了兄長背上,堂兄和幼弟一左一右,緊跟在側。

與喜婆子跟在後面,紀危舟目不轉睛地望着要嫁與他的女娘,心口酸酸漲漲的,連眼眶都止不住蘊起水氣。

他們終于、走到了今日。

“兄長送你這一程,望你順心如意,但不論何時你都是我的妹妹,若是——”崔長殷抽噎着,繼續說,“若是紀三郎對你不好,你便告訴、告訴兄長,阿兄為你撐腰。”

“阿姐,你也告訴豐年,豐年長大了,也可以背着阿姐歸家!”崔豐年眼睛紅紅的。

“崔氏永遠是你的依靠。”崔雲許輕聲道。

崔時清輕輕拍了下小兒郎的腦袋,也看了眼兄長,笑了笑,眼裏是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幸福。

哪怕崔長殷走得慢,這條路總有盡頭,小心翼翼放下妹妹,他已泣不成聲。

紀月隐和崔其沂并肩而立,久久,也只有說:“去吧,要過得好。”

“既安定不負所托。”

紀危舟對着崔氏衆人躬身而拜,崔時清垂下眼眸,随之屈膝行禮,和家人道別。

哪怕如何不舍,崔家之人都沒有再進一步,立于臺階上望着遠去的喜轎,只有祝福和期盼。

鑼鼓喧天,十裏紅妝鋪成的紅綢走了半座城,紀家同輩已在門前等着。

在喜婆子的攙扶下,崔時清下了花轎,指尖的觸感讓她怔了須臾,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注視着扇面,任由一雙大掌把紅綢牽巾鄭重地交與她的手中。

牽着同心結,在所有人的見證下,走入了屬于彼此的世界。

撒帳合髻、除花卻扇。

在熱切的目光下,崔時清放下合歡團扇,見到了‘久違’的郎君,她的眼神也再沒有閃躲,從精致的容顏、到挺拔的身量,一點點打量完。

合卺酒的熱辣也起了後勁,在身體深處燃起了燥火。

崔時清很想喝口清茶,眼眸掃了一圈,方才還在鬧騰的婆子卻不知何時已離去。

“她們呢?”

一道輕微的燃燭聲響起,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和面前美得近乎妖異的紀危舟,崔時清的心亂作一團。

纖長的手指描繪着桃花眼的輪廓,顫動的長睫在指腹上撩起絲絲癢意,紀危舟的心也跟着溫癢難耐。

他啞聲道:“軟軟想要什麽?”

“……我想喝茶。”崔時清不自在地攥着衣袂。

“我喂軟軟。”

紀危舟托付着她的後頸,端來茶盞遞與她的唇邊,正好入口的溫茶并沒有消解崔時清的渴意,反而熱得雙頰緋紅,連眼眶都被逼得泛起了淚花。

“夠了夠了。”崔時清認了慫,不敢再指使紀危舟近身伺候。

紀危舟放下茶盞,拇指拂過洇濕的紅唇,他的呼吸粗重了幾分,卻還是克制着自己。耐心拆解繁複的冠飾,直到如綢般冰涼滑順的長發從指尖滑下,他的眼神變得貪婪。

“餓了嗎?”

崔時清心慌意亂地點點頭,“讓婢子們進來伺候我吧,你、你也該出去了!”

“你在趕我嗎?”紀危舟眉眼微動,眼底的貪欲已被無辜與委屈所取代。

“不是。”沒了讓崔時清感到膽怯的視線,她渾身都松快了下來,在紀危舟的面頰上啄吻了幾下,小聲道,“我可不想讓人來鬧,你還是快些回席吧。”

“鬧不了!我做事,軟軟還不放心嗎?”紀危舟揚眉說道。

“你做了什麽?”崔時清的心沒落地,反而揪了起來。

紀危舟眼裏含笑,“我派了幾十名護衛守在院外,一只蒼蠅都進不來。”

“……你、你!”崔時清眼前一黑,連脖子都氣紅了,抓狂道,“你都不嫌丢人嗎?”

清澈的黑眸裏沒有一絲羞恥,反而透着自得。慵懶地靠在崔時清的肩窩上,紀危舟說道:“不丢人,我能娶來軟軟,誰都得來羨慕我。”

崔時清頓了片刻,還是踢踏着腳尖,催促道:“不管,你趕緊走。”

“不走。”紀危舟不為所動,反而摟緊了她,悶聲拒絕。

“……”看着在自己身上蹭火的人,崔時清無言以對。

“軟軟嫌棄我了?”紀危舟仰頭瞅着崔時清,黑眸濕濕的。

崔時清咬牙直起身體,扯着玉帶,把紀危舟撲在身下,撕着惹眼的紅衣,兇狠地瞪着他。

“妖精!讓你天天勾引我!”

帳幔落下,影影綽綽間,不時溢出極為壓抑的低語與沉吟聲,及至燭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