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傳聞

傳聞

離虛還是沒有消息。

坊間卻有人借着金臨臺的大火,煽動起駭人的傳言。

【金臨臺是拜仙祈福的樓子,如今坍塌,是陛下失德,招來了天怒啊!】

【怪不得近幾年天災不斷,還有不少叛軍起勢。】

【你知道嗎?樓子塌了以後,露出了一塊天石,上面還有一句谶言呢!】

【真龍出世假龍藏,盛世太平唯三郎。】

【三郎是何人?】

【石上還有一個生辰八字。】

【我知道,那是當年皇太孫的八字!】

【皇太孫不是死在了東宮大火中,哪裏還在世上?】

【天示所言,必定假不了!皇太孫興許是借着這三郎之名,在民間長大,只等着有朝一日重歸天家呢!】

……

在這些傳聞之下,金臨臺大火以燎原之勢,沒有平息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

甚至在府裏,也有人私下議論,崔時清偶然聽到這些流言,當即便發了怒,讓總管處置了幾個嚼舌根的,卻依舊不能平複心中的情緒。

人人都有獵奇之心,甚至連她都忍不住揣度那塊所謂的天石,又怎麽能堵住這些聲音呢?

她應該在意的是這些傳聞的源頭,他們、她,想利用皇太孫作什麽。

但是似乎一張令人窒息的網子,困住了他們,一點點在收緊。崔時清滿心憤懑與不安,根本無法冷靜。

心煩意亂之時,崔時清收到了大掌櫃崔竹求見的通傳。即便崔時清沒有心情查賬撥算盤,還是讓人把崔竹請到堂屋來見。

大掌櫃衣裳簇新,端着賬本匣子看似春風得意,但走近以後卻掩不住眼底的青色與瞳仁上的血絲。

“何事?”崔時清面色凝重。

崔竹抹了把面,雙手奉起木匣子跪拜在地,說道:“主子,留在勉州的掌櫃遭到伏擊,只、只逃出一人。”

“誰幹的!”

崔時清問完,心中立即浮現一雙含笑的眸子。

她面色沉郁地站起身,看着匣子裏被血水浸透的書信和賬冊,打開最上面的信件,是幾句模糊不清的邀約。

“五日前,京都和我們接觸的人送了這封信,不曾想他們是要殺人滅口。吳掌櫃察覺不對,把近來的賬冊和書信都藏在小厮身上,護他逃走,自己卻、死于賊人刀下。”崔竹伏趴在地,泣聲道。

五日前,是金臨臺失火那一日。

崔時清扣着掌心的宣紙,眼中聚着徹骨的寒意。

這接連的動作,狠戾又果決,是不準備再與他們半分安生。

“可有留下痕跡?”崔時清問。

“并未,連、連他們的屍首也被處理了……”崔竹老淚縱橫,還是無法接受共事多年的夥計們就此慘死,屍骨無存。

深吸了幾口氣,崔時清坐回太師椅上,思緒混亂地攥着掌心,過了許久才問:“小厮傷勢如何?”

崔竹壓下泣聲,惋惜道:“性命無虞,但傷勢過重,怕是再也做不得重活。”

“那便學着寫字算賬,昌隆興總有他的容身之處。”崔時清垂眸看着匣子裏的血色。

“主子、勉州——”

“我知道,暫緩勉州茶行的生意。”崔時清出言打斷他,看着大掌櫃的眼睛,咬牙克制着,“通知昌隆興所有掌櫃,近來小心處事,不要引人注意。那小厮、也不可露面。”

“是。”思及茶行的買賣,崔竹覺得頗為可惜,但小主子發了話,他也只有領命。他想,過幾日,再走一趟勉州,興許還可以挽回損失。

崔時清揉了下鼓脹發疼的腦袋,“吳掌櫃家中還有什麽人?”

“還有妻女二人。”崔竹嘆聲道。

“安置好他們的家眷,一切支出皆從我私賬裏走。”崔時清說完,看到大掌櫃欲言又止,便問,“他們想求什麽?”

對于手下之人,只要忠心可用,崔時清向來是不吝啬錢財俗物的。崔竹跟在她身邊這些年,也知道支取私賬,意味着一筆足以令生者衣食無憂的錢財。

但在這個世道,要有錢財傍身,更需要擁有守住這些立世之本的能力。

崔竹躬身開口:“吳家娘子失了頂梁柱,沒有兒郎可以支撐門戶,宗族兄弟又是不好相與的,故而想求主子庇護她們母女二人。”

崔時清又問:“她可願改嫁?”

“此事我亦請人問過,吳家娘子不願。”

崔時清掃了一眼染血的賬冊書信,抿唇思忖了片刻,說道:“她既想要自立,便允她入崔氏女學得一技傍身,日後要留要走皆從她的意願。”

“主子想得周到。”眉間的愁色頓時散去,崔竹深深拜了一禮。

“我寫封信與叔父,其他的你來安排。”崔時清走到側間書案前,提筆寫了封信交與崔竹,問,“吳掌櫃分管什麽生意?”

崔竹連忙說道:“他管的是糧鋪生意。”

崔時清記得四處在鬧饑荒,便攢眉看着大掌櫃,“近來糧價如何?”

“比之秋收那會兒,又漲了三成,朝廷若是再不壓下糧價,怕是要亂。”崔竹壓低聲音說道。

崔時清輕叩着桌案,“派人在豐産的州縣收糧,确保各地糧鋪正常經營。”

“是,主子放心,昌隆興的糧倉滿滿當當的,必然不會斷了鋪子的生意。”提及生意,崔竹有了些精氣神,眼珠子轉了轉,又道,“奇貨可居、物擡高價,我們是否也要暫且減少鋪子的供應,提高售價?”

在一切皆從利益的世代,這個提議沒什麽不對,反而是極佳的選擇。

但崔時清的眼前卻閃過了一個瘦削的身板,她站起身來,望着西北的方向,搖了搖頭。

“我不缺這點錢。”她說完,又覺得這個理由不夠,便又道,“當真餓殍遍地,昌隆興也做不得長久買賣。”

昌隆興掙得不都是富戶權貴的錢袋子嗎?餓殍與他們有什麽關系?崔竹心有困惑,卻沒有出聲反駁。

“糧鋪正常供應,還有藥材,災年過後必有疫情,你在這兩處多費心。”崔時清說完,回頭看着自己的大掌櫃,“桑麻近來如何?”

崔竹笑道:“桑麻是個聰敏的女娘,近來和青雲閣的溫掌櫃來往得多,倒是長進了不少。”

即便心裏有些不舒坦,崔竹還是說了一筐子的好話。

他知道桑麻和溫掌櫃來往是小主子默許的,為的不外乎是給奶娘的女兒搭橋鋪路,小婢子而已,左右影響不了他大掌櫃的地位,自然不用讓小主子不快,以為他容不得人。

“既然長進了,便讓她暫代糧鋪掌櫃之位。”崔時清掃了一眼面色平靜,并不覺得意外的大掌櫃,又道,“你要多盯着點,如有疏漏,及時報與我,不可為了往日同在府裏的情分而偏袒她。”

“是,主子放心。”崔竹心裏松快了不少。

崔時清看着崔竹,提醒道:“你是大掌櫃,哪怕勉州還有些生意未了,也不宜親去冒險。”

被揭穿心思的崔竹有些尴尬,正要解釋,崔時清擡手制止了他,“玉松跟你也有一段時日了,若他做得了,便讓他去。”

這是同意提拔玉松?!

崔竹直愣愣地瞅着小主子,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養子是差事辦砸了,被攆出去的,能夠全須全尾回到他身邊,他們都不敢再想其他。

眼下,卻因桑麻那小丫頭,重新得了前程?

“主子、他……”

“你是大掌櫃。”崔時清點到為止,也不欲多說其他,“無事便下去吧。”

崔竹明白了,他是大掌櫃,可以得來這些體面。

恭恭敬敬地叩首退下,堂屋驟然靜谧無聲。

崔時清倦怠地靠在椅背上,輕叩着扶手,眼底沉郁濃濃。

孟雲希要做什麽?

對付貴妃母子的,除了當今皇後,她想不到還有何人。

要對貴妃母子下手,為何、要把紀危舟扯進來?!

派人通知趙洛行?

崔時清望着那些染血的證據。

不行、不能再輕舉妄動。

“來人!”崔時清揚聲道。

守在堂屋外的管事和婢子聽到動靜,立即入內。

“你們家郎君呢?”崔時清問道。

外院管事連忙躬身答道:“郎君和魏博士相約,估摸着也得下晌歸來。”

魏客史,正八品太常博士,和紀危舟是舊時同窗。原本并無私交,前些時候聽說紀危舟的不務正業,居然特意登門罵了他一頓。

紀危舟面上誠懇認錯,卻死性不改,逼得魏博士不得不主動拉扯着同窗到國子監裏研究經學古籍,時時督促紀危舟不可懶怠,每日三省其身、卷不離手。

徒然多了一人,使紀危舟不得空閑。

崔時清本有些不快,跟着同去國子監的書館裏蹲了半日,累得她腰酸腿疼、腦仁發疼,便轉而同情起被魏博士纏住的紀危舟,再不拈酸吃醋,随他們二人上進去。

但眼下崔時清心裏正煩憂着,顧不得招惹魏博士的後果,便指使管事去尋人。

“去把郎君喚回來。”

“娘子可要寫封手書?”管事見識過魏博士登門訓斥家主的氣勢,面露苦色地瞅着主母。

崔時清噎了一下,怒氣沖沖地瞪着管事,“你且跟他說,再不着家,以後便不許出門了!”

管事親自打馬前去,來到國子監,把原話道出,頓時便戳中了魏博士的軟肋。也不等紀危舟說什麽,往他懷中堆了一摞書,約好次日相見,便痛快放他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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