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羨慕

羨慕

女娘特意派人來找,催他歸家。

紀危舟捧着書,一面想着莫非這就是有家室的好處,一面在同窗‘羨慕’的注視下,喜滋滋地趕回家。

本以為回到家裏,會看到崔時清或氣他不着家、或欣慰他及時而歸,沒曾想到見到的卻是愁容滿面地蜷在軟榻上,不知在想什麽的女娘。

紀危舟心疼不已,急忙湊了過去,把她擁入懷中。

“是我不好。”

“?”雙手撐在紀危舟的胸膛上,崔時清懵怔地仰着腦袋瞅他。

紀危舟看着女娘清澈的眸子,心裏更是軟得不行,憐愛地親吻着崔時清的面頰,溫聲哄着。

“你我新婚,本不該留你一人在家。明日軟軟随我同去吧,等校好剩餘的半卷孤本,我們便尋個借口離開,到城郊賞梅。”

“……不要、不去!”崔時清回過神來,想也不想便拒絕。

什麽玩笑?她再也不要踏入國子監一步了!

紀危舟眨了下眼睛,打量着崔時清的面色,想找出幾分口是心非。

清淩淩的眼睛裏,一眼望到底的是誠懇,他不由沉默了片刻,而後又有一絲忐忑。

連出城賞梅也不願,他家女娘不是想他,才派人來尋的?!

紀危舟的喉結澀然滾動了一下,呼吸也不自覺地放緩了些許,凝神靜氣地看着崔時清。

“為何不去?”

“明知故問。”崔時清沒好氣地說。

文弱書生的小身板,罵不過也打不得,她可不要再忍着饑寒在國子監裏看一日古籍了!

“……”既然女娘說他知道,就不能掃了她的興致,說不知。

紀危舟沉眉思忖,爾後故作心有靈犀地颔首。

“城郊賞梅到底冷了點,不如我們同去春知鄉采買些暖房培育的堂花?”

“你怎麽盡是想着玩樂了?”崔時清心裏存了心事,不耐煩聽這些風花雪月之事,不滿地瞪他。

瞅着時時督促他不許上進的女娘,紀危舟一時無言。

興許是紀危舟的眼神太過無辜,崔時清立時想起了暗戳戳使過的壞,心虛地摸了摸鼻尖,解釋道:“與在何處賞花無關,我着實是受不了魏博士的唠叨了。”

“軟軟并非嫌棄我,而是嫌棄信長啊!”紀危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眸子裏也有了笑意。

崔時清默了須臾,忍不住開口問:“你在得意什麽?”

紀危舟勾唇笑着,“這是歡喜。我還以為成婚以後,軟軟便對我膩煩了,連花都不願與我共賞。”

“你胡思亂想,可不能攀扯我。”崔時清拒不承認他的指控。

雖說紀危舟足不出戶,天天黏在身邊,讓她有些吃不消。但那種被掏空氣力、沉溺于情愛的感覺,非要說困擾,也至多是對自己身心不得把控的焦慮,委實談不上膩煩。

瞅着眼前的俊臉,崔時清心想,她還是想要看到紀危舟的。

“是,我是想多了,軟軟心裏惦念着我。”紀危舟眉眼微彎,連心中都甜絲絲的,一改這幾日的克制,親熱地摟抱着她。

男女情愛之事上,講究的是細水長流。

他心中渴求過甚,便想要纏着崔時清,把九世空虛的心都添得滿當。

但過分的索取,興許會讓向來自在的女娘感到拘束與厭煩,對于如何平衡把控其中的分寸、讓崔時清久愛不倦之事上,紀危舟總感到力有不逮,因而惴惴難安。

但或許,他還是想得太多了,女娘心中有他,又怎會無故厭煩于他?

瞅着傻笑的郎君,崔時清也不禁莞爾,雙臂環着紀危舟的脖子,在他的唇角輕啄了幾下。

“喊你歸家,是有事要商議。”

“軟軟要說什麽?”紀危舟溫聲道。

看着紀危舟心情頗好的模樣,崔時清遲疑着,觑着他的面色開口:“你可有聽到金臨臺的傳聞?”

紀危舟頓了一瞬,微微颔首,淡聲道:“我知道。”

“你心裏當真有數?”崔時清強調道。

“嗯。”拂過崔時清耳廓上的碎發,紀危舟看着她的眼睛說:“她不會如願的,軟軟不必擔心。”

崔時清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她是信任紀危舟的,僅僅聽到他的一聲勸慰,便消解了心中的不安。

“我能做什麽?”

她的本意是不要介入儲位之争的,在吳掌櫃等人葬送勉州以後,更是本能地想要避開這些紛争。

但是,她同樣知道。

皇太子的傳聞,已經把紀危舟拖進這些陰謀之中,哪怕她想獨善其身——

崔時清深深望着眼前的人。

她無法獨善其身,不論是被動的,還是心之所向的。

他們已然是一體,前路崎岖坎坷,也該并肩同路而行。

紀危舟有些意外地看着崔時清,他的女娘比想象中的更在意自己。

但……

“軟軟信我。”紀危舟捧起她的面龐,輕聲道。

“我相信啊,但你卻不信我?”崔時清默了須臾,蹙眉道。

紀危舟搖了搖頭,指腹一點點撫過她的眉眼,專注地望着崔時清,“我願意把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你手中。但你、還有崔氏,都不應該為之涉險。軟軟嫁與我時,我所應下的,從未改變。”

“……好,我不會涉入。”崔時清垂下眸子,輕聲道,“但皇後此番來勢洶洶,甚至在收集趙洛行在勉州團練民兵的把柄,恐怕不易對付,你定要小心。”

“嗯,好。”紀危舟躬身靠在她的頸窩上,依戀地輕輕蹭了蹭,悶聲道,“軟軟不要害怕。”

“我才不怕。”肩頸微沉的重量,把崔時清的心壓得落了實處,眉眼間的沉郁也盡數散去。

她想,天道之子不會輸。

要是、要是輸了。

便把他悄悄藏起來,去到誰也不認識的地方,他們還有昌隆興,總歸有後路。

“也是,軟軟膽大,是女中豪傑。”紀危舟箍緊了掌下的腰肢,悶聲笑着。

溫濕的氣息灑在肩頸上,勾起絲絲癢意,崔時清不由瑟縮起雙肩,掌心抵着紀危舟的鼻尖,輕輕推拒他的膩歪。

“不許亂動。”

紀危舟的鼻尖再次蹭過細滑的皮膚,引得崔時清不可自抑地輕顫了一下,“我分明本分得很。”

“你本分?!”崔時清咬着牙,一字一頓道。

“嗯?”

紀危舟睜着無辜的眸子,輕飄飄地落在女娘的面上,卻似是藏了勾子,惹得崔時清心猿意馬,連唇瓣都幹燥得發緊。

後頸被大掌托着,輕輕揉捏,崔時清驟然渾身發軟,正要丢盔卸甲、由着敵軍俘虜去,耳邊卻響起了兩下叩門聲。

崔時清如同被捕獲,又重新放歸江河的魚兒,面色漲紅、大口喘息着。

“何事?”被攪了好事,紀危舟的面色冷沉,連聲音都透着不快。

江南斜乜了一眼身邊只顧自己死活的管事,認命般開口:“……主子,趙晉求見。”

“趙晉?”紀危舟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他和趙晉并無往來,好端端的,此人來作什麽?!還挑這個時辰過來!

觑着紀危舟困惑又惱怒的神情,崔時清暗笑了一聲,對着門外的人說道:“奉茶讓他稍候片刻。”

“是。”江南對着管事揚了揚下颌,低聲道,“欠我的記得要還!”

“诶,好咧,忘不了江小兄的!”

管事以父輩的年歲,張口閉口稱兄道弟,惹得江南渾身不自在,但他卻絲毫不在意,反而親熱地與他的小兄弟擠了擠眼睛,便忙着去招呼堂屋招呼客人。

府中上下都知道,但凡家主在正院,便要守着規矩,不能随意出入院子,更不可驚擾家主與娘子。

準時領着俸祿,還不用時時跟在主子身邊伺候,這樣好的差事打哪兒都難找。管事樂得輕松,也十分珍惜這份工,但唯獨在客人來訪時有些頭疼。

他一把年紀,沒見過這般纏人的郎君,實在頂不住每次與主母禀報要事時,家主幽怨的神色。這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兄弟便是管事最可靠的倚仗,為此甭說是喊聲哥哥,爺爺也認的!

紀危舟不知道管事心中的腹诽,瞅着崔時清洞察明了的神色,有些吃味道:“軟軟何時與趙晉有往來了?他來做什麽?”

崔時清瞥了一眼醋壇子,沒好氣地捏了下他的耳尖,笑道:“興許是來求親?”

“?”紀危舟蹙着眉,一頭霧水。

崔時清意味深長地微挑眉眼,招來若兮,附耳說了幾句,便拉着紀危舟同去堂屋。

紅極一時的狀元孤子趙晉生得儀表堂堂、清隽疏朗,崔時清認真瞧了幾眼,給了身邊的醋壇子一個眼神。

“落菡有何貴幹?”紀危舟扶袖邀他入座。

趙晉直言道:“趙某是為求娶府上的玄魚而來。”

崔時清神色淡然,低垂着頭整理衣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紀危舟掃了眼直通後堂的簾子,彎唇笑了下。

“玄魚乃是內子身邊的婢女,落菡想好了,要三媒六聘迎娶玄魚?家中長輩可同意?”

“我與玄魚幼時相識,阿娘亦知曉此事,還請三公子與縣主成全。”趙晉放低了姿态,躬身作揖。

“喚我既安便可。”紀危舟扶起他,笑道,“你來得突然,一時之間我們亦不知該如何應你。”

趙晉嘆了一口氣,如實說道:“玄魚還是小女娘脾性,我原想過幾年再來求娶,但聽說貴女成婚以後會給婢子指親,以便長留身側服侍,故而今日才會如此唐突。”

紀危舟看向崔時清,見她情緒不高、卻并無怒氣,心知她是認可了以後心中反而不舍,才沒有給趙晉好臉色,便道:“事關玄魚的終身大事,不如落菡親自與她說?”

“這……”趙晉也瞅着面色微沉、不發一言的崔家縣主,以為她是不肯松口,焦急地上前兩步,“縣主!”

傻裏傻氣的!小婢子也不知看上他什麽了?!崔時清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徑直走了。

紀危舟擋住趙晉,瞥向他身後的那處微顫的簾子,說道:“玄魚跟在內子身邊多年,雖說不舍,但若她願意,自然會送上嫁妝與身契的。”

随着紀危舟的目光,趙晉也察覺簾後的異樣,當即松了一口氣,再次作揖行禮,拜謝他與已不見蹤跡的崔家縣主。

不知最後趙晉和簾子後的人都說了什麽,稍遲些,狀元郎趙晉即将迎娶小婢子的消息便傳遍了京都。

這一夜,府裏熱鬧非凡。

這一夜,青花瓷缸裏的魚兒游走于餅子間,吃得圓肚鼓鼓,胖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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