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嫉妒
嫉妒
晨曦微露,崔時清累極睡下。
并不知這一夜禁軍叛變,圍困皇城,企圖逼宮禪位。殿前都指揮使張毅及時從城外調來都護軍,擊殺叛臣,這才反轉局面。
她醒來之時,已至晌午。
賢文帝頒布诏令。
皇後孟氏因朝堂後宮紛亂而憂心,自請入佛堂為天下百姓抄經祈福,貴妃蔡氏協理後宮。
“陛下為何不立儲君?”因紀危舟在宮變的緊要關頭還只顧着折騰她而生了會兒悶氣,崔時清又忍不住開口問道。
“軟軟以為當立何人才好?”紀危舟輕啄着女娘的耳珠,拇指摩挲纖細瑩白的肩頸。
崔時清思忖着,一時也有些為難。
即便她與趙洛行有些私交,但還是沒有辦法昧着良心說趙洛行會是一個合格的儲君。
反而是……
瞥了一眼暗戳戳搞小動作的人。
她在夢中見過大帝的風姿,平心而論,賢文帝的幾個兒子都差了點,遠不如眼前之人更适合那個位置。
“算了,誰當都行,與我們也無甚關系。”崔時清悶聲道。
紀危舟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在發頂親了親,笑道:“确實,與我們也無甚關系。”
崔時清哼唧兩聲,懶洋洋地蜷在紀危舟懷中,沒有繼續談論儲位的心思。
“接下來京都也不會太平,我們不如提早出游?”紀危舟牽着崔時清的手,商議道。
“年關将至,外祖母和舅父恐怕不會贊同。”崔時清無端有些緊張。
紀危舟揉捏着她的後頸,“我會說服長輩的。”
崔時清沒有吱聲。
瞅着過分沉默的女娘,紀危舟溫聲道:“軟軟在猶豫什麽?”
“太冷了,行路也不太方便。”崔時清小聲嘟哝。
“讓工匠在車壁上加裝擋風的皮子,每日走上幾個時辰,若是乏了便下車紮營或借宿民居?”
“……這些東西,你都想了多久?”崔時清瞪起眼睛,瞅着紀危舟。
“在牢裏,我除了惦念軟軟,便是想着此事之後盡快安排你我出行,遠遠離了京都的這些糟污事。”紀危舟的語氣有些沉悶。
崔時清發怔了須臾,餘光不自覺地瞥向外間。
提前離京也沒什麽。
但親眼見到那間暗室以後,再提及與紀危舟外出之事,她心底便有些打鼓。
自然!她也不是怕了這厮異于常人的念頭!
只不過,有些事情還是不可操之過急,還得慢慢盤算着來。
“對了,我的镯子呢?該還我了吧!”崔時清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出行——”紀危舟抿唇再問。
“過幾日再定。”崔時清渾不在意地應了聲,便伸手讨債。
這尚有商量餘地的回答,讓紀危舟也不再心急。
下榻走至外間,從暗袋中取出赤金掐絲嵌紅寶石梅花镯。看着手中的镯子,紀危舟的眸光有些幽沉,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抛去了舊事,回到裏屋。
“軟軟擔心的不便,我都會盡力安排妥當,不讓你受累的。”
崔時清斜乜着一臉正直的郎君,從他掌心取過镯子,為難道:“受累之事還好說。但我們成婚才一月有餘,我便連年節也不陪在外祖母身邊,她老人家還指不定會如何傷心呢。”
“她老人家會諒解我們離京之舉的。”紀危舟篤定道。
崔時清不服氣地哂笑,“你比我更了解外祖母了?”
紀危舟眉目清正地淡笑道:“我了解的是長輩對你憐愛之心。”
崔時清瞅了他片刻,随手把镯子扔在枕邊,雙手抱臂道:“可我覺得,你就是不想讓我與國公府親近。”
紀危舟眨了下眼睛,颔首道:“是。”
“果然!”崔時清盯着他,眉眼微揚,面上是抓到狐貍尾巴的激動。
“不止如此。”紀危舟把眼底的欲念都攤于陽光之下,任由崔時清打量翻看,繼續說,“你是我貪戀的私心,如何要都不夠,我又怎會不嫉妒可以分走你心神的其他人呢?”
“……”崔時清面皮發燙,耳根通紅,有些頂不住面前這雙如熾火般熱烈的目光。
她是想威逼着,讓紀危舟自己招出暗室的秘密。
可不是要他語出驚人,不止一張嘴、連眼神動作都好似要把她吞吃入腹般駭人。
“你我還沒用午食,讓婢子擺飯吧。”崔時清認了慫,眼神閃躲地默默下了榻。
腳尖才剛夠到繡鞋,紀危舟便長臂一伸,把人攬在了膝上。
“你、忍一忍!”
雙手虛虛搭在郎君健碩流暢的胸肌上,崔時清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軟軟還沒應我。”紀危舟在女娘瓷白的頸上流連着,一寸寸輕吻。
“應什麽?!”崔時清氣急敗壞,又不敢随意亂動,唯恐稍有不慎,擦槍走了火。
紀危舟慢聲道:“軟軟可許我貪心?”
崔時清沒好氣地斜視着他,“你都說了是貪心,就該明白克制之道。”
紀危舟也不說話了,眼神定定地瞅着她。
分明是擒着人在懷的餓狼,卻反而裝成被欺辱的小郎君,無可奈何般抿唇受着委屈,看得崔時清直覺得自己是什麽舉世負心人。
她一提氣,正要叫罵,張嘴半天卻下不了口。長長吐了一口氣,捧起紀危舟的臉頰,報複般用力地在郎君唇上重重碾了幾下,看着壓得殷紅的唇瓣,消了點氣,才嘴上服軟道。
“行行行,許你貪心那麽一點點。”
“好,一點點。”紀危舟連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帶着慵懶的鼻音應道。
崔時清也說不好此人是好哄,還是難哄。
這古裏古怪的脾性,難纏起來,比三歲小兒還要鬧騰。但稍稍與他一些甜頭,又乖得過頭。
指尖戳了一下乖得過頭的郎君,崔時清刻意板着臉指使道:“喊婢子擺飯去。”
“好,軟軟等我。”
紀危舟偏頭,在崔時清的指上親了一口,眉目愉悅地放下她,大步走出裏屋,安排飯食去了。
用過午食。
日頭還不錯,崔時清便與柳氏來小院中看看即将出閣的玄魚。
玄魚的女紅不好,在嘗試了幾日以後,柳氏做主讓繡娘替她籌備嫁衣。
沒了這緊要的大事,又不必再做婢子的活計,她成天飽食終日、閑得發慌。
崔時清走進院子,看到的就是臉蛋圓圓鼓鼓,蹲在山雞面前,目光呆滞的胖女娘。
“……魂呢?”崔時清屈指在玄魚的腦門上彈了一下,驚疑道。
玄魚捂着腦門,目光從下至上,看到了逆着日光的傾城面容,一口氣猛得竄入肺腑,腿腳一軟,摔了個屁墩。
“主、主子!”
崔時清沒料到幾日不見,這小女娘竟越發木讷了,彎着腰,一言難盡地問道:“你不疼嗎?”
“……啊、不,有些疼。”玄魚癟了下嘴巴,讪讪然地瞅着她。
崔時清輕笑了兩聲,看向玄魚身邊的婢子,後者反應過來,忙不疊扶起她。
“馬上要出閣了,怎麽這副模樣?”崔時清掃了眼這個地方,雖說不如正院,但柳氏也沒有苛待了這未來的狀元夫人。
玄魚躬身答話道:“婢——”
“嗯?”崔時清眼神微變。
柳氏連忙上前扶直玄魚的身子,提點道:“你的身契已在官府銷了冊,不可再自稱為婢。”
“是。”玄魚下意識低下頭,又記起柳氏說過的話,便壯着膽子挺直脊背,望着崔時清誠心道謝,“縣主的恩情,玄魚絕不會忘。”
“你只須記得,你是從我身邊走出去的,若是任人欺辱,損的亦是我的顏面。”崔時清語氣平淡。
恩情,她不想認。
畢竟之前幾世,她于小婢子而言,才是這世間最大的惡人。
如今有此造化,也與她無關。
“是,玄魚明白。”
崔時清看着玄魚眼中的一絲憂色,開口道:“有什麽需要,都可直言。狀元郎心系于你,不該我給的,也會有他。”
柳氏擔心玄魚不懂,柔聲再道:“萬事都有縣主和趙郎君,你只管安心待嫁,切勿憂思過重而傷了身子。”
“是,有縣主在。”玄魚眼眶濕紅地望着崔時清。
她不是不開心。
而是太過歡喜,以至于不敢相信,唯恐自己配不上所得的一切,唯恐轉念而過,發現這些美好都是幻夢。
“你在我身邊這些年也該知道,身邊的人不中用便換了,沒有主子來容忍婢子的道理。”崔時清瞥了一眼穿着精心打扮過的婢子。
這番意有所指的提點,讓玄魚和身後婢子的面色都徒然一變。
玄魚正錯愕着,柳氏便已招來粗使婆子壓着欺主的婢子離開了院子。
崔時清語氣淡漠地說道:“阿姆,這一次你帶着她親自來選可用之人。”
為婢十多年,怯懦的性子刻在骨子裏,并不是一時半刻便可改變的。
如今敢試着直起身板,已是有了長進,再明白馭人之術,以後接過中饋,日子總差不到哪裏去。
柳氏屈膝應聲。
玄魚忍下眼眶裏的淚,亦微微屈膝,對着崔時清行了個女娘間的福身禮。
*
離開小院,郎君正捧着一卷書,靠在槐樹下等着。
崔時清還沒怪他黏人,他卻先發制人委屈道:“我去書房挑本書不過轉眼的功夫,軟軟卻讓我好等。”
“……你是醋缸子轉世嗎?”崔時清好笑道。
“要是醋缸子,也是香醋。香中帶甜,酸而不澀。”下巴支在崔時清的肩窩上,紀危舟粲然笑道,“你最喜歡的。”
崔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