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終于終于
越往山裏走越感覺陰冷寒涼，陸小丹收緊衣服，腳下不自主走得更快了。
忽然，撐着傘的腳下眼前出現一個墳頭，吓得陸小丹幾乎跳了起來，她皺起眉，雙手不自覺抓緊了領子摁住心口。
什麽私密要緊事姐姐要約在這麽冷僻的地方見面呢？為什麽不在母親所居村子裏頭？
不料，再往前走了幾步又出現一個，她哆嗦擡起傘頭，眼前就出現一大片墳地......
“姐——”陸小丹心驚肉跳顫抖着呼叫了起來，“你在哪？——”
叫了幾聲後，陸小丹隐隐聽到被人虐打而發出“嗚嗚...”的低鼻音。
她瞪着雙眼環視了一圈，順着有人聲的方向輕着腳步立耳探尋着，在越過後山頂翻到後山背的時候，終于見到了十米外、光禿禿白楊樹下，半身雪花覆身的姐姐正跪在一旁，手綁背後，嘴也被堵着，正猛地對自己使勁搖頭，陸小丹心髒劇烈一縮，恐懼感驟然布滿全身。
在陸小玲身邊，一個人影背對着自己，那人一身黑衣，頭頂浮雪，看到身下陸小玲搖頭的時候，手上的鞭子停了下來，背影站的筆直。
到底是誰跟蹤姐姐到了這裏、到了她們約見的地方？！陸小丹扔下傘拔出槍，危機作戰狀指向那人，大喝：“不許動，原地、舉起手來！”
只見那人雙手舉起，一動不動。
“你是誰？為什麽跟蹤我姐？！”陸小丹氣勢洶洶質問着。
“我這個人不喜歡背對着人講話，可以轉過來嗎？”一個波瀾不驚的聲音幽淡地飄入陸小丹的耳畔。
陸小丹駭然，這直入大腦的聲音是——趙蓉飛！
趙蓉飛已然轉過身來，直面陸小丹的槍口，長長的睫毛上附上一層白雪，卻擋不住低低眼皮下射出的那邪冷入骨的眼神。
陸小丹又驚又恐的感覺蔓延到頭皮發絲。
“趙蓉飛！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姐姐的行蹤怎麽會讓清晨剛離開自己的趙蓉飛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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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蓉飛放下手臂，下颌微擡輕挑，冷嗤一聲反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這個問題應該問你們吧。”随後趙蓉飛話鋒一轉，厲聲道，“陸小玲，陸小丹！你們G黨姐妹倆裏應外合，滲入我76號內部、破壞我76號的各項計劃、竊取我76號軍事情報，沒想過會有今天嗎？！”
陸小丹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心抖沉了一下，後面的指控在大腦空白後都聽不清了。趙蓉飛她到底還是知道了......
陸小丹奇怪，她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她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呢？昨天還把岳成定為G軍叛黨‘祥雲’保下了自己，剛過了半天的時間，現在就一并揭發了自己。姐姐行動向來小心，一定不是從姐姐行蹤暴露的，聽趙蓉飛幽定的語氣，看她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陸小丹心涼了半截，沒想還沒等自己去了解到趙蓉飛，自己G黨的身份就被趙蓉飛發現了。
陸小丹看着跪倒在地上的陸小玲，心情複雜。眼前的趙蓉飛異常陌生，讓陸小丹不自主地想知道自己問題出在哪裏，她調整了一下情緒，問道：“趙蓉飛，你什麽時候知道的？”自己不是已經“死在”自己發的電報中、“死于”來上海的路上的空襲了麽。
首先，她是怎麽知道自己不是徐曼的呢？自己在背景講述和專業技能上已經盡量做到貼近偵聽員徐曼的形态了，來上海前軍統也在檔案裏消除了自己和徐曼的照片。确定的前提是懷疑，岳成都沒有懷疑到自己，無章法的趙蓉飛怎麽可能懷疑到自己呢？
只見趙蓉飛斜抱着雙臂，在自己眼前踱來踱去，透過紛雜的雪花陸小丹視線模糊中見她嘴唇開合，語氣凝重、如一抹濃霧般緩緩展開：
“我最初自然起疑是因李維群的刺殺事件，你前腳回來後腳李維群就出事了，服裝店的大減價天天都有，你偏偏在那天、那個時間段去買衣服，當時我雖然存疑不解，但多半以為是個巧合，想着不願一個做技術的姑娘一時失職被梅機關冤枉了所以保了你；
別人都怕我這冷漠臉而你卻不怕，所以我有意無心的關照你安排你，順便看你到底接近我要幹嘛；
後來，我因軍統人犯呂大偉之事受岳成構陷污蔑，以岳成素來的頭腦不可能在一支煙的功夫就由焦慮到淡定變了策略，除非與其他聰慧之人通氣；
再後來，直到從天津回來原田給了我線索，我提交的特高課核查，G黨‘祥雲’和徐曼同一時間從重慶來滬，本要安插在上海醫院的，但醫院一年沒有新進而‘祥雲’卻頻頻活動，我便想起你給我按摩那醫護專業的水準，讓我疑慮陡增。早在從天津回來原田給我資料之前我就懷疑了這些。
後來我就派一組長跟着你的行蹤，但我對你表現得還是跟平時無異，甚至不禁與你有了魚水之歡，終于在你從附近郵筒寄出的信件上有了重大發現，你在信裏是這樣寫的【阿鵬吾愛，回滬數月因公務繁忙不得相見，倍思于卿……曼】，我在想着如果徐曼自己有男朋友怎麽會跟我這個日僞頭子厮混上床行茍且之事？
哼，當一組長尋着地址将你信件親喚的阿鵬帶來時，他辨認後親口告訴我你根本不是他女友徐曼，我便了然，你一直在假扮徐曼，唯一的原因就是徐曼必定已死，特高課查的‘祥雲’根本就不是徐曼，而是軍統線報中和徐曼同時來滬在電文中“死掉”的那個醫護也就是你陸小丹！
那日看歌劇遇到意外你端槍的手法，昨日打岳成只差一個槍仰膛的時間，這個水準足以在暗處擊斃李維群，所以，從最一開始你就是來毀我76號的，是不是？！”
趙蓉飛驚人的推斷連珠入耳，趙蓉飛不可一世的神情逼入眼簾，陸小丹的臉由軟變木再由木變僵，心口也覺着猛地被壓上了一塊大石，沒想到自己隐藏了這麽久，趙蓉飛竟然會觀察自己到如此細致、反應如此敏銳。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腦海突然閃現出小時候家裏那只白貓玩耗子的情景，它先是摁住、放開、等耗子放松以為安全脫險的瞬間再摁住……當時她覺着這貓還真是奇怪，現在，她覺着自己就是那只可憐的耗子，趙蓉飛就像是明知這耗子無法逃脫，居高臨下得意洋洋玩捕耗子的貓。
想來趙蓉飛之前偶然出現的陰晴不定，一閃而過的恍惚神情，全因對她的這些疑防，陸小丹此刻心中充滿十足的落寞。
她像被這雪劈霜打的茄子一般，木然機械地問：“趙蓉飛，你知道了，既然你知道了我是叛黨是G黨，為什麽沒有把我交給日本人？又為什麽與我發生肌膚之親？”，既然懷疑自己、還處之泰然的趙蓉飛，揭穿自己的身份又帶到這裏來，究竟是何目的。
趙蓉飛的分析邏輯被這陸小丹少有的突然感性的問題問頓了，恍散了神，喃喃道：“我喜歡你，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控制不住想要了解你的意圖，我對你懷疑之後本不想再繼續查了，想着你能蒙混過關，無奈特高課一再插手，我只能硬着頭皮查，我多希望你不是叛黨。我怕你落在特高課手裏，怕你是我仇恨的G黨。”
其實，陸小丹要同時兼顧身份、任務、合作、好多事并不容易，遇到趙蓉飛的事關心則亂；而趙蓉飛只需要想陸小丹這一件事情，比陸小丹簡單得多。如果趙蓉飛不喜歡陸小丹，陸小丹也不會暴露，原因就在她不知道趙蓉飛早就因為喜愛而在不自覺注意并細致觀察她了，早在她意想不到的那麽早，越是細致越是敏銳，雖然懷疑在不斷積累，趙蓉飛自己卻有意無意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的放任，如果沒有特高課和原田逼她她可能永遠不願也不會去面對、證實對美好感覺的質疑。
趙蓉飛說完又凝回了淩厲的視線：“我喜歡你信任你，可你呢，刺殺李維群你利用我做不在場證明；呂大偉暴露，你利用我保國、G合作黨岳成和自己而陷害我；我調你到情報科你還是利用我拍取我的誘戰計劃讓日方質疑我的能力；恐怕連同跟我在床上滾都是為了取悅我博得我的信任以獲取情報！不過我不明白，G黨怎麽會知道我喜好女人？還派一個毫無風月經驗、甚至未經情.事的女人，真的是黨派無人了麽？！”趙蓉飛的語氣如怨如訴，仿佛受了很大傷害。
陸小丹承認之前确實有利用趙蓉飛的成分，但她趙蓉飛有沒有想過她從未想過真的傷害趙蓉飛。
在梅機關原田面前、在姐姐和組織角度、在岳成殺意濃濃時、甚至在被用強時，她都是費盡心思百般努力維護趙蓉飛，說她已經向趙蓉飛這個人倒戈也不為過。不知不覺地付出了從未給予過他人的真情實愛，掏出一顆心給她，現在卻被趙蓉飛最後兩句傷人真心的質疑刺激得潰不成軍。
心被紮破，無聲的淚泣不知不覺奪眶而出，淌到冰冷的臉頰，形成不斷的淚溪，任片片雪花将它變涼再滴落雪中。
陸小丹哽了又哽，定了又定嗓音，她不想趙蓉飛看出自己內心的狼狽，卻還是壓不住哭腔：“趙蓉飛，如果你是那樣認為的，為什麽、不殺我？”，她知道趙蓉飛顯然已經把自己想成出賣身心、無所不用的陰險間諜了。
趙蓉飛未理會陸小丹那不似平時的失态反問，仍然在自己的邏輯中繼續意猶未盡地說着：“我趙蓉飛是一介名諜，可不是一介白癡，在确定你是‘祥雲’陸小丹時，我就已經派一組長趁着你去接頭的時間盯上了這個人，”趙蓉飛鞭指陸小玲，“确定了她是G黨高級聯絡員，如果她不是你至親的姐姐我可能也不會抓她。讓你拍了烏風計劃全是我設計的，看着你利用我竊取到那情報，”趙蓉飛嘴角呈現得意諷刺的弧度說道，“陸小丹，我不得不承認，你很聰明，進了一趟醫院，竟能把膠卷變成相片，還有條不紊整理提煉成電碼，這過人天賦我趙蓉飛自然是趕不上，可你再天賦異凜終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期間我多次給你機會你一直未與我坦白。”
趙蓉飛說罷動了一下手裏的鞭子洩了一下，“沒辦法啊，想制服你還得利用非常手段，只能用字條仿了她的筆跡誘你前來。”
陸小玲咬緊牙關受又受了一鞭。
陸小丹本能上前兩步想去護姐姐，卻被趙蓉飛喝住。
哼哼...陸小丹心裏苦笑了起來，原來她恰如其分的失利，是為了讓自己一步步陷入。
姐姐是因為自己才被趙蓉飛抓來的，岳成也多多少少因自己才被誘喪命，而且兩個人都曾告誡她要遠離危險人物趙蓉飛，陸小丹此刻心如刀割，她好後悔，如果能料想到今日趙蓉飛這般無情誤解，她當初肯定不會磨求姐姐為趙蓉飛開脫作保。
陸小丹眼神失焦，兩腿發軟蹲了下來，抱着雙膝無力地懇求了起來：“76號的事都是我做的，趙蓉飛，我求你放了我姐姐，我既然已經來了，生殺予奪...都随你。”不能因為自己的迷心相信了一個人而牽連到姐姐。
在一旁的陸小玲看着小丹淚流滿面心碎了一地般的樣子，妹妹是多麽一個倔強的人，因為趙蓉飛這個腹黑禍水般的女人變得失去理智放下尊嚴，她怎麽能不恨小丹的不争氣，聽着小丹對這個日僞頭子那央求的聲音她都替陸小丹憤然，被堵住嘴的陸小玲猛地對小丹搖着頭。
很好，趙蓉飛看着這飽含親情的感人場面，看着陸小丹那卑躬屈膝任人魚肉的樣子，心生一絲嘲諷，哼，果然還是至親好使，是制服陸小丹的王牌。可你陸小丹有沒有想過我的至親？
你利用我對你的傾慕喜愛，來背叛我、欺騙我，幾次三番陽奉陰違，挑戰我的底線，把我置于特高課的不忠，不信，不仁不義的萬劫不複之地。
陸小丹雖然懇求自己放過陸小玲，但對欺騙和背叛還是死無悔意的态度，讓趙蓉飛依然氣到鼓腮瞪眼：“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陸小丹，不要以為我不會殺你！”
看着陸小丹為陸小玲這樣，趙蓉飛內心突然變得很失衡，滔滔怒意沖漫胸腔，眯起的眼睛洩出火光，一把掀開旁邊陸小丹剛才未注意到的、比跪着的陸小玲還高的聳撐着的一片黑布後，憤然拔出槍，側伸出手臂順勢就頂上陸小玲的太陽穴，紅眼怒視着陸小丹，積怨滿滿道：“你若不是G黨興許我還能留你，可是你們G黨殺了我母親，你我之間隔着黨恨家仇，我也讓你嘗嘗失去至親之痛！”
作者有話要說： 陸小丹：我去，原來你不是花旦（架子），你是刀馬旦啊，我怎麽就入了你的戲了？！
趙蓉飛：誰讓你先騙我的。
這章又費了小作不少心神！你們看的咋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