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發現信件
趙蓉飛跟着上川和原田離開了審訊室,準備一起去特高課開會。
原田正在琢磨,關于趙惠蘭的死是特高課的機密,陸小丹肯定不會知道詳情,大多也就是猜測,她沒講出來很正常;但十年前逼迫陸東銘乃至陸氏一家确實是他們的人做的,這點陸小丹應該很清楚,她為什麽不自己告訴趙蓉飛關于他們父親和陸家的事?
趙蓉飛直接問話:“原田夫人,我很感激特高課培養我,但我父母到底是怎麽死的?我父親生前又身居何職?”
原田挑眉:“趙蓉飛,特高課這麽多年的培養你,不會讓這個騙了你的G黨給挑撥了吧?”,她一把摟過趙蓉飛的腰,“上午你...那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原田夫人不勝酒力,那不能怪我。”趙蓉飛不屑。
你——!原田氣得跳腳,“好好好,趙蓉飛,你別後悔!”說完跟着上川進了辦公室。
上川和原田拿着準備的資料出來後,已經是傍晚,便帶着趙蓉飛奔赴特高課。
趙蓉飛一路都心神不寧,剛一到特高課,她就給天津的蘭蘭打了個電話。
“蘭蘭,資料裏有沒有記錄我父親是什麽官職?”趙蓉飛直奔主題。
“這倒沒有,怎麽了飛兒?”
“方司令在嗎?”
“方司令今天清晨聽說了上海的情況就乘船去你們上海,親自安排新計劃。你人贓并獲G黨發報的事傳到天津了,沒想到那麽危機的時刻那個徐曼倒戈于你,要不然我想想,還真是很難以預測。哎,這回內奸肅清了吧?”
趙蓉飛心中怔了幾下,她打電話就是要找方司令再問當年深信不疑、現在深感疑惑的事,沒想到這次新計劃方司令親自來了,清晨乘船,那應該午後淩晨到,正好等方司令到了好好問一下;
另外趙蓉飛還有些緊張,這次差點因自己一念之差把‘烏風計劃’全都讓陸小丹發了去,方司令會不會訓責自己?
但趙蓉飛不是無緣無故産生這一念的,她對‘烏風計劃’也非常的不認同,正好也一并請教一下方司令。陸小丹倒戈她倒是沒有聽進去,在趙蓉飛心裏陸小丹向來靈變得猝不及防,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上海特高課已經熙熙攘攘,就等着天津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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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蓉飛等得心煩意亂,她走到衛生間門口,點了支煙。突然後面有人叫她。
趙蓉飛一回頭,雖然很不耐煩,但出于禮貌他應了一下:“秦院長你好,你也來了?”
趙蓉飛在天津培訓的時候就見過秦峰,後來布置‘烏風計劃’先行計劃的時候,她往醫院派過人,也跟秦峰見過兩次,知道秦峰是特高課在醫療上的安排策劃的人。
“趙主任,有些事想找你說,這裏抽煙也不好,請去樓頂,如何?”秦峰也點起一只煙,一本正經地說道。
趙蓉飛此刻異常煩悶,确實也想透口氣,于是便和他去了無人的樓頂上。
陸小丹計劃,自身一路方面,在審訊的時候通過原田已經引起趙蓉飛存疑;另一路讓陸小玲找秦峰做為外因,陸小玲也已經秘密找到秦峰,意外得知父親陸東銘已經從重慶回到了上海,住在郊區的診所,陸小丹在上次在醫院遇到秦峰後所求秦峰關于父親的事,秦峰已經讓靳宏以‘國軍滬軍區司令官手術點名要陸東銘診治’為由讓國軍的私人飛機連夜将陸東銘渡回了上海。
當陸東銘由靳宏接到了郊外昔日的診所,見到陸小玲時,滿臉臉感慨,老淚縱橫的幾乎要哭死過去。
陸小玲當然知道妹妹小丹最後的摩斯碼給讓自己來找秦峰的意圖,必然是讓秦峰出面敘述給趙蓉飛,一來秦峰現在跟特高課和梅機關有接觸能合理見到趙蓉飛,二來以秦峰目前特殊投日的身份能從反面講出身為G黨的陸小丹一家的事,這是極具說服力的。
秦峰本就被迫受制于日本人,出于內疚的原因自然接受了陸小玲和靳宏的安排。
“秦院長,找我什麽事直說吧?”趙蓉飛隐隐感覺秦峰這個投日不久的人物現在找自己不單單是公務上的事。
“趙主任是否知道十年前上海國立醫院院長是誰?”
“十年前?”,趙蓉飛心想,那不是自己在教堂裏孤兒院的時候嗎?她從未出過教堂,但是當時上海醫院院長确實來慰問過孤兒院,還曾在孤兒院義診過,那時她太小,對院長級別的那人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像記憶,記得那位院長大夫很和善,這秦峰突然敘這個事幹嘛。
秦峰繼續說:“十年前,原上海國立醫院院長從醫行善、兢兢業業,32年,日本特務機構特高課為了侵占上海,逼迫他叛國投日讓他在醫方為日本軍隊做事,害得他全家逃亡、妻離子散、颠沛流離,骨肉分離。”
趙蓉飛微微偏頭,尤其她在墓地聽過陸小丹和陸小玲敘述的失散後,隐隐感覺此事與醫護出身的陸小丹相關,但趙蓉飛一向對陌生人心存警惕,她掩飾住對十年前的事的興趣,打着官腔:“秦院長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你現在畢竟為特高課做事,我怎麽感覺你的語氣分明是贊同和同情...反抗特高課逃離的人?”
秦峰似是無奈地笑了一聲:“我跟逃離原上海醫院院長陸東銘是至交好友。十年前,陸兄不堪受日軍要挾,攜全家出逃上海,我送他們到閘北碼頭後,遇到日軍空襲轟炸的11.5事變,陸兄與妻子和大女兒失散,只帶回了小女兒陸小丹,在郊外隐匿行醫,直至被國軍醫療所需帶到重慶。”
趙蓉飛的心忽然繃了起來,真是與醫護陸小丹以及母親息息相關的事,陸小丹的确實像是行醫世家所出,她父親、也就是她們的母親趙惠蘭的丈夫,想想母親當年護工做得也是毫不含糊。
如果她們的父親是曾上海醫院的院長、一屆逃亡醫師,那他就不是特高課報告和原田口中所說的新政府的官員。
秦峰這些說法、以及在墓地陸小玲所述的一些11.5事變的情況吻合,和自己作為當事人和母親的相處點滴感知連接,反襯得她曾經認定的特高課之前的‘案件報告’中父母的事倒是有種摸之不到的感覺了。
趙蓉飛凝視秦峰,還是有些疑惑想看看他有什麽解釋:“哦?你陸家的至交秦院長是這般說法,可人人都說、包括陸小丹她自己都說父親是投誠的官員,是G黨所害,這又怎麽說?秦院長應該知道陸小丹的母親是我的養母吧?我是一定會給慘死的母親伸冤報仇的。”趙蓉飛對秦峰這樣無關緊要的人也不打算賣關子。
“小丹從小主意大,她那樣說我也不甚理解,但顯然她說的不是事實,不論是在郊外行醫,在重慶戰地陣營,還是以G黨身份身處76號,她都是一心幫扶國人,陸兄更沒有給日本人做過任何事情。”
秦峰嘆了口氣:“你剛才說我贊同陸家逃亡也未嘗不對。如果不是兩年多前他們在亂世中被軍統發現,我更是羨慕他們在郊外無涉軍政的清明生活。十年了,上海風雲變幻,風雨飄搖,朝令夕改,水深火熱,現如今日本人脅迫我的家人逼我就範,我也深感不安,我從小丹身上看到了些許希望,但我受制于日本人,是個沒有立場選擇的人,能做的只能是把我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你,也許,你還有選擇。”
趙蓉飛若有所思了一下,豁然而語:“如果當年陸東銘加入了特高課成立的新政府,也不會輪到秦峰你做院長了!”,凡事有因果,趙蓉飛好像摸到事情的‘因’,所以,母親慘死那撲朔迷離的‘果’好像得重新做推論了!
趙蓉飛思緒又重新到三年前。
方司令只說母親是G黨派系所殺,但又不讓自己去細查策劃執行的是哪個G黨頭目,說是不讓她陷入仇恨,她崇敬方司令,似乎也一直在說服自己人各有命,但這件事、母親到死也沒有留給自己一句話,就像迷霧一樣讓趙蓉飛的雙眼模糊着、心裏疙瘩着,常常因夢中母親的慈眉善目突然就變得全身是血而吓得一宿一宿冷汗夢魇。
趙蓉飛記得一年半前被派到上海的時候,是直接劃撥原田所安排,當時趙蓉飛記得原田看着特高課發來的關于她資料,看了很久。
來的時候方司令告訴過她,如果有事可以直接找原田代為轉告,方司令自己也會向原田轉達對自己的各方面指示,也就是說,原田作為安排和中轉人,她一定知道得更多。
三年都求之不得的結果還是要自己查,想到這裏,趙蓉飛草草告別了秦峰,跑下樓迅速驅車駛回了梅機關......
以回來取東西為名進入了梅機關原田的私人辦公室,技巧開了抽屜的鎖,上面放的第一個檔案袋便是她的。
趙蓉飛把檔案裏的東西抽出來,打開信。
方司令-原田,【1941年12月——根據趙蓉飛的審查申請和你提供的‘徐曼’的信息,天津特高課在軍統和G黨內線多方面查實以及戰場和地下情報反饋,乃是由延安G黨聯絡員陸小玲介紹、原派醫院實則代替軍統徐曼潛入你上海梅機關下屬76號的‘祥雲’,名陸小丹。】
原田-方司令,【1942年1月——陸小玲、陸小丹正是我方多年追捕的那個違逆逃跑、尋而不得的上海醫院院長陸東銘之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趙蓉飛目停于此,原來特高課早就調查清楚了潛入的G黨是陸小丹,更讓她心驚确認的是,陸家确實不是特高課方司令所謂新政府官員,女兒也是主動為G黨做事。那母親趙惠蘭便不可能為G黨所殺。
會不會是方司令不知道母親趙惠蘭是陸東銘的妻子,對母親的和自己的背景做出了錯誤的偵查,和定案呢?
趙蓉飛繼續懸着心往下看。
方司令-原田,【1942年1月——其二女投G原因經核查,G黨因某生辰名牌誤将陸小玲認領為成被我方早期在上海抓捕槍決的G黨地下黨之遺孤,而近期經核,與趙蓉飛生辰意外匹配一致。
當年我方根據碼頭工作目擊人記錄多年調查追捕到趙惠蘭,真沒想到那趙惠蘭竟然抱了這個G黨之後養如己出。
本以為可以利用不聽我方話的那個陸東銘之女趙蓉飛調至上海為我所用已經達到目的了,這下更好看了,用我們蓄意培養的G黨之後治他們G黨、以養女治親女。】
原田-方司令,【1942年1月——趙蓉飛現在與陸小丹關系密切,她似乎喜歡這個G黨。司令,我方要不要先動手。】
方司令-原田,【1942年1月——先不用,趙蓉飛對我方深信不疑,以現在她對特高課的情不會背叛特高課。按我給你的二期報告‘徐曼是祥雲’透給趙蓉飛一些那女孩是G黨的信息,讓她自己也會動手,但不要告訴趙蓉飛那人就是醫護陸小丹,避免她去查其背景查到陸東銘查到趙惠蘭,暴露我們煞費精心拉去了幾具G黨戰俘屍體給她安排的連蘭蘭都不曉得的我方自導塑造的G黨殺趙惠蘭案件。】
最後是一份檔案日常報備,【1938年,七年前陸東銘之妻趙惠蘭已經按策劃除掉,其一女名趙蓉飛,17歲,經确認改過名字。對其家事和政治背景不甚清楚,模樣清純別致,形挺端儀,可為我特高課所塑用。如日後有背特高課由我負責解決清除。——方司令】
看到這裏,趙蓉飛攥着這些報告,手支在桌上卻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癱滑坐在地上。
信件裏記錄的滿都是她聞所未聞,想無所想的事情,她能從信件的文字感受到那陰險的嘴臉,這樣的心機歹毒和虛僞欺騙讓她頭皮都感覺發凍了起來,在她心裏一向敬重的恩師方司令的這些話如刀似槍一般狠狠地往自己心髒上插着、打着。
她記得三年半前,天津,不經世事的自己在從女校回到家中,抱着溫度漸低的母親哭得天昏地暗,喪母的恐懼、悲痛和絕望,讓她幾乎要暈死過去,過了許久自己哭得已經無喘息的力氣。
其中一個人從在自己身邊圍着的一圈穿軍裝的人中走出來到她身邊,勾起她的下巴,微微審視的眼神,問:“你叫什麽名字?”
“趙...趙蓉飛”趙蓉飛坐在地上抱着雙腿蜷縮在一起,不自主得回答着。
“你改過名字嗎,随母親姓?”
氣息微弱的趙蓉飛用鼻子哼着“嗯”了一下。
趙蓉飛感覺這個人從頭到腳打量了着自己,最後凝視在自己臉上,禁不住打起哆嗦,抖了好幾抖。
那人撫摸了一下趙蓉飛還挂着淚痕的臉,趙蓉飛感覺那人視線微微變柔和,似哄似勸的語氣說:“你別怕,你父親被G黨殺害,我是來接你母親和你的,可惜來晚一步。你随我回去,我來保護你,我們先安置了你母親,好嗎?”
趙蓉飛被那人扶起來,見那人确實派人安置了母親,便有些感激,膽怯地跟着這個歷練大氣的人回到了一個軍事機構。
走進機構,這裏專業又森嚴,引得趙蓉飛偷偷側目餘光。
“飛兒,這裏是特高課,是可以學習本事的,你...想不想為你父母報仇?如果想的話方司令可以教你本事。”
趙蓉飛見那人對自己微笑,溫暖含情的眼神,還叫自己的小名,剛剛痛失了母親驚慌落魄的她被這一喚,像是收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安定了不少。
她想了想慘死的母親,想想母親曾經看到穿軍裝的人都是帶自己躲躲閃閃的,非常害怕。她點點頭,用略顯青嫩的卻堅凝的語氣說道:“飛兒今後也要成為方司令這樣的強者。”,當時她想,如果自己變得強大,就可以為不再任人魚肉,讀書抵不過槍杆子,她為自己的無能感到自卑,她一定要自強。
那人滿意地摸着她的眉眼,幹脆利落地說道:“飛兒真是個可塑之才,只要你聽話就一定行。”
幾頁檔案又從桌上滑落,拉回了趙蓉飛的思緒。她才感受到自己的心髒毫無規律地抽着。
此刻大悟,當時走投無路、情緒脆弱的自己就在心理毫無防範意識的情況下,完全相信了那個安置自己于特高課的方司令,逆境下如同‘再生’和‘知遇之恩’般的感激,讓她從那時便先入為主的信賴至極。
趙蓉飛捧着掉下來的信件和資料手抖得不能自控,一直灌輸的觀念此刻分崩離析,原來自己才是根正苗紅的G黨後代。自己的親生父母被日軍所害,養母慘死于日本人,自己和日本人才是有着國恨家仇,不覺一步步掉進方司令特高課設計的陷阱,‘認賊作父’般充當了日本人的馬前卒、手中槍,為日本人賣命三年!
啊!啊!趙蓉飛攥緊手指低吼着,漫天羞憤的感覺充斥,心血像被抽空了,四方淩亂湧入。
再想陸小丹,之前是自己提交的審查“祥雲”的申請她才會被查的,現在又親手把心愛之人抓回到欺騙自己的敵人之手......,趙蓉飛猛打了個激靈,毛骨悚然。
萬不能再讓陸小丹有事,如果陸小丹有什麽三長兩短她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