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木樨(三)
第21章 木樨(三)
劉大郎頓時就覺毛骨悚然。
那蔡翁道:“這是我兒媳的靈堂,我家只有這個地方足夠大,可以讓你們休息啦。要是客人們不嫌棄晦氣,後面還有守靈的床鋪可以用。”
镖隊的人面面相觑,雖然說了只要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行,但沒想到是這樣的地方。劉大郎就不大願意,但現在天又黑了,外面大雨也不停,其他人就不想再挑揀了。
謝過蔡翁之後,镖隊的人就去靈堂後面的床鋪上休息了。因為一路奔波,一行人都已經十分困倦,把雨水打濕的衣服撐在風口處晾着,衆人剛躺下呼吸聲就粗了。
只有劉大郎,因為心中膈應,一直都睡得不深,正迷迷糊糊得躺着,忽然,他聽到床上有沙沙的聲音響起,一下子就驚醒過來,睜開眼睛一看,只見剛剛躺在前面靈堂的女屍竟然掀開被子過來了。
昏暗的油燈火光下,女屍緊閉着雙眼,面色好像淡淡的金紙,裹着去世的人戴的喪帽,正摸索向他們躺着的床鋪靠近。
劉大郎吓得整個人都呆住了,哆哆嗦嗦地拉着被子不敢動。就見這女屍走到床鋪前,彎下腰挨個對着镖隊的人吹氣,劉大郎恐懼地不行,害怕會輪到自己,就悄悄把被子拉高,掩蓋住自己的口鼻,屏住呼吸,閉緊雙眼等待着。
果然一會兒工夫,這女屍就像對別人那樣來對着他吹氣,劉大郎隔着被子也能感覺到一陣陰寒的氣息襲來,于是愈加不敢呼吸,忍耐着等她走開。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房中沒有動靜了,他才大着膽子睜開眼睛,只見那女屍已經不見了,恍惚間聽見了紙被摩擦的沙沙聲,劉大郎便猜測她又躺了回去。
趁着這個時機,劉大郎輕輕地掀開被子穿好了衣服,他不敢再留在這裏了,這時候他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字,那就是“逃”!
悄悄地用腳踢了踢身旁躺着的同伴,但是他們一點反應也沒有,劉大郎心裏急得不得了,正想再去把他們晃醒,耳邊卻又聽到了熟悉的沙沙聲,這下子他不敢再浪費時間了,一下子從床鋪上跳了下來,連鞋子也顧不上穿,抓起一件放在最外面的外套就往門外奔。
這時女屍也坐了起來,聽到了聲音之後,原本要往床鋪那裏去的腳步就停下了,開始調轉了腳步來追他。劉大郎吓得大叫着奔逃了出去,女屍便也跟着奔跑着追逐他。
幸虧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天色也有些亮了,劉大郎大聲地呼喊着,可惜村裏和前面逆旅中并沒有人警醒過來他想要去前面逆旅中找蔡翁,但又怕被後面的女屍追到,只能依靠記憶,往通向縣城的大路上奔跑。
身後女屍緊追不舍,他只能拔足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天色逐漸大亮了,劉大郎這才看清周遭環境。
道路兩旁是茫茫荒野,除了草叢,連塊大點的石頭都沒有,眼見女屍追逐的腳步逐漸接近,劉大郎則因為腹內空空,昨夜又沒有休息好,早已經力竭,他幾乎都能聞到身後女屍嘴中噴出的屍臭氣息,可一時間他又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簡直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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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郎越跑越慢,女屍越跑越快,他們最接近的時候,劉大郎都能感覺到女屍興奮的喘息和尖銳的指尖,這番生死關頭,忽然前方路旁出現了一棵大楊樹,合圍有兩三人懷抱那麽粗。
劉大郎頓時喜出望外,他竭盡全力地跑向那顆大樹,以那棵樹作為屏障,女屍向左抓,他就向右躲,女屍向右抓,他就向左躲,激得女屍更加憤怒了,不顧一切得向他撲過去。劉大郎忙向樹上一跳,正好躲過女屍的利爪,只聽咔嚓一聲,女屍向前伸出的十根手指剛好紮進了那顆大樹裏,女屍奮力掙紮也沒辦法把爪子從樹幹中拔出,只能對着樹上的劉大郎憤怒地嘶吼着,噴出一陣陣惡臭。
劉大郎捂着鼻子蹲在樹上,一動也不敢動,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路上漸漸出現了趕路進城的路人,那女屍才僵住了,失去了動靜。
直到這時,劉大郎才迅速跳下了樹,飛快的返回了蔡翁家。
回到蔡翁家一看,和他同行的人全都昏死了過去,他又從前面逆旅中叫來蔡翁,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蔡翁大為驚訝,忙叫他兒子和夥計去劉大郎躲藏的大樹那裏查看,果然找到了已經僵硬的兒媳屍體。
蔡翁之子哭着想把自己的老婆背回去,卻怎麽不能把她和大樹分開,仔細一看,原來她左右四只手指,像鈎子一樣并排卷着,指甲都刺進樹裏面去了。蔡翁之子和夥計合力去拔用,女屍的手這才松下來。再看那因為指頭而形成的洞穴,就像鑿出來的孔一樣深邃。
因為同行的人出了這種事,這趟镖也就沒走成,托了蔡翁找了幾個蔡家村的人把暈死過去的同伴們送回了家裏,劉大郎就沒敢再出門。
可是才回家沒過幾天,劉大郎就和他那幾個同伴一樣,突然昏死了過去。劉母原本還在為兒子死裏逃生感到慶幸,誰知道最後也沒逃過這一劫,和其他幾家合請了幾回大夫,幾乎把家中的積蓄給用了個精光。其他幾家見救治無望後,早就放棄了,紛紛預備起了後事。只有劉母不肯放棄,無論別人怎麽勸都不行,只能搖着頭不再勸她了。
因為求醫問藥沒有作用,劉母就開始求神拜佛,她聽說附近有個玄都觀特別靈驗,便帶上了家中最後的積蓄,挎着籃子出了門。
小山聽了半晌,大概明白了劉大郎為什麽會得失魂症,但劉母手頭的這道符很顯然不是那個玄都觀中的道士能拿出來的,因此便打斷她,“阿婆,你這件衣服上的符咒是誰幫你畫的?”
劉母的敘述被小山打斷之後也半點不敢生氣,聽他想要知道這道符的來歷,她立刻就回憶道起來。
自從那天去玄都觀求了幾道符紙回來,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靈驗,劉母覺得兒子的情況漸漸好了一些,于是她就愈發的虔誠起來,但凡有一點餘錢,便要送到玄都觀中去。
村裏的人家看了,誰不搖頭?但劉母卻渾然不覺。
那一日也是如此,她到了玄都觀之後,先是把最近做針線賺來的大部分錢財都捐給了觀中,然後便虔誠地拈香在神像前拜了起來,一遍拜,一邊還在心中默默祝禱,企盼着觀中供奉的神明保佑她的兒子能夠好起來。
“哎,你這婦人也太不曉事,就算是求神,也要知道自己求得是個什麽神吧。”
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在劉母身後響起,把她吓了一跳,她忙回過頭去,只見一個穿着道袍、頭戴蓮花冠仙風道骨的道人站在她身後,正一臉無奈地看着她。
劉母也不以為意,只以為他是觀中的道士,于是便委屈道:“難道這些日子我拜錯了神?可觀中的道長們都,只要心誠,我的所求,神仙爺爺肯定是會聽到的。”
那道人也無奈:“聽是能聽到,可人家掌管的職司并不包括你所求的那件事情。這玄都觀中供奉的是泰山大帝,主管世人的生死、貴賤和官職。你若是要求得你兒子的康泰,來拜他,如何能行?”
劉母聽了,頓時如遭雷劈,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玄都觀中的神仙身上,誰知竟然被那些貪心的道士欺騙,根本就進錯了廟,拜錯了神。
“這……這……”劉母急的口舌打結,腿軟的要站不住。就像是自己本來以為為兒子求了一副良藥,誰知喂到了嘴裏,別人卻告訴她,你喂得是毒藥一樣。
那道人似乎也憐憫她的境遇,便對她說:“你且不要急,你的兒子還尚且沒有性命之憂,我這裏為你指一條明路,你照我說的做,到時候你兒子必能化險為夷。”
劉母已是六神無主,自然是聽憑那道人擺布。那道人讓她從家拿一件她兒子的衣服,就借用觀中的朱砂,在衣服上一揮而就,畫了一道劉母認不出的符。畫完之後便把衣服包了,叫她第二日拿着這個包裹,去洛京城尋一家姓唐的香料鋪子。
“到時候,有人就會幫你救回你的兒子,且去吧!”說着一揮袖,觀中就起了一陣風,把劉母推出了道觀。
劉母渾渾噩噩地抱着衣服回去,第二日一早就照着那人說的,到洛京城來找人了。
劉母雖然做人做鬼都算得上是糊塗,但口齒還算清晰,條理分明地把遇見道人的前因後果都交代的一清二楚,末了還多問了一句:“我聽剛剛那位貴人說,我這符是真神畫的,難不成那天我遇見的是泰山神不成?”
小山把衣服疊好,重新包成了一個包裹還給劉母,“是啊,阿婆。你真的好運氣,泰山大帝很少在人前顯聖,更不要說會回應凡人的祝禱,他雖然沒有直接治好您的兒子,但他老人家既然肯指點您,說明你的兒子肯定會化險為夷的。”
這話就像是一顆定心丸一樣,劉母一下子就安心多了,只是她仍惴惴地望着小山,忐忑地問道:“那我兒子的病,貴人有辦法治嗎?”
小山道:“我沒有隔空診斷的能力,成與不成還是要去看看您的兒子才能說。”
劉母卻好像深信小山一定能把她的兒子治好,斷定的說:“一定能的,一定能的!”
“事不宜遲,既然阿婆相信我們,那我們就去看看吧。”
劉母還在詫異小山說要去她家卻不問地址,卻見話音剛落,這一屋子的人就到了她家門前。
劉母見識了這樣的神仙手段,心中對小山的最後一點疑心也全然消除了。
一見到家門,劉母便忙要進去查看兒子的情況,跟着小山來的一衆侍女中,便有一個十三四歲,美豔嬌媚的女孩子要跟着她進去。
“這……”
小山便解釋道:“我家裏這個女孩兒非常擅長醫術,阿婆就讓她跟着您一起看看吧。”
于是這女孩兒就跟着劉母進屋查看了一番,稍許時候,便見那女孩兒出來禀報,劉大郎是陰氣入體,導致肉身鎖不住魂魄,這才會得失魂症。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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