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木樨(四)

第22章 木樨(四)

劉大郎身上的陰氣好祛除,麻煩的是要給他招魂安魄。

他的魂魄到哪裏去了呢?

小山把劉家前前後後走了個遍,也沒有發現劉大郎魂魄的蹤跡。

“按道理,他是在家裏失魂的,那他的魂魄應當不會走得太遠才是。”小山找不到劉大郎的魂魄,有些困惑地對師傅說。

師傅卻沒有直接解開他的疑惑,而是一直把玩着不知從哪裏采來的野草,嘴角噙笑道:“前幾天我不是教過你占蔔之術嗎?不如你現在試試?”

小山偷偷瞥了一眼屋內,見劉母正在為劉大郎按摩身體,沒注意到他們這裏,才道:“我就試過一回,以我的能力,真的能占蔔到嗎?要是找不到,劉阿婆豈不是要失望了?”

師傅看他皺着臉苦惱的不行,心中憐愛極了,于是忍不住給他放水,“那到時候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小山眼睛一亮,頓時就有了底氣,說:“那這樣,我就試試吧。”

師傅把手中的那根野草遞給他,“現在占蔔的人,有用龜甲的,有用算籌的,也有用銅錢的,都認為自己使用的媒介最為有效,但是當初周文王從女娲處學來的先天演卦之術,實際上是用蓍草的。”

小山接過師傅遞來的那根蓍草,回憶起之前師傅教過的揲蓍法,又從地上采了一共五十根蓍草,随意從中取出一根,不用,再用兩手将參與演卦的四十九根蓍草莖任意一分為二,其中左手一份象“天”,右手一份象“地”。接着,從右手任取一根蓍草莖,置于左手小指間,用以象“人”。這樣就形成天、地、人“三才”的格局。然後,以四根為一組,先用右手分數左手中的蓍草莖,再以左手分數右手中的蓍草莖,這樣一組一組地分數完後,就完成了演算的第一步,成為“第一變”。

“第一變”之後,去除左手指縫間的餘數,又将兩手所持的四十四或四十根蓍草莖按“第一變”的同樣方法和順序進行演算,完成“第二變”。

得到“第二變”的結果之後,小山又依此演算了“第三變”。“三變”完成,這就得到一個爻。一個卦共有六個爻,所以小山總共用蓍草演算了十八次的變化,算是六爻俱全,将每爻按照從下到上的順序排列,便是一個卦象。

小山蹲在地上,努力地解讀這個卦象,跟來的侍從們沒得到允許,只能立在一邊不敢接近,但也有些活潑的小妖們,按耐不住好奇心,紛紛踮起腳尖偷看,他們見過各種算卦占蔔的方式,但揲蓍法這種古老的演算之術卻沒見過。

“卦象上說……劉大郎的魂魄…… 就在……此處?”小山看得也很艱難,揲蓍法固然比較準确,但解卦的難度也比一般打卦要難。得到這個結果之後,小山下意識就認為是他算錯了,擡頭就想向讓師傅幫他,但對正好對上了師傅滿含笑意的眼睛。

師傅眼底帶笑,難得稱贊他:“不錯,已是十分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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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站起身,拍了拍自己一點土也沒沾到的衣服,驚訝道:“我難道算的是準的?可是劉家的院子這麽小,根本找不到魂魄留下的痕跡呀。”說着又仔細打量劉家這小小一方地域。

劉家的屋舍十分窄小,只有三間草房以及一個用荊棘圍城的小小菜畦,因為近來劉大郎病着不能動,劉母只顧着照顧兒子、求醫問藥,原本精心侍弄的菜畦,早就荒蕪成了雜草叢生的野地,只有草叢中隐約冒頭的菘菜還在提醒着來人,這裏曾經的作用。再有,就是屋後種了一棵桂花樹,因為正值季節,開得轟轟烈烈,香氣逼人。

桂花樹......

小山靈光一閃,用蓍草再占,果然這次的卦象指向就更加明确了些。

劈開雜草,穿過菜畦,只見那桂花樹下生了一窩螞蟻,來來往往,繁盛不絕,恍然便是一個興盛的小王國的模樣。再看枝頭,結了一個好大的蜂窩,裏面的蜜蜂來往不絕,忙忙碌碌,也是一番興盛的樣子。原本這兩種昆蟲,應該生活得秋毫無犯,在他們各自生活的地方安居樂業,但不知為何,小山看見時,卻發現他們在樹幹處遭遇,正在互相搏鬥,殺得難解難分。

小山閉上雙眼,靜心凝出一點法力覆在眼睛上,再睜開眼時,便見有一個生魂覆在一只雄壯的雄蟻身上,正在和一只體型胖大,尾刺粗黑的蜜蜂搏鬥,他看來時,二者正鬥得難解難分。

小山臉上不由露出微妙的表情,前世他也知道“黃粱一夢”與“南柯太守”的典故,不過大家都把它們當作是寓言故事,看中的是它們的說教意義。沒想到今生竟然可以親眼見證,就是不知道這個屬于劉大郎的故事,有沒有公主為妻,高官厚祿了。

雖然心中充滿調侃,但想到劉母為了兒子,急的命都送了,小山還是要把他的生魂給拽回來的。可是劉大郎現在的狀态,就好像是個正在夢游的人,若是直接将他喚醒,恐怕會傷到他的魂魄,致使他魂魄飛散,到時候就不是救他,而是害他了。

小山有些為難地站住了。

另一邊,剛剛那個跟着劉母進屋,給劉大郎診治的女孩子,已經開始給他的肉身祛除陰氣了。

她叫嬌娜,本是在上一次師傅發怒趕出去一批侍從之後,由狐族選送補進來伺候的人手之一。雖然年紀尚幼,但資質超群,乃是同輩中最有希望成仙的狐之一。她不僅天資出衆,為人也靈巧活潑,更重要的是她還頗善醫術,所以小山這次出門,就點了她跟随。

才到小山門下,就能被他點名跟随,不少小妖們在後面都在羨慕她的運道。

劉母雖然知道小山這一群人不是尋常人物,但眼看小山讓嬌娜這樣只有十三四歲,嬌嫩美麗的少女來為他兒子治病(她不知道是祛除陰氣)還是在心中泛起了嘀咕:這小姑娘嫩得一把水蔥似的,手指伸出來白嫩得就像是連針都沒拿過,能行嗎?

嬌娜不知道劉母心裏的忐忑,她胸有成竹得請劉母把劉大郎的上衣脫下來,“請阿婆托着大叔的背,讓他盡可能坐直。我一會兒要牽引太陽的陽氣進入大叔體內,可能會引起大叔身體裏面潛藏的陰氣反撲,到時候只要我不出聲,您可千萬不要把大叔放下。”

劉母聽她說話條理清晰,心中只得按捺住對嬌娜能力的猜疑,拿自己的身子頂着兒子的背,盡可能讓他坐得直起身來。

嬌娜見劉大郎半個身體已經立了起來,便繡口一張,從口中吐出一顆丹紅色的寶珠來,她用手托着寶珠,放在窗前,只見一縷陽光直直得瀉向這顆珠子,不一會兒這珠子就閃耀起和陽光一樣刺眼的光芒。嬌娜感覺到手中的狐珠開始微微發燙,便一收手,讓寶珠離開了太陽的照耀。

“阿婆,您要托好了呀。”

只聽嬌娜還有些稚嫩的女聲響起,劉大郎的身體猛然開始劇烈震顫抽搐,劉母吓了一跳,忙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兒子的上半身頂着,不讓他倒下來。

這般死死用力頂了許久,忽然一瞬間,原本瘋狂顫抖抽搐的劉大郎渾身一軟,失去了動靜。

劉母吓個半死,以為兒子不行了,卻聽嬌娜欣喜道:“好了,阿婆,您可以把大叔的身子放平了。”

劉母把兒子的身體平放回去,将信将疑地看向床邊正在用披帛擦汗的嬌豔少女,遲疑地問:“這就好了?”

師傅正好牽着小山的手,執着一枝從方才那棵桂花樹上折下的桂花進了門。

低矮簡陋的房屋仿佛一下就就被二人的容貌照亮了,小山笑容和煦,“還要請阿婆再幫一個忙才行。”

劉母道:“只要能治好大郎,就算要借我的命也行。”

小山道:“倒也用不到阿婆的命,我剛剛看見您家的廚房中有一些黍米,可否請您煮一晚黍米粥呢?”

劉母以為小山是餓了,忙道:“貴人可是餓了?若是想吃飯食,老婦可以去鄰家暫借一些米肉,黍米太過粗糙,恐怕會磨損了貴人的牙齒呢。”說着就作勢要去借糧。

小山忙把她攔住,“阿婆且慢,我們并不餓,煮粥是為了救您兒子,您只要照着我們說的去做就行了。”說着從袖中掏出一個小香囊,“這裏邊有些香沫,您煮粥的時候也請放些進去,記住,若我們不叫您,這煮粥的火就不要停。”

劉母雖是一頭霧水,但也接過香囊去照做了。

小山就讓門外的大郎跟着劉母進去廚房,幫着搭把手。

嬌娜早在小山和師傅攜手進來時就乖乖退到了一邊,這會兒就見師傅大剌剌地變了一張椅子,惬意地倚在扶手上看着小山施為。

小山見師傅一派看戲的樣子,忍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吐槽了一番師傅的裝腔作勢,小山鎮定下了心神,調動法力凝聚指尖,隔空繪出一個符文,一陣靈光彙聚,倏地點向劉大郎的眉心,只聽他低聲喝道:“黃粱未熟,一夢既已,還不醒來!”

伴随着小山的話音落下,房中漸漸傳來一陣伴夾雜濃郁木樨香氣的黍米香氣。

正在戰場上奮力拼殺,保衛家園的劉大郎只覺耳邊一陣雷聲炸開,他眼前一白,猛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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