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計算
計算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醒來,大口喘息着,滿心彌漫着極度恐懼,可我卻忘了是為什麽。
等我稍稍清醒一點以後,我發現自己正癱坐在地板上,一個陌生的少年半跪在我身邊,兩只手指捏住我的鼻子,一臉嚴肅地望着我。
“你是誰?”我一驚,打開他的手,想要爬起來找魔杖,結果鼻腔深處一熱,頭暈眼花地又癱了回去。我奇怪地抹了抹鼻子,摸到了一手鮮血,那個少年啧了一聲,身體前傾把我困在牆壁上,一只手扶住我的臉頰——
“別亂動。”他厲聲說,聲音不大,也談不上威脅,卻不知為何帶着讓人服從的威懾力。我迷茫地看着他,然後感覺他又把手指搭在了我的鼻翼上,輕輕按住兩側。
“頭不要後仰,除非你想被自己的血嗆死,”他按住我的腦袋,我聽話地照做了,同時困惑地瞥着他,“身體傾過來靠在我身上,讓血流出來,地板一會兒我會拖,你不用擔心。”
我才不擔心他的地板……不過,這個血流的是有點恐怖。差不多半分鐘過去了,鼻血仍舊沒有收斂的架勢,滴滴答答地染紅了我胸口的一片襯衫。
我感到有點慌了,但是那個少年仍舊保持着幾乎冷酷的鎮定,一邊為我按摩着鼻翼,一邊用一條冷水毛巾敷在我的額頭上。大概10分鐘後,血才漸漸止住了,我懷疑可能是因為我已經沒血可流了。
那人總算放開了我,他居高臨下地看過來,眼裏銳利的光芒褪去,變成了一種觀察的眼神,最後他滿意地點點頭,眼中的光一下子消失了,變得死氣沉沉。
我這才想起,其實我可以随手用個魔咒治好我的鼻血的,但我的精神似乎遭受了什麽打擊,到現在還沒有徹底清醒。
“無緣無故流鼻血,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嗎?”那個少年淡淡地問我。
“不……”我捂住頭痛欲裂的腦袋,艱難地擡起頭,“你是誰?”
他的目光頓時沉了幾分,“昨晚的事你不記得了?”
我試圖去回憶,大腦深處又是一陣抽疼。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只記得我逃到了一個叫布萊頓的小鎮,融合了挂墜盒……
仿佛有一塊又冷又硬的鉛塊滑進了我的胃裏。
“記憶障礙……”那人來了一句,蹲下來看着我,“昨天白天的事呢?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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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我又努力往後回憶了一下,但後面的記憶就像是被一道懸崖硬生生截斷了一樣,我只能看着那道橫亘在過去與未來之間的天塹,毫無辦法。
鼻血又流了下來。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只會加重神經負擔,”他用毛巾幫我把血擦掉,和緩地說,“如果以後情況加重,建議你寫寫日記。”
寫日記?我讪笑一聲,應付地點點頭。
他蹲着,手垂在身體前面,細細地打量着我,
“你這個出血量可不像普通的鼻粘膜損傷,還伴随頭痛、記憶障礙、多夢和失語等一系列腦部病變症狀……我的建議,趕緊去醫院看看。”
什麽?什麽東西?
我驚訝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剛剛吐出來一串什麽玩意。
“什麽多夢失語,腦部病變?”
“昨天晚上你說夢話,吵得我睡不着。”
我頓時被他噎住了。說夢話?我堂堂黑魔王怎麽可能說夢話?不對……我記得挂墜盒好像也這麽說過……
“我說什麽了?”
“一串嘶嘶聲,就像剛做完聲帶手術的人說話的聲音。我從裏面聽出了一點規律,但似乎又沒有意義,這是運動性失語的表現。”他用一段更莫名其妙的話給我解釋了一通,然後站起來,開始清潔我剛剛流到地板上的鼻血。我看着他從一個上鎖的房間拿出拖把和清潔劑,一整套動作相當熟練,就像已經做了很多次一樣。
我轉頭看了看窗子,窗簾緊緊地拉着,中間漏過一道光線。天亮了,但房間仍舊很黑。
……難道是主魂?昨天我太心灰意冷,根本沒怎麽好好封閉靈魂鏈接。可是,他對我做了什麽呢?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
我中斷了思考,吃力地站起來,有個東西從身上掉下去,滾在地上發出金屬的響聲。是空了的挂墜盒。
奇怪,我怎麽沒把它好好收起來?難不成我抱着他睡覺來着……
我自嘲地笑笑,撿起挂墜盒收進了袍子。承載我靈魂的日記複活以後就消失了,和我融為了一體,倒是挺方便的。
“喝點水吧。”拖完地板以後,那個少年打開冰箱,從裏面拿了瓶礦泉水給我。我無意中看見裏面還擺了很多別的瓶瓶罐罐,裏面裝着濃郁粘稠的液體,像是奶昔。
我接過他遞來的水檢測了一下,确認沒毒,也沒有魔法反應,于是擰開蓋子舉到嘴邊。
這幾天我的飲食太不正常,好不容易弄來的身體都要搞壞了,等我離開這裏,至少正常地吃一頓飯……
我實在是渴壞了,不一會兒大半瓶水都被我灌了下去。突然我用餘光發覺那家夥好像在看我,于是警惕地放下瓶子,卻發現是錯覺——他正全神貫注地點着手心裏幾片藥片,口中念念有詞。
“別擔心,水裏沒毒,不過你的做法是個好習慣,”他擡頭,把手裏的白色藥片遞給我,“你有點貧血,吃兩片維生素吧。”
我沉默地看着他,沒有去接。
“行吧,随便你。那你記得午飯吃點紅肉和內髒什麽的,補充點鐵元素。”他幹脆地把藥往自己嘴裏一塞,轉身不再理會我。
這個麻瓜給我的感覺很不正常,我昨天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跟着他來這裏的?
更不正常的是,盡管他行動古怪,無法理解,我卻感覺到……他似乎在幫我。
我坐在地板上,一直坐到頭不那麽痛才爬起來。
這個房子裏真的什麽也沒有——沒有家具,沒有鐘表,沒有食物,也不知道這麻瓜成天在家幹什麽。他也不吃早飯,就那麽靠在牆角,拿着幾張白紙寫寫畫畫,不時皺眉沉思一會兒。
我也該做我的事了……逃出鳳凰社不代表萬事大吉,接下來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來捉拿我。按理說,現在離開英國才是上上策,但我又不甘心就這麽夾着尾巴逃跑——尤其是敗得這麽難看的時候。
我想要報複,把我的痛苦千倍百倍地奉還給他們!
但是該怎麽做呢……
我摩挲着下唇,陷入深深的思考。
首先是魂器問題。那天晚上我把岡特戒指的下落洩露給了鄧布利多,必須把它趕緊拿回來,絕不能落到那老頭手裏。還有主魂……也許等安定下來,我可以嘗試和他聯系一次?不,不行,都怪那瓶該死的吐真劑,我已經把他的秘密洩露得一幹二淨了,他肯定會殺了我的……
我懊惱地撓着頭發,把劉海掀到頭頂上。這下好了,整個魔法界到處是我的敵人。現在的我連鳳凰社的人都打不過,更別提和主魂、鄧布利多作對了。難道,這個世上真的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嗎?
等等,說到主魂……
一個念頭悄悄溜進我的腦海,我跟随它的尾跡,小心地在黑暗中追尋它、捕捉它,最後終于窺見了它的全貌——
既然靈魂融合時,靈魂量多的那個就能成為主導意識,那豈不意味着,只要我再找兩個魂器來融合,靈魂量就能超過主魂?然後……然後……
我激動得呼吸都亂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滿房間找紙,想做個演算,結果一無所獲。于是,我盯上了那個麻瓜,
“喂,你,有沒有草稿紙?給我兩張。”我走到他身邊,強硬地沖他攤開手。
他慢慢地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從身邊的文件夾裏抽出兩三張,塞到我手裏。
我接過來掃了一眼,發現這是一篇用新羅馬字體印刷的文章,沒有油墨印,幹幹淨淨,不知道是什麽機器印出來的。只是那文章的內容非常離奇,第一遍看過去我竟然沒讀懂,什麽酪蛋白激酶、CK2、神經元、突觸傳遞,每個字母我都認識,就是不知道合在一起什麽意思。我從沒想過有一天這種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難不成這家夥也是個巫師?
“這是什麽?”我沖他揚了揚手上的白紙。
“中樞神經系統中酪蛋白激酶2的特點與功能,上面不是有标題?”他一口氣說完,就像念了段魔咒,我的表情瞬間僵硬起來,見我一臉沒聽懂的樣子,他給了我一個鄙夷的眼神,
“就是神經生物學的論文。那篇我看了,全是胡說八道,沒用了,你當草稿紙吧。”
我再度翻了一遍,若有所思地問他,“這是你們麻瓜研究的東西?”
“麻瓜是什麽?”
看來不是魔法了。我抿了抿嘴唇,也懶得繼續問,回到牆邊坐了下來,把紙翻到背面的空白。
“喂,有筆嗎?咖啡勺那麽大的細長物品也行。”
那麻瓜抛給我一支又輕又小的透明塑料筆,我拿起來狐疑地打量一陣,發現筆後面有個按鈕,一按就能彈出筆芯。筆尖是一個小圓珠,我在紙上畫了兩道,不用吸墨水也能自動出墨。
麻瓜的鋼筆現在也這麽神奇?
我本想用變形術把它變成羽毛筆,但試着寫了兩筆以後,發現還挺順手的,于是就這麽用了起來。
這才五十年,麻瓜界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一邊想着些有的沒的一邊列起算式,很快我的思維就變得純淨,完全投入了計算之中。
起初,我打算把主體的靈魂留下一半,剩下一半等分成六份,分別存入容器裏。但在第一次嘗試時,我犯下了錯誤,把自己這一片分多了些……
這個錯誤直到挂墜盒融合我時才被發現。通常來說,人們是無法檢測自己的靈魂大小的,把實驗誤差也考慮進去,我現在的靈魂……大概是全部的1/6~1/4吧。
我記得書上說,靈魂切割咒會默認把靈魂切成本體的十二分之一,要是比這個值小,靈魂就會崩潰。而我打算做六個魂器,為了節約餘下的靈魂,我不可能往大了切。因此,如果此後我一直沒有失手,每個魂器将都是1/12。
我在草稿紙上徒手畫了個圓,把它分割成四等分,再一步步細分下去。
往好處想,假設我的靈魂大小是1/4,剩下的每個魂器都是1/12,挂墜盒、戒指、哈利、霍格沃茨的魂器,再加上一個我還不知道的……我融合了挂墜盒,所以最後的結果是……
主魂1/3,我1/3。
我放下筆,怔怔地看着紙上那個黑色的、小小的數字。它象征着最後的結論,但這結論遠比一個數字沉重得多。
所以,假如運氣好的話,我現在的靈魂是和主魂一樣大的,只要再融合一個魂器——比如戒指,我就可以超過主魂,在融合魔法裏活下來,成為……成為主魂?
我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之前我以為自己毫無勝算,現在卻猛然發現,勝利原來近在眼前,輕輕伸一伸手就能夠到。
可是……像融合挂墜盒一樣融合他們嗎?
我搖搖頭,暫時把這個想法掃到腦後,畢竟還八字沒一撇呢。首先我就面臨一個重要的問題——我不知道怎麽檢測自己的靈魂有多大。如果我只有1/6,那就要找兩個魂器,可不論是哈利還是霍格沃茨那個,都不是現在的我有能力拿到的。
而且,主魂到底有沒有照原計劃造完六個魂器?萬一他找不到合适的容器,只造了五個呢?
還有……主魂有沒有察覺到這件事?這倒不太可能,因為挂墜盒也沒有往那方面想。我們就是對自己太自信了,從沒想過自己會犯錯,所以他才會……
總之這件事必須謹慎。這是一場博弈,一個賭局,一旦有哪一方計算失誤,就會變成被融合的那個。
挂墜盒不就賭輸了嗎?
我把寫得密密麻麻的演算紙攤在地上,仰頭看着天花板,盡量讓自己什麽也不去想。人是很容易被勝利沖昏頭腦的,一步走錯,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把自己的命押在一場賭局上是非常愚蠢的。
先做好眼前的事吧,湯姆·裏德爾。你應該去小漢格頓,在鄧布利多之前找回戒指,然後不管你要融合它,還是拿它和主魂談判,都有了底氣。現在的你,談什麽都是空談。
想清楚了以後心情也好多了。
我站起來,收拾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一人一魔杖而已),準備離開這裏,去對角巷搞點必需品,就出發去小漢格頓回收戒指。可以想象,這又會是一場苦戰。現在的我雖然變強了一點,但還沒有打贏鄧布利多的把握,但願不要遇到他吧……
“你要走了?”那麻瓜看着我說,我把兜帽戴到頭上,沖他點了點頭。
這麻瓜給我的感覺還不錯,雖然有點古怪,但我并不讨厭他。既然這樣就不用索命咒了,給他個一忘皆空吧。
我擡起了魔杖,然後視野裏突然寒光一閃……我微微驚訝地睜大眼睛。
“我勸你不要那樣做。”
那個棕色短發的麻瓜看着我說,眼中靜靜地流動着寒冷的光芒,就像他手中雪亮的小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