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看電視
看電視
“你不是普通人吧?我以前見過幾個像你這樣的人,”那麻瓜盯着我的眼睛說,目光很鋒利,似乎能将我剖析,“我是個神經科學家,這份工作還挺需要腦子的,你要是傷害了我的大腦皮層……我會很困擾。”
我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匕圜首,不由得笑出了聲,“哦?你覺得你阻止得了我?”
說完我把魔杖輕巧地一挑,推開了他的匕圜首,逼得他後退一步。這麻瓜的防禦破綻百出,不像是擅長格鬥的類型,我随便一個無聲咒就能繳了他的械,但他這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以往我見過的麻瓜沒有一個不懼怕魔法的。
“你們有些特殊的能力,但弱點也很明顯……你非要動手也行,但會死得很痛苦的。”他舉着小刀,隔空往我身上比劃了兩下。
“有趣……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陳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實,”他用宛如兩潭死水的眼睛注視着我,垂下匕圜首懶散地站着,“‘藥’已經不多了,我們不是敵人,我不想把寶貴的庫存浪費在你身上。”
說完,他看了一眼玄關處緊閉的房門,嘆了口氣,“而且,處理屍體真的很麻煩,再這麽下去下水道都要堵了……怎麽樣,幫我個忙吧?”
這角色好像反了吧??
“我可以原諒你對魔法的無知,但像你這樣的麻瓜,我想殺多少就殺多少,你連怎麽死的都不會知道!”
我不想再和他廢話,這麻瓜自找的,難得我心情好不想殺人來着…我擡起魔杖,一個阿瓦達就要脫口而出,沒想到這小子竟然上前一步,徒手抓住了我的魔杖前端,把它給壓了下去。
“當然,我毫不懷疑你的實力,最有可能的結果是我們同歸于盡……但我們明明可以規避這樣遺憾的結局的,”他微微颔首,嘴角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容,“要賭賭看嗎?你對我們同樣一無所知,對吧?”
我對麻瓜一無所知?別開玩笑了,他們有什麽值得我關注的……
不知怎麽,剛才那篇論文裏的一句話突然浮上我的腦海,盡是些不吉利的字眼——
……這将阻斷電壓門控鈉通道,引發致死性的癫痫發作,中樞神經系統崩潰……
那麻瓜氣定神閑地望着我,仿佛在等我下決定。我警惕起來,目光依次掃過緊閉的門窗、光亮可鑒的地板、裸圜露的水泥牆……一切看起來都很普通,但就是有哪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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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危險來源只有他手裏的小刀,只要一個繳械咒就能擊飛。同樣,我現在就可以對他念索命咒——我知道這個咒語會成功擊中他,他也會如我所願地倒下,可就是有種強烈的危機感阻止我這樣做。這是純粹的直覺,沒有任何根據。
我到底是怎麽了?鄧布利多和挂墜盒就算了,現在一個麻瓜也能威脅我了?
就在我舉棋不定的時候,突然從他身上爆發出一陣刺耳的樂聲,一下子繃斷了空氣中緊繃的弦。我吓了一跳,魔杖走火擊中了天花板,掉下幾塊牆皮瓦礫。那麻瓜也後退了幾步,第一次流露圜出慌亂的神情,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長方形物體,翻開蓋子,裏頭一塊小小的屏幕發着熒熒的光。
音樂聲就是從那裏面發出來的,響徹房間,震得我耳膜發痛。
Take me to your heart
Take me to your soul
Give me your hand and hold me
Show me what love is be my guiding star
……
“Expelliarmus! ”
我大吼一聲,擊飛了他手上頗為可疑的不明物體,他懊惱地叫了一聲,不敢置信地瞪了我一眼,跑去撿他掉到地上的東西。
“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攻擊我手機幹嘛?”他邊說邊跪在地上撿起他的“手機”,按了個按鈕,可怕的音樂聲戛然而止。
“所以這就是你的手段,麻瓜?”
我喘息着,心髒跳得飛快,換做誰在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候被這麽來一下都得當場去世吧?而且雖然四周恢複了安靜,但那陣旋律還萦繞在我腦子裏揮之不去,可怕地無限循環起來。這倒是個改進鑽心咒的好思路……精神攻擊,我以前怎麽沒想到這個……
“行了行了,懶得跟你解釋……怎麽說,你還打嗎?我是已經沒心情了。”那麻瓜一邊低頭按着手機一邊從我邊上走過去,把我當成了空氣。他說的沒錯,被他這麽一搞我也沒了興致,總感覺殺了這麽個莫名其妙的家夥也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我還以為溫斯頓給我來電話了,結果是鬧鐘,白歡喜一場……”他合上手機蓋,打開電視機,盤腿在前面坐了下來。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顯得十分放松,根本看不出一分鐘以前劍拔弩張的樣子。
“馬上《老友記》要開始了,你怎麽說?要不要看完了再走?”
“‘老友記’是什麽?”我走到他身後問。
“就是電視劇……啧,你知道電視劇……不,電視是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Television,有時簡稱為TV,用于接收連續動态的影像、聲音的電子信號,并将其還原為影像和聲音的裝置。”
結果他仰天嘆了口氣,嘴裏念叨着“Jesus Christ”,見我惡狠狠地瞪着他,他馬上收起了一切表情。
“對,你答的非常好,比我們麻瓜還要完美……”
不知怎麽的我對他的贊美感到很不爽,總覺得他在鄙視我似的,“再強調一遍!我對你們麻瓜搞出來的小玩意沒有興趣!”
“好好好 ……所以,要不要來看電視?”他舉着一個塑料長方形盒子遞給我,我狐疑地接過來。
“遙控器。”他補充道。
“我知道!”
我拿着那個長方形盒子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陣,上面密密麻麻排布着許多小按鈕,似乎是用來操縱這臺電視機的。這個年代的電視和我小時候的不一樣了,屏幕大的可怕,第一眼我幾乎沒認出來。
以前只有有錢人家才有電視,我從孤兒院溜出來的時候去偷看過一兩次,裏面正好在放一部叫《湯姆和傑瑞》的動畫片——我就是從那時開始讨厭自己的名字的。
最後,我鬼使神差地在他邊上坐了下來——看起了電視,也許是想把未知的、愁雲慘淡的未來能往後推一點是一點。現在的電視是彩色的,聲音和圖像的質量也很高,就像在觀賞一場逼真的幻象。這真的是麻瓜自己研究出來的機器嗎?或者背後有巫師的力量在推波助瀾?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節目的內容實在荒唐可笑。我不明白電視裏這幾個麻瓜怎麽能把如此低俗的臺詞毫不羞愧地說出口——竟然……竟然還把“那種事”放到臺面上講,開另一名女人的玩笑,這在我那個年代簡直無法想象。而且這些女演員太不知廉恥了!怎麽能穿這麽短的裙子?還露胸露大腿??麻瓜已經堕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我尴尬地把眼睛從其中一名演員的低胸上衣上移開。似乎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了,果然麻瓜就是麻瓜,思想還是這麽庸俗淺薄……
“無聊透頂,不知道在演什麽東西——你一定這麽想吧。”那麻瓜突然來了一句,我看向他,發現他也一臉冷漠,對電視機裏爆發出的一陣笑聲無動于衷。
“其實我也搞不懂他們為什麽要笑。”他說,眼睛卻仍然盯着屏幕,幽冷蒼白的光在他臉上搖晃。
“那你為什麽還要看?”
“因為溫斯頓喜歡。”說完,他就不說話了。
溫斯頓……沒印象。
這時,電視上的畫面突然戛然而止,被一段廣告切斷……不,不是什麽廣告,屏幕中央竟然大大方方地顯示着我的照片!
【緊急通告!警方正在追捕日前格裏莫廣場縱火犯一名,見到此人請立即報警——】
然後下面寫着我的名字,湯姆·裏德爾,沒有詳細年齡和出生年月,估計他們也不知道怎麽寫。
我感興趣地朝電視機走近了一點……這是張黑白照片,可以看出本來是巫師的動态照,被特地處理成了靜止的。我對照片裏的自己沒有印象,他似乎在一場畢業典禮上,打着斯萊特林的領帶,胸前別着亮閃閃的級長徽章,對着鏡頭自信地微笑,望得我有點恍惚。也許因為天太熱,他沒有披長袍,頭發也剪短了些。
他比我大,又比挂墜盒小……難道,這是那個我還沒見過的魂器?
“哦,這就是我昨晚說的通緝令,”那麻瓜回頭看了看我,和電視上的照片對比了一下,調侃地笑笑,“你看,我就說他們把你給拍醜了。”
“既然知道我是通緝犯,你幹嘛還要幫我?”我抱着手臂問他,想到他竟然收留我這個逃犯一晚,還替我處理鼻血,總覺得不太對勁。
“因為……我也被通緝了。”他嘆了口氣,指了指電視機,我這才發現畫面變了,未來的我那雙明亮的黑眼睛被一雙陰沉的三白眼取代。照片裏這麻瓜比現在精神一些,穿着一身像模像樣的西裝,打着領帶,手中拿着卷軸,似乎也在一場畢業典禮上,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被強行拖去的。他沒有看鏡頭,順着他的目光我只看見了半個肩膀,上面搭着半截烏黑柔順的馬尾辮。
照片下面同樣寫着他的名字——伊萊·華萊士,18歲,後面還有些“University of Cambridge”“Neuroscience PhD”之類的字眼。
所以這就是那麻瓜的名字,讀着有點拗口。
“你犯了什麽罪?”我好奇地問。
“搞人體實驗。”他爽快地回答,我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這罪名還挺新奇。
不過我也不關心這家夥的過去,畢竟我們馬上就要永別了,以後再也不會見面。
呵……也別說以後了,我連今晚自己是不是還活着都不知道。
“最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當我把手搭在門把上的時候,伊萊叫住了我,“明知道未來希望渺茫,明知道前面等着的只有痛苦,人為什麽還要活下去?”
我轉過身去。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為什麽這麻瓜總能猜中我的心思?
“這有什麽為什麽?我還嫌自己的命不夠長呢。”所以我才把靈魂分裂了六次。
“是嗎?你昨天不是因為痛苦才要投海自盡嗎?”
我被他狠狠地嗆了一下。
“我什麽時候要投海了?”
“哦,對了,你已經忘了。”伊萊自顧自地點了點頭,看我點眼神多了點憐憫。我頓時無比惱火,這麻瓜一定在胡說八道,我怎麽可能因為一點點難過就要自殺?
我沒有體驗過痛苦嗎?魂器裏長達五十年的囚禁,還有鄧布利多的審問,足夠痛苦了,但我也從沒想過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那是可恥的、令人唾棄的逃避……
不,我曾經因為害怕吐露魂器的秘密要他們殺了我,但為了保存名譽而死和因為懦弱而茍活,這兩者是不一樣的。
所以不管遇到什麽,我都絕不會……
“別誤會,我這麽問你,只是想說服我自己罷了。”伊萊的話把我拉回現實,我看着他,發現自己剛剛走了神。
“那我告訴你,這個世上只有懦夫才會自殺,不論巫師和麻瓜都是一樣的。”我說。
他沉思片刻,然後笑了出來。
“也對……想要活命是生物寫進基因的本能,我怎麽把這個給忘了。”他走過來,拉住我的手,遞給我一小節冰涼的玻璃試管,“感謝你替我解答疑問,也幫我省了多收拾一具屍體的麻煩……這個東西就當作給你的餞別禮物吧。”
我疑惑地看着他給我的試管,裏面有一個直徑不到一毫米的黑色小圓珠,有點像他剛剛借我的那支筆的筆尖,“這是什麽?”
“蓖麻子金屬球,劇毒,你只要想辦法把它送到敵人體內就能讓他斃命了。因為體積太小,對方甚至不知道自己中毒就會死去,最後的死狀很像心髒麻痹。”用極為平淡的語氣和我讨論謀殺的人,他是我平生見到的第一個,“唯一的缺點是發作時間太長,要好幾個小時,對我用處不大。你要回倫敦殺人,對吧?那麽這個應該能派上用場。”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把東西收進口袋。有那麽一刻“謝謝”這個詞極為自然地就要沖出口,但我忍住了。
“祝你好運,湯姆·裏德爾。”當厚重的大門在我背後關上的時候,伊萊輕輕地說。我知道門背後,他也許又坐回了電視機前,看他根本不感興趣的節目。
真是個怪人。
今天天氣很差。我仰頭看着天空,輕薄如絲的小雨落在我的臉上,涼涼地暈開。海面霧氣彌漫,波濤推着岸邊的帆船,灰色的大海和天空融成了一片。
我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拉緊兜帽,走進了那片濃霧之中,伴着幻影移形魔法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巷尾。整座小鎮安安靜靜地沉睡着,就像過去的幾十年一樣,沒有人知道我來過這裏,也沒人知道我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