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重逢

重逢

感受着金屬的涼意沁入掌心,我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半個月來,我差不多已經消化完了“那件事”,雖然還有些無法忘懷、令我感到困惑的部分,但已經不會對我的情緒造成影響。

我必須把精力集中在找魂器這件事上。

也許我應該轉換思路,放棄虛無缥缈的這個,在已知的那個上面賭一把?去一趟……霍格沃茨?

可我無法忘懷半個月前經歷的一切,主動跑回去簡直和送死沒什麽兩樣。要是再被鄧布利多抓住,我毫不懷疑他會将我就地處決,以免節外生枝。

鄧布利多和主魂,就像兩座大山重重地壓在我的心上,是我無法抗衡的致命危險。

我本來還暗自期待鄧布利多可能被主魂幹掉了,可戒指卻告訴我,他沒有死。主魂将他重傷以後,一只鳳凰——就是在密室裏破我相的那只蠢鳥——突然出現,把鄧布利多救走了。

這老頭逃跑的本領真是層出不窮,看來只能期待詛咒把他殺死了。

戒指說,他留在魂器上的是一個強大的惡性詛咒,是我有天閑的無聊從禁書區看來的。一旦中招,哪怕強大如鄧布利多,一年內也必死無疑,就算把手切除也沒用。因為只要沾染上它,詛咒便會迅速通過魔力擴散到全身,滲透進血液、組織細胞和骨髓,腐化重要髒器,最後,他會在極致的痛苦中衰竭而死。

那場景……光是想想就令我興奮,這可能是我現在唯一的一點安慰了。

另外,除了施咒人戒指和主魂,這個詛咒無人能解。這是因為一旦中咒,受害者體內就會産生一段特異符文,與詛咒相伴相随。這段符文不是人為制造的,而是像遺傳信息一樣,根據施咒主體自動生成,除非由施咒人下一個相反的詛咒,兩種符文嵌合才能将其殺滅。假如由外人強行解咒,只能把沒有被詛咒侵染的部分也一起消滅,讓中咒者元氣大傷——這種做法拖不了幾天,治标不治本。

更別提鄧布利多當時還被戒指迷惑,結結實實吃下了這一招,所以……他基本上死定了。

本來我還以為那塊黑石頭沒什麽用,只能玩點召喚亡靈的小花招——我在看過幾個死在孤兒院裏的熟人以後就失去興趣了。沒想到鄧布利多竟然會被這麽無聊的把戲蠱惑,看來他也不過如此。

也不知道當時我看見的女人是誰,鄧布利多的情人嗎?的确,他這輩子從沒結過婚,還老把那套惡心人的愛的論調挂在嘴邊,原來是有個念念不忘的戀人……

我得把這件事記在心裏,說不定以後還能利用一下。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

這詛咒是用極致的仇恨和生命發動的,相當于魂器的最後一道自毀程序——所以戒指真的不要緊嗎?我記得當時他的寶石就快碎了……

想到這裏我忽然有點擔心,于是摸到戒指的手腕,掀開他的衣袖,準備檢查一下岡特戒指的情況。然而就在這時,那條無害地搭在我腰上的胳膊突然繃緊,反客為主地捉住了我的手,死死地握住。

我痛得小聲抽了口氣,只見戒指在黑暗中睜着雙眼,幽幽地看着我,眼瞳深處閃動着光芒。

“我以為你睡得很沉?”我抱怨着前一秒還在輕聲酣睡的人,“裝的?”

“是你把我弄醒了,”他平淡地掃了我一眼,然後詭異地微笑,“幹嘛對我動手動腳的?想要了?”

“你就不能想點別的?”我憤憤地說,頓時失去了關心他的心思——我看他實在好得很。

戒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翻了個身摟住我,重新閉上了眼睛。

“我還能想什麽?……想你嗎?”

他的聲音悶在我的懷裏,令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別油嘴滑舌了,睡覺,別忘了今晚你守後半夜。”

戒指輕輕哼了一聲表示不滿,但還是妥協了。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把身體縮在我的懷裏,似乎這樣才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他這個無意識的動作令我覺得有點心疼。

在動亂的戰争年代,我們已經習慣了睡覺前找到掩體,把自己藏起來,躲避可能到來的空襲。雖然戰争早已結束,但我們目前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

我撫摸着他的頭發——我不否認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很奇怪,但遇見另一個自己本身就夠奇怪的了。我這輩子從不在乎任何人,但關心他,想他,需要他……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

因為,我只在乎自己。

那麽我對挂墜盒的情感也一樣嗎?我只是關心我自己而已?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戒指會聽見我的心聲……

……這倒是我多心了,戒指的呼吸已經重新沉了下來,安靜而均勻,令我也漸漸有了困意。但我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預防敵人的襲擊,不管是鳳凰社還是食死徒。

好在我一向很擅長這個——壓縮自己的睡眠,透支體力和魔力直到極限,否則我怎麽超越所有人,成為魔法界最強大的巫師?

但為什麽唯獨在找魂器這件事上,一點眉目都沒有?

我再度嘆了口氣,玩弄着戒指後頸的頭發。

魂器。

也許我的思路錯了,萬一主魂找不到合适的容器,只造了五個,而非六個呢?

也許我們找對了地方,但早就被主魂收走了。他假裝找不到我們,躲在幕後在看戲——看我們白費力氣,自以為逃出生天,實際還在他的股掌之中……

魂器。

剩下兩個也有自我意識嗎?他們會不會和挂墜盒一樣,想要吞噬我和戒指?

魂器。

我像念誦禱詞一樣祈求地重複着這個單詞,哪怕面對上帝和梅林我也沒這麽虔誠過。

只有兩個音節,卻複雜而神秘,就像我們的存在本身。

魂器。

大腦似乎變沉重了,眼前一片茫茫的黑暗,分不清到底是閉着眼睛還是睜着。只有找到魂器這個念頭在腦海裏盤旋,不論是清醒還是睡夢中,始終不變地糾纏着我。

“就這麽想要嗎?湯姆?”

我低頭,兀地發現另一個自己正睜着眼睛望着我,但不是我16歲的面容,而是更加瘦削、成熟的——

挂墜盒。

“你……怎麽會……”

我驚訝地瞪着他,但他不等我反應過來,捧住我的臉溫柔地吻了上來,和記憶裏那個晚上一模一樣。

一樣的柔軟,一樣的溫暖,甚至一樣地帶着淡淡的鹹味,分不清是海水還是別的什麽。

我這才明白我有多麽懷念這種感覺。

我摟住了他,幾乎是絕望地回應着,可是挂墜盒卻把我推開了。

“真虧你還如此心安理得地睡着啊,小日記本……”

他的雙眼陰暗而空洞,就像死寂的深海。

“不……我根本沒想那麽做!我……我當時想和你一起……”我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再也說不下去。

我在辯解什麽呢?

挂墜盒垂下眼簾,“你想和我在一起?當然……我也多麽希望……可惜的是,你把我殺了……”

我埋着頭,一聲不吭。我不知道郁結在我胸口的那種情緒到底是什麽,就像有毒的藥水一樣燒灼着我。愧疚嗎?悔恨嗎?不,我怎麽可能有那種情感……

“是你先動手的,挂墜盒。”最後,我冰冷地說。那陣情緒也被我壓制了下去,無論何時,無論面對什麽人,我都不需要它們。

挂墜盒輕輕地彎起嘴角。

“這就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對嗎?”他沖我舉起手,手背對着我,我注意到他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上面嵌着一塊碩大的黑寶石,“這麽快就找到我的替代品了,怎麽?你也要融合了他嗎?”

說完,挂墜盒伸出鮮紅的舌尖,輕輕舔了一下鋒利的棱邊,幾縷黑霧騰起,裏面隐約傳來戒指痛苦的尖叫。我趕緊沖上去抓住他的手——

“住手!”

挂墜盒輕笑着後退了一步,戒指掉下來砸在我們中間的地面上,滾到我的腳邊。

但我沒有去撿。

“承認吧,日記本……其實你覺得吞噬我的滋味不錯,不是嗎?你變強了,獲得了力量,現在你是所有魂器裏最強大的一個,我們誰也無法威脅你……”

挂墜盒歪着頭凝望着我,似乎對我充滿了興趣。

“你還在猶豫什麽?把它撿起來,然後融合掉吧。這件事能有多難?你已經做過一次了……”

“不……我不會這麽做的,他還有利用價值……”

“他的利用價值,就是讓你變強。”

我不說話了,挂墜盒諷刺地笑了一聲,走向了我。

“別欺騙自己了,你不想融合他,對嗎?你在憐憫他——”

“我就是在憐憫他——又怎麽樣?他也差點死在鄧布利多手下,他就是我,”我捏緊拳頭,抑制住自己的聲線,壓低了嗓音說,“而且……我不想再犯另一次錯誤了。”

挂墜盒來到了我的面前,擡起我的下巴,讓我和他對視。

“你嘴上說的很漂亮,是因為你還沒有嘗過那種滋味……你知道給他供應魔力的下場是什麽——你會死去,就像巴茲裏斯克……像金妮和米妮一樣死去。”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唇角,就像那個被囚禁在鳳凰社的晚上,不同的是,此刻他沒有月光照耀的身影一片暗淡。

“你在死亡面前很勇敢嗎?小湯姆?”

“……”

“不要犯傻了,乖乖聽我的話。也許,你會像吞噬我一樣難過一陣子,但很快就能恢複了。你看,我死後才過了多久?半個月……對嗎?為了活命不擇手段,什麽都可以犧牲,包括靈魂,包括良知,這才是真正的你。”

“別說了……”

他忽然扳過我的腦袋,逼着我直視他的眼睛。我屏住了呼吸——

“聽好了,既然你已經取走了我的命,我不允許你白白浪費。你要活下去,日記本,你就是我生命的延續。”

他說完頓了頓,沖我意義不明地微笑了一下,然後隐入黑暗,消失在我的眼前。我趕緊伸手去挽留他,卻只抓住了一團虛無的霧氣,就好像我又一次失去了他。

“不…別走!挂墜盒!”

“日記本?”

我醒過來,透過淩亂的劉海,看見了一雙困惑的黑眼睛。

本能令我迅速收拾好心緒,以及臉上脆弱的表情。

“哦……我睡過去了?抱歉……”我若無其事地說,只是聲音聽起來有點暗啞。

戒指并沒有馬上回話。我感覺很煩躁,一半是擔心戒指通過誓言察覺到什麽,一半是意識還流連于剛才的夢境。

那種脆弱、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糟糕透頂。

“正好該我守夜了,你再睡會吧。”

戒指似乎并不關心這件事,就這麽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有些疲憊,沒什麽多餘的力氣回複他,點了點頭便重新睡下了。

“明天,我有個計劃。”在我重新入睡之前,他忽然說。

“什麽?”我意識朦胧地問,因為疲累,并沒有多大興趣。

“你先睡吧,等你醒了以後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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