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湯姆和傑瑞
湯姆和傑瑞
我不記得已經在這張桌子前面坐了多久了,僵硬的腰背和身體內部的鈍痛提醒我應該休息,但我連一秒鐘也沒動過這個念頭。
一本攤開的大書擺在我面前,無數張畫滿法陣、符文的草稿紙鋪滿了桌面,此刻,我正在其中一張上聚精會神地求解一個矩陣方程——直到有人把房間裏的窗簾一把拉開。
連續十幾個小時置身黑暗,八月的陽光像火焰一樣燃燒進來,灼痛了我的雙眼。我呻吟着捂住眼睛,那個罪魁禍首卻毫無悔意地走過來,漫不經心地往桌子邊緣一靠。
“又一個晚上沒睡?”戒指拿起桌上已經空了的咖啡杯,捧在手上把玩旋轉。他蒼白的手指上戴着馬沃羅·岡特的戒指,黑寶石裏仍舊裂痕遍布,但擴散的速度稍有放緩……這多虧了我們一個月來的努力,也許我們給自己贏得了半年的時間,也許只有微薄的幾個月……
“還差一點了,這是最後一個正交矩陣,然後我就能完成這個法陣的解析。”我的目光轉回紙上的數字,戒指卻把演算紙從我手裏抽了出來,随手壓進身後的紙堆裏。
“別這麽拼命了,我會心疼你。”他捧起我一邊的臉頰,讓我發現他眼中的不悅。
我無奈地看着他,“能不能別說得這麽惡心?”
“你該感到榮幸,這些話…我只會講給你一個人。”他微笑着撥開我的頭發,手指在我的顴骨上打轉,神色忽然變得若有所思,“你最近是不是瘦了?”他的手指順着我的臉頰劃過,又對比着摸了一下自己的,微蹙起眉。
“不知道。你要是閑得無聊就來幫我。”我快速掠過這個話題,目光回到了那本厚重的古籍上,書頁中央用某種魔法生物的血液繪制了一個複雜的法陣,這就是我這一個星期以來試圖破解的東西。
“你說這本書是你從裏德爾莊園撿回來的?”戒指的注意力也跟着轉移過去,我盡量忽略胸口隐約的刺痛,點了點頭,
“我猜是主魂留在那裏的,裏面有不少關于人體煉成的儀式魔法,以及和魔力運行有關的法術……你身上那個現在感覺怎麽樣?”
戒指大大方方地撩開自己的衣服,露出胸口一塊皮膚,一個類似紋身的六芒星魔法陣被紋在他的心髒部位,外環上刻畫着用來減少魔力消耗的如尼符文。在陽光照耀下,隐約可以看見魔力的光華在表面流動閃爍。
“要不要來檢查一下?”
他牽起我的手,壓低嗓音暧昧地說,我冷漠地把手抽了回來,“不用了,我看效果挺好。”戒指失望地嘆了口氣,把衣服放下了。
這只是一個記載在書本第一章的法陣,卻足足花了我半個月的時間破解。這本書明顯不是面向霍格沃茨畢業生的,恐怕只有專門研究該領域的人才能看懂裏面的符文和概念。
我需要根據我僅有的學校知識,破譯每一個基礎符文,推理每一條最基本的公式,這讓我無力地感覺到,我和這本書之間似乎隔了整整一個圖書館——和主魂也同樣如此。
“我真希望我們能去趟圖書館……”
我把書拉過來朝後面翻了幾頁,深深地嘆了口氣,從肋骨背面傳來一陣鈍痛作為回應。這是一種和熬夜、疲勞無關的病痛,甚至和我一個月前受的槍傷也沒有關系,它似乎從沒被治愈過,只是日複一日地加重,連高階治療魔法也對它束手無策。
我想這是一個警告,假如我決定讓戒指活着,我自己只能一步步走向死亡。
魔力就像巫師的血液,我現在好比把自己的血大量輸給戒指,帶來的後果和麻瓜的貧血一樣嚴重。而我的“供血”一旦停止,戒指也會立刻死去,因為他不是一個獨立的生命,無法靠自己産生“血液”,只能依附我活下去………
“那我們就去,”戒指忽然嚴肅地看着我說,“我們回一趟霍格沃茨,禁書區一定有你想要的東西。而且你說過,有一個魂器在霍格沃茨,現在是暑假,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不行,我們不能冒險,霍格沃茨的防禦結界是一個嚴重的威脅。”我毫不猶豫地反駁,無法忘記那個晚上霍格沃茨給我留下的回憶。
一旦被抓住,等着我和戒指的除了死亡什麽也沒有。這一次不會有關押,不會有審判,甚至不會有折磨了。
“我們走密道繞過它,再加上幾個幻身咒,那老家夥不會發現的。”戒指做了個不以為然的手勢。
“我們不知道那個魂器在哪裏,甚至不知道它的樣子。”
“這很好猜,估計也是一件首飾——耳釘、手镯,或者一個頭飾?你不覺得我們已經找到主魂的風格了嗎?”戒指看着自己手上的魂器,半開玩笑地說,“至于位置……不會很難找的,八成是在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密室裏,還能讓巴茲裏斯克守着。”
我對最後一個名字的出現毫無準備,盡管已經過去了很久,它的發音仍舊顯得沉重,而且通過一種神秘的方式讓我想起了挂墜盒……
為什麽?它們應該是毫無關系的兩件事……兩起不同的死亡。
“她已經死了,鄧布利多殺了她。”我摩挲着羊皮紙,幹巴巴地告訴他。書的角落裏有一行我先前沒有注意的筆跡,和我的字跡很像,但又不太一樣,更加純熟老練……大概是主魂留下的。
“是嗎……看來還得給這個老家夥再加上一筆。”戒指的聲音聽起來輕柔又陰狠,接着,他從桌子上一躍而下,走到窗前。有一只棕色的貓頭鷹正在窗外焦慮地盤旋,時不時地啄一口玻璃,腿上綁着一份卷成筒狀的報紙。
戒指打開窗戶把它放進來,取下今天的預言家日報。那貓頭鷹沒有馬上離開,它歪頭看着我們,似乎在期待額外的食物獎勵。戒指平靜地和它對視一眼,毫無憐憫地掐着它的翅膀丢出窗外,用無杖魔法砰地一聲合上窗戶,惹得它氣憤地在窗外盤旋了一陣,悻悻地飛走了。
我饒有興致地旁觀着,這幾乎已經成了每天早上都會發生一遍的慣例。
“有什麽新聞嗎?”當戒指拿着報紙翻閱的時候,我随口問道。
“還是老樣子,魔法界仍然覺得鄧布利多是個糊塗了的老騙子,他們覺得主魂不會再回來了,”戒指說着,露出了微笑,“很不錯,幾十年後的人們依舊這麽愚蠢,這對我們來說是個絕佳的機會。”
我旋轉着手裏的鋼筆沉思着:“我們的懸賞令還沒有被撤掉?”
戒指再度翻了兩頁,視線上下移動着,諷刺地吹了聲口哨:“讓你失望了,不僅沒有撤銷,危險級別還提了一級——給自己鼓掌吧,日記本。”
"Bloody hell..."我擡手撫過頭發,低聲罵了一句。不過這也是我們自找的,一時興起去劫獄,然後稀裏糊塗地卷進麻瓜的紛争,他們甚至還把泰晤士河邊死掉的那幾個人算在我們頭上。
“別後悔了,我們一時沖動做的事還少嗎?”戒指波瀾不驚地說,把報紙又翻過一頁。
“有沒有關于紐蒙迦德的新聞?”
“紐蒙迦德?你還想着你那個夢?”戒指擡頭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笑意,“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背德戀情,嗯?我怎麽不知道你的想象力原來這麽豐富……”
“那不是夢!是主魂給我看的幻象……”我感覺臉上陡然泛起一陣熱度。
“而幻象的一部分通常包含着受術者的潛意識。”
“我的潛意識不就是你的潛意識?”
“行吧,我說不過你,”戒指收起了笑容,目光停在報紙的某一處,“看這裏——自紐蒙迦德意外坍塌事故後,傲羅在北海搜索了一個月,确認最後一名關押于此的囚犯——蓋勒特·格林德沃已經死亡。”
“他們找到了屍體?”我把腳翹在桌子上,斜眼望着他。
“沒有。”
“那就只能叫失蹤。”
“你懂的,所謂的一代黑魔王早就已經被人遺忘了,當伏地魔沒有死的傳聞滿天飛的時候,他的死亡比失蹤更能安慰人心。何況誰也不相信五十幾年過去,這個老頭還有本事越獄。”
我贊同地點點頭,人們需要的從來不是事實,而是他們願意聽的故事。
“大概就是這些,其他沒什麽可看的。”戒指幹脆地合起預言家日報,扔進地上的雜物筐,和昨天、前天乃至更早以前的舊報紙堆在一起。我看向牆壁上的挂鐘,時針不知不覺已經指向了上午十點。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溫斯頓今天要來?”
“你還記得這個……”戒指把雙手交叉在腦後,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對那麻瓜不用那麽上心,我們想讓他十一點來,他也只能等着。”
“我們畢竟還是合作夥伴。”
“你什麽時候有過真正的合作夥伴?反正利用完了就要殺掉的,”戒指十分不以為然地揭穿我,眸子危險地沉下來,“你能寬容那個麻瓜,我可不行,都是因為他,我們才卷進了更加複雜的情況……”
和溫斯頓·華萊士這個麻瓜的糾葛很難說是弊大于利還是利大于弊,裏面沒有多少能謀取的利益,充其量只換來了一處庇護所,省下了每晚都要尋找落腳點的麻煩。但也是因為他,除了鳳凰社和主魂,我們又平白無故多出了一個新的勢力要對付——麻瓜的黑手黨。
“今天他是來幹什麽的?”我問道。
“說是要幫我們換一棟房子。也好,這個公寓又窄又破,床也太小了,摟着你的時候連翻個身都困難……”
“我警告過你多少次滾去對面的卧室。”我嘶聲說道。
“別那麽冷淡嘛,日記本,你了解我,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我不記得自己有這毛病……”
緊接着我們同時安靜下來,客廳傳來鑰匙插入鎖芯的聲音。我們回頭,看着把手緩慢地轉動,大門被緩緩地向內推開,一片黑色的衣角飄進我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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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殺戮之夜過後沒幾天,倫敦就找回了它原本的節奏。河岸邊的屍體殘骸第二天就被清理一空,相關報道過了沒幾天便迅速降溫,很難不讓人猜測背後是否有勢力在暗中運作。我的傷勢也在魔法的幫助下迅速痊愈,這使得那晚的一切更加像一場虛幻、短暫的噩夢。
黃昏時分,我和戒指坐在一間街頭酒吧的卡座裏,無聊地浏覽着酒水單。盡管在奪魂咒的幫助下,給我們來上一杯雞尾酒或威士忌不是難事——事實上我們也是在它的幫助下無視了酒吧的年齡限制的,但我們一向對酒精不感興趣,這玩意兒除了麻痹大腦、阻礙思考以外,一無是處。
每當挂在門口的牛鈴搖晃的時候,我和戒指都會把目光投過去,然後無趣地收回來。
被麻瓜包裹的感覺讓我從裏到外地感到厭惡,空氣中彌漫着令人生厭的氣味,以及讓人頭昏腦脹的音樂聲與談笑聲,讓我連一分鐘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
“他來了。”
我跟着戒指回頭望去,看見一個陌生的黑衣男人跨進店門,他放下豎在脖頸兩側的衣領,鎮定自若地環顧四周,最終和我對上了視線。
那一刻,我感到了一種奇妙的熟悉,就像我不止一次地覺得自己從哪裏聽過溫斯頓這個名字——早在劫獄以前。
男人朝我遠遠地抛來一個微笑,堅定地向我們走來,他穿着像鬥篷的黑風衣,皮靴伴随每一次落地咔吱作響;一頭黑色長發用蝴蝶結随意綁了個馬尾,斜搭在一側的肩頭。最後,他來到了我們身邊,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這使我更清楚地注意到他那雙驚人的藍眼睛——水晶般剔透,比天空還要純淨。
我們冷冷地打量着他,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我朝他伸出手,禮貌性地握了握。
“溫斯頓·華萊士,你們知道我的名字,只不過上次不是介紹這個姓氏的好時機。”他微笑着說,低沉而柔滑的嗓音令我想到了某個喜歡裝模作樣的金發純血。
我點點頭,接着卻被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難住了——關于怎麽介紹我們。盡管我們的名字就在通緝令上明明白白地寫着,我和戒指也不打算隐瞞,可是,我和他顯然不可能共用湯姆·裏德爾這個名字。
“所以……你們哪一個是湯姆?”溫斯頓略帶好奇地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着,我想戒指一定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顯得有點僵硬,詢問地看了我一眼。
“我是湯姆·裏德爾,不過一般情況下,我不建議你這麽稱呼我。”我回答道,帶上了一點威脅的口吻。很奇怪,這個麻瓜沒有追問原因,只是了然地點了點頭,似乎對背後的原因沒有任何興趣。我知道黑手黨就相當于麻瓜中的黑巫師,也許他們比我想象的更加明事理。
“那這邊這位是……”溫斯頓看向戒指,禮貌性地低下頭。
“呃……”略微停頓,然後一個靈感突然閃現在我的腦海,“他是傑瑞,傑瑞·裏德爾,我的雙胞胎弟弟。”我一本正經地說道。
此刻,我拼命控制住了回頭的沖動,因為我知道戒指一定正在用殺人的眼神瞪着我。
“傑瑞?!”戒指湊近我,在桌下掐住我的手腕,靈魂鏈接那頭不斷沖撞過來的強烈情感使我心虛無比,“你腦子裏在想什麽,日記本?你才叫傑瑞!”
“湯姆和傑瑞……”溫斯頓拖長聲音重複了一遍。
“冷靜,現在不是反悔的時機……”我故作平靜地在心裏提醒戒指,然後遲疑着補充了一句,“抱歉。”
“晚點我們會好好談談這個的。”戒指恨恨地說道,他臉上故作平靜的假笑使我的罪惡感更加沉重………這也不全是我的錯,人在情急關頭很難編出一個假名字,他們只會想起自己從哪聽說過的……
溫斯頓不知道我們暗地裏的這些驚濤駭浪,皺眉望着我們,眼中滿是不解。
“什麽樣的父親會給你們起這樣的名字。”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