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宋昱的眼睛就是尺

09 宋昱的眼睛就是尺

半個小時後,幾人從老礦廠裏出來時,太陽西斜得厲害,加之樹木遮蔽,整片舊廠房已經被徹底籠罩在陰影裏,連地上的一絲絲光斑都看不見了。

蔣文清淡淡道:“之前有人不信邪,晚上非要住在裏頭,睡到半夜突發高反,送到醫院已經腦水腫,在亞壩住了快一個星期 icu 才有好轉……據說這人以前去過很多次西藏,從來沒有高反過。”

他說完,宋昱的臉色頓時更差了,而黃杉見狀不動聲色地插 進了兩人的對話裏,先是讓蔣文清去拾點柴火,又對宋昱道:“小宋,看你這黑眼圈都快挂下來了,之後的拍攝都會很辛苦,要不今天早點吃飯,早點睡吧?”

“還是黃姐知道疼我,舍不得讓我一直幹活。”

不論什麽時候,從宋昱嘴巴裏說出來的話都很好聽,而他貼過來,眼巴巴地看着陳真:“棉花,我們今天做什麽好吃的?先給我透個底嘛。”

“這麽着急啊?”

陳真心知肚明,他是給昨天的突然襲擊搞怕了,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做什麽你不都能把我拍得很可愛?到時候給你個驚喜。”

話說得很甜,但陳真內心卻像是燒着火。

等着……老子到時給你來個大驚喜,驚掉你腦殼!

陳真火爆脾氣上來,心想她就不信宋昱是什麽古希臘掌管萌妹濾鏡的神,次次都接得住!

她笑得露出兩顆雪白的虎牙:“今天吃魚吧,魚肉凍久了會腥氣,早點吃掉比較好……宋哥,我們先去河邊把魚處理一下。”

第二次拍攝,陳真要做烤魚。

在高原上,再好的廚子也逃不過三板斧,烤雞,烤魚,烤澱粉腸。

畢竟,海拔高氣壓低,想要做正常的飯菜有時都得靠高壓鍋,相較之下,燒烤類的東西不但熟得快,鏡頭也漂亮,這個道理黃杉和宋昱也是明白的。

只是,陳真選擇烤魚的原因可比這要複雜得多。

随着宋昱架好機器,陳真拎着魚尾巴,手起刀落地在倒映着夕陽的河邊刮掉了魚鱗。

要說陳真殺魚的本事,從初中就跟着家裏老陳練出來了,給根牙簽都能閉着眼去內髒和腮,按道理說這幾條小毛魚,在她手下最多也就是三分鐘的事。

只是如果真這麽做,場面豈不是一點都不好看?

陳真對此早有打算,也因此,就在刮完魚鱗的那一刻,她忽然微微一笑,竟是将刀随手一插,選擇徒手将那些腥滑的內髒生拉硬拽出來!

不是不能省略步驟嗎?不是要當棉花媽媽嗎?

陳真惡狠狠地拽着魚腸,心想今天她就要讓他們看看!媽媽到底是怎麽殺魚的!

這些年東奔西跑,陳真早就練就了一身扛得動二十斤背包的力氣,個頭雖小,但一身肌肉卻不是鬧着玩的,如今稍微給魚上點強度,鏡頭前頓時血肉橫飛!

她不傻,既然已經簽了那份合同,那她全程唯一能動手腳的,也就只有棉花料理做飯的風格。

畢竟,她是通過了考核的人,一旦表現出更明顯的不專業,或者是搞砸飯菜的口味,那黃杉一定會看出端倪,以她的本事,查出自己的底應該不難。

陳真可不想和黃杉撕破臉……思來想去,只能用一些奇技淫巧來和宋昱鬥智鬥勇了。

不到五分鐘,在陳真的暴力摧殘下,幾條可憐的魚仔肚子裏的貨被掏得一幹二淨,而陳真像是毫不在意手上的狼藉,随手沖了沖便去削了幾根木簽,大刀闊斧地将魚捅了對穿,直接拿去石竈邊烤了。

此時時間剛過五點,受熱的魚皮在大火下慢慢蜷曲成片,擠出油脂,而孜然混合着辣椒和檸檬,香氣撲鼻,很快就讓一旁補完特寫的攝像兩眼放光。

加上先前在金汞廠,宋昱已經忙活了快一小時,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拍攝結束後,他急不可耐地接過木簽,咬了一口酥脆的魚皮,頓時被燙地連連吸氣,卻還是堅持含糊不清地同陳真搭話:“棉乎,為什麽要用手啊?我看你之前做飯都是用筷子的。”

這小子還真是盡心盡力……為了剪好片子,把之前棉花料理的菜譜都研究透了。

陳真自然也知道,棉花料理過去在視頻裏殺魚都是用筷子的,這是李眠的習慣。

她暗自冷哼一聲,本來不想回答,卻不想餘光一瞥,宋昱随口一問竟是惹來了黃杉好奇的視線,而這立刻便讓陳真緊張起來。

活這麽大,陳真很少對什麽人犯怵,然而,從見黃杉的第一面,看到她那根明顯是被人切斷的斷指開始,陳真就知道這女人不是什麽善茬,無論如何,在黃杉面前,她都不能造次太過。

無奈之下,陳真只得随口胡扯:“這種小黃魚肚子裏有條血線,用手才弄得幹淨……再說了,這魚也不知道凍了多久,我們都在荒郊野外了,萬一吃得鬧肚子才叫麻煩。”

說話時,她小心翼翼地觀察其他幾人的反應。

好在,看起來最有生活經驗的黃杉甚至連鲫魚和黃魚都分不太清,可想而知先前為了工作,恐怕是獻祭了所有個人時間,這才能叫陳真囫囵糊弄過去。

入溝第二晚,衆人在柴火的噼啪作響聲裏吃完了晚飯,這一天眼看就要進入尾聲。

晚上八點,天色終于徹底黑了下來,蔣文清說今夜不會下雨,于是,為了增加可以活動的範圍,他們在房車外拉起了天幕,又在露營桌上點起了油燈……終于,有了一點露營博主的氛圍感。

而陳真一直在等的也就是這個時刻。

今夜輪到黃杉洗澡,她餘光瞥見女人進了浴室,再一看,蔣文清也按照慣例去河邊誦經了,正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

陳真不敢耽擱,立刻找到了正在露營桌邊導素材的宋昱,笑容滿面地在他身邊坐下。

雖然不知道這小子這回拍成什麽樣,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讓他給棉花料理漲粉了!

陳真滿腦子都是搞砸拍攝的大計,十分自來熟地拉過宋昱的電腦,卻意外發現他的桌面是一張和別人的合照。

不難看出,照片的背景應該是在醫院,白色瓷磚,白色牆壁,就連宋昱身旁的小姑娘身上都還穿着白色的病號服,而她的眉眼和宋昱長得很像,笑眼的弧度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然而可惜的是,從頸子開始,姑娘的身上便有大片燒傷的痕跡,就如同枯萎了一半的花,燃燒了一半的蠟燭,光是看着就觸目驚心。

小玫瑰

似是注意到她的視線,宋昱解釋道:“那是我妹妹宋年,從小就特別臭美,愛拍照,上小學那會兒還和我說呢,要是我去學攝像,她就要去當模特……只可惜,後頭我在周寧藝術學院上大學學攝影那會兒,家裏煤氣爆炸了,雖然我不在家,但是我爸和我妹都在,我爸當場就……”

說到一半,宋昱眼底浮上一絲苦澀:“後頭有一段時間她無論如何都不肯拍照,還好,我沒放棄攝影,又去當了旅拍攝像,雖然賺不到幾個錢,但至少又能哄她再次面對鏡頭了……就想着未來等我賺到錢給她做了修複手術,說不定她還會願意當我的模特呢?”

出乎意料,宋昱說起這些往事時并沒有任何巧言令色,而他本就生着一雙适合扮可憐的挂眼,此時瞳孔裏倒映着露營燈暖黃色的燈,只讓陳真這個雄鷹一般的女人也在瞬間失了聲。

她如今總算是明白,為什麽科班出身的宋昱,又是個拍剪一體機,手上的活兒很是不錯,最後卻要在旅拍一條街上讨營生了。

要說陳真這人,本就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下意識有些動搖,然而,此時房車裏的水聲已經開始變小,陳真知道,要是等到黃杉出來,她估計就更沒有機會去“指導”宋昱剪片子了。

不能再等了!

咬了咬牙,陳真直接拿過鼠标,打開一條前期的素材,想看看宋昱今天拍的到底怎樣。

然而,就在視頻播放的那一瞬間,她懸着的心就徹底死了。

只見剖魚的鏡頭裏,宋昱的對焦從頭到尾都在波光粼粼的九心河上,而那些她手撕小黃魚的步驟,宋昱竟是在拍的時候就全程進行了失焦的模糊處理!

陳真大為震撼。

不會吧……這小子在搞什麽?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

她難以置信地來回翻了幾遍,發現宋昱确實沒拍任何清晰的素材,而這只讓陳真瞬間意識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這小子的眼睛就是尺。

他對棉花料理的濾鏡實在太厚,以至于讓他從一開始就自動排除了那些殘暴的鏡頭……直接在腦袋裏打碼删除了!

啪的一聲,陳真仿佛牙疼一般地把手甩在了臉上。

她也不知道棉花料理到底是什麽運氣,随手抓壯丁都能抓來一個信念感如此之強的人形美圖秀秀,濾鏡厚到可以歪曲事實的地步!

以宋昱的本事,恐怕今天就算來的是個七尺漢子,宋昱都能拍成可愛軟妹,美美幫棉花料理漲粉。

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陳真只覺得頭大如鬥,而一旁的宋昱又哪裏會知道她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還在試圖賣慘裝可憐:“不過我的 ae 也已經很久沒用,要是手熟的話,昨天不至于要剪一個晚上。”

是啊……現在的主要問題,還是在于這小子上班太積極,思想有問題!

陳真咬咬牙,做了幾個深呼吸,勉強冷靜下來。

事到如今,很顯然想要搞砸這場外拍,光靠她一個人不行……她得想辦法先搞砸這小子的心态。

畢竟,只要宋昱還帶着對棉花料理的濾鏡,估計就算是她徒手殺熊,最後都能被拍成小清新的唯美慢鏡頭。

必須要從根源解決問題才行。

在心中再次确定了行動方針,陳真正要開口 pua,房車裏卻傳來黃杉推門出來的聲音……

大勢已去。

陳真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想要罵人,卻不想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黑暗廠房裏,一聲陰恻恻的,仿佛孩子哭一樣的扁平叫聲忽然劃破了黑夜的寧靜,只讓兩人瞬間便僵在了原地!

那是什麽聲音?

便是膽大如陳真,此時也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在同時,她面前的桌子猛地一晃,她下意識扶住将倒的露營燈,一轉頭卻發現,在聽到那聲音的瞬間,宋昱整個人竟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一個滑鏟,便躺到桌子下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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