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從頭推翻

27 從頭推翻

來找茬的根本不是鬼,是人。

陳真在看到那行字的瞬間就明白過來,捏緊了拳頭。

對方要寫這行字,還需要引開他們,如果真的是某種超脫于人類之外的東西,至于鬧個鬼都要這麽憋屈?

黑暗中,陳真滿布雨水的臉上浮上一抹狠色,心想這人果然是沖着自己來的,之前那一系列裝神弄鬼的唯一目的,就是來找她麻煩。

二話不說,陳真将宋昱扯上了車,此時,遠處雷聲滾滾,暴雨如注,他們的房車在狂風裏如同一葉孤舟一般,四下都是漆黑一片,只是,不管是蔣文清還是黃杉都沒有要回來的跡象。

兩人渾身濕透,每一根頭發都在滴水,宋昱更是臉色慘白:“怎麽回事,宋哥和黃姐呢?”

然而,陳真此時卻已顧不上他,滿腦子都是剛剛看到的這行字。

“你知道你做了什麽。”

陳真的第一反應自然是順子。

噩夢裏的一切再次重演,陳真渾身冰冷,心裏卻好似着了一把火,那些糾纏她一年的謾罵都化作竊竊私語,若有若無地在她耳畔回響。

“在那種地方直播害死朋友是故意的吧……”

“跑去這麽危險的地方根本就是自作孽。”

“摔死的應該是她才對……”

按住頭痛欲裂的腦袋,陳真用力對着太陽穴敲了兩下,這才勉強讓這些聲音平息。

她不明白,事情已經過了這麽久,會是誰在搞這種小動作,明明當時她和順子的事情已經全網直播了,既然這樣又為什……

等等……不對!

忽然間,陳真好似在一片混亂中抓住了一線,猛地睜大眼。

她現在不是陳真,她是李眠!

走這趟行程的人是李眠,接下這個單子的人也是李眠。

換句話說,對方說的“做了什麽”,很可能并不是她做了什麽,而是李眠做了什麽……

但,李眠又能有什麽秘密?值得對方大費周章地這麽吓她?

一團混亂裏,陳真只能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将潮濕的頭發捋到腦後,在不大的房車裏來回踱步,因為過度的專心,甚至連窗外的暴雨聲都聽不見。

李眠……

她對李眠的了解全部來自于互聯網,剩餘的則都是黃杉告訴她的。

性格內向,不善溝通,但卻很有主意,沒有和經紀人商量就接了萬海客的商單……

“沒想到這一趟這麽多事兒……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自顧自接的單子,跟我說的時候,十五萬定金都收了,晚點我和棉花說說,這一趟可得給我們都加錢。”

想起黃杉的話,一種模糊的違和感漸漸攀上陳真的心頭,隐隐約約,有些事讓她感覺很不對勁。

這麽說,來惹乎拉溝這一趟,其實都是李眠個人的決定?根本沒有經過黃杉的把關?

一瞬間,陳真抓頭發的手僵在原地,水滴順着她的下巴往下滴,但是她卻渾然不覺。

這一路走來,對方似乎就是有意要用怨鬼将她,又或者說是“李眠”逼到極限,直到她心甘情願地臣服在這些鬼神面前,交出那個不能見光的“秘密”。

然而,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惹乎拉溝的靈異傳聞之上的。

換言之,想要實施這個計劃,對方必須要将李眠引來這個地方才行。

陳真心裏一涼。

将他們引來的人,不正是萬海客?

一時間,種種零散片段沖進她的腦子,可以說這整件事,從一開始就很不對勁。。

明明棉花料理做的是小家碧玉的小清新風格,壓根兒不會野外露營,從根本上和對方的産品定位不符……既然這樣,萬海客又為什麽會堅持投棉花料理,還不需要他們進行任何的口播還有特別的宣傳?

而另一邊,過去從來沒有接過商單的棉花料理,為人內向,極少和社會接觸,她又有足夠的經驗去評估廣告主的資質嗎?

一剎那,一個極度恐怖的念頭如同一道驚雷一樣劈開陳真的腦子,她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一把抓住宋昱,急道:“快!快去把黃姐找回來!我有事情要問她!”

宋昱一愣:“可是棉花你一個人在車上……”

聞言,陳真卻是二話不說抽出一把斧子還有兩條雨披遞給他,冷冷道:“我只是腿瘸了,不是癱瘓了,你才是要小心的那一個!外頭這麽大雨,黃姐也不傻,她早就應該回車上了,現在還不回來,難不成是在外頭看海嗎?”

而她這樣一說,宋昱的臉色頓時又白了一個度,猶豫半晌才終是接過斧子,最後說了一句“我去找黃姐,棉花你要小心”,便頭也不回地披上雨披沖進了雨幕裏。

按理說,黃杉打電話應該不會走出太遠。

只要她還在原地,宋昱至多只需要十分鐘就肯定能把人找回來。

只是……她真的還在原地嗎?

陳真手裏捏着戰術刀,渾身上下都在滴水,但她現在卻顧不上換衣服,只是縮在房車一角,警戒地盯着外頭,像是一只戒備的豹子。

雖然在沒有和黃杉确認之前,這一切都還是猜測,但是,一旦想到了“他們的這一趟旅程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騙局”……許多先前想不通的事就跟着迎刃而解。

為什麽金主會讓從來沒有做過露營的李眠來這種鬼地方,還要求她吃住都在溝裏?┆┆

為什麽非要讓他們去拍鬧鬼?

最重要的是,對方為什麽會推薦蔣文清這個滿口吓唬他們的司機?

想到蔣文清那張秀氣的臉,用力之下,陳真幾乎将刀柄攥出聲音,口腔裏滿是腥氣。

細想來,對方一路的表現雖然“符合人設”,但如果這個地方真如他說的那樣兇險,要賭上性命才能往下開,那至少,蔣文清應該開口讓黃杉給他加點錢吧。

可為什麽他會什麽都沒說呢?

陳真越想臉色越冷,最終她騰地站起身,徑直走向了房車的最前頭,開始翻找蔣文清額頭床附近的幾只櫃子。

就在不久前,因為找到了烏鴉屍體,蔣文清特意帶着他們将整輛車都搜了一遍……現在想來,那或許就是一種“障眼法”。

當着他們的面打開了所有的櫥櫃,就足以證明車上并無問題,但是……如果做這件事的人就是“怨鬼”本身呢?

黃杉租好車之後便将房車交給了他們的司機來打理,也因此,早在他們聚首的那一天,蔣文清就已經坐在車上了。

換句話說,他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帶了什麽東西上車。

陳真翻行李的動作愈發暴躁,到最後,幾乎把所有東西都扔在了地上。

她現在已經可以基本确定,這家夥和這件事脫不開幹系。

畢竟,如果萬海客有問題,那萬海客推來的人就一定有問題,這一路上,是蔣文清引着他們進了工廠,也是他打開了那扇通向祭壇的門,更是他,從一開始就告訴他們,來到惹乎拉溝的人心必須幹淨,最終才能溝逃離這個地方。

但如果說……他的虔誠也是計劃的一環呢?

陳真在櫃子裏翻出了蔣文清先前用過的法器還有青稞粒,這些東西在藏區随處可見,甚至,這裏的住民普遍都信仰藏傳佛教,想要拿到皈依證也不是難事。

然而,正是因為他有信仰,所以兩次怨鬼出現的時候,他都因為在河邊誦經恰巧不在。

更不要說,無論是找到烏鴉,又或是在車上看到血手印,蔣文清都是第一個出現在現場的人。

他坐在駕駛座,下車遠比他們更為方便,這也給了他足夠的時間。

故意踩下剎車,下車後再将早就準備好的烏鴉屍體丢進車輪裏,讓他們以為,烏鴉是被壓死的……

又或者說,早一步通過額頭床上的天窗離開,下車拍下手印,然後再以最快的速度在車外拉開前門,這樣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從車上下去的……

現在想來,這些把戲說到底都并不高深,要怪也只能怪惹乎拉溝過去出過太多事……在這樣陰森森的氛圍帶動下,他們竟是硬生生當了好幾天的瞎子,以至于始終沒有發現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鬼始終都和他們在一起……就在這輛車上。

也難怪熊鈴不會響了。

陳真翻開堆疊在上層的雜物,很快翻出了一只小小的遙控器以及配套的音響。

她認出,這是先前蔣文清用來放歌的野外擴音器。

而随着陳真啓動開關,立竿見影,那個極端怪異的叫聲便響徹了整個房車!

陳真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也難怪先前她覺 得這東西放大悲咒音質不好,這一切都有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原因,那就是這玩意兒根本不是音響,而是個無線的遠程警報器。

這個王八蛋為了掩人耳目,就這麽大大咧咧地把“鬧鬼工具”放在了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陳真冷笑一聲,已然全部明白過來。

幾次他們聽到這個聲音,來源方向都和“怨鬼”先前所出現的位置相同。

這裏頭的因果邏輯其實很簡單。

“怨鬼”之所以會出現在廢廠和林子裏,從一開始就不完全是為了吓他們。

更重要的是,“怨鬼”本人需要把擴音器的主體放過去,這樣,在需要它響的時候,只要按下開關,對應的聲音就會在遠處響起。

而做這一切,就只是為了讓他們相信怨鬼的存在?

陳真實在想不通,蔣文清在這件事裏的角色到底是什麽,如果單純是想從李眠嘴裏套出話來,需要這麽迂回嗎?

陳真滿腦子疑問,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一通亂翻後,她在一個不起眼的櫃子深處摸到了一個袋子,而在裏頭,是一件和林子裏一模一樣的沖鋒衣。

果然是這個王八蛋!

陳真忍不住罵出了聲,後知後覺蔣文清出身廣東,本就生得秀氣,穿女裝也不會有違和感,而這也導致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懷疑到他身上!

走來的這一路,蔣文清幾乎每天都會去林子裏拾柴火,而這也意味着,他對這個地方了若指掌……就像是那些常去深山裏采藥和打獵的本地人,即便是在一片漆黑裏,憑借着他們野獸一般的直覺,也能快速從那滿是地洞的林子裏遁走。

而随着陳真掀開沖鋒衣,袋子裏還有一罐紅色的顏料,顏色和先前金汞廠的密室,又或是他們車上的塗鴉一模一樣……

這個人,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籌備這件事的?

陳真越想越是心驚。

難不成,不光是那個祭壇,就連金汞廠二樓的木板也全是他釘上的?只是為了吓李眠?

陳真最後将蔣文清的櫃子翻了個底朝天,一看時間,距離宋昱下車已經過去了将近二十分鐘,兩人還是沒有回來,不但如此,外頭的暴雨也沒有任何要減小的跡象。

就如先前的天氣預報所預警的,這是一場幾乎能說得上恐怖的暴風雨,狂風席卷山林,風聲和雨聲互相絞緊,最終混雜成了一種可怕的呼嘯,将房車四壁的鐵皮都吹得噼啪作響。

而陳真望着眼前這些明顯是精心準備過的“道具”,也漸漸察覺到了問題出在哪裏。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蔣文清想通過怨鬼的故事,逼李眠講出某個秘密……這一路上,他都在給自己暗示,最終更是不惜講出了自己發小的故事,只為了營造出必須要給怨鬼上貢的氛圍,讓她開口。

只可惜,李眠才是會相信玄學和鬼故事的那個。

陳真不是李眠,所以從一開始,面對這一切,對李眠秘密一無所知的她就不可能做出像樣的回應。

而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對方如今才準備對他們來硬的。

……該死。

陳真如今再後悔接這單買賣也遲了,她分明是來報複李眠,到頭來卻把李眠的麻煩照單全收。

要是這趟買賣從一開始就是烏龍,那她可真是虧大發了。

狂風暴雨裏,陳真嘗試着打宋昱和黃杉的手機,沒有人接,她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但想想也知道,如今以她瘸了一條腿的狀态,真要去找人那就是葫蘆娃救爺爺,既然這樣,還不如就在車上老老實實地呆着。

轉眼間,又是十五分鐘過去了。

車子外的黑暗裏還是沒有出現任何人,即便陳真拿着強光手電去照,目光所及也只有瓢潑的大雨以及地上光禿禿的石子。

那兩個人還活着嗎?

陳真想到被罩在白布下的順子,呼吸不由變得急促起來。

她才剛剛弄明白蔣文清這個人有多危險……如果因為她剛剛的一句話,宋昱就再也回不來了怎麽辦?

一時間,陳真眼前都是順子在自己眼前跌下山崖,一想到有人可能因為自己的一個決定就這樣無辜死去,她就瞬間仿佛置身雪山,胸腔裏滿是逼人的寒氣。

又是五分鐘,陳真再也等不下去,捏緊手裏的刀站了起來。

對方是沖她來的,如果她不露面,那一切就不會結束。

這樣想着,陳真做了兩個深呼吸,終是披上雨披走下了車,只是,剛向着遠處的無邊黑夜走出兩步,她就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餘光裏,一道黑影就如同藏身在這山野裏的精怪野獸,輕巧地從車子下爬了出來,如今,正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只需要伸手一抓,便能抓到她毫無防備的後背。

陳真的手心裏都是冷汗,微微側過頭,卻只看到對方雨披帽兜下蒼白滴水的臉。

蔣文清冷冷問道:“現在準備好對惹乎拉說出秘密了嗎,李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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