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怨鬼本鬼
28 怨鬼本鬼
再醒來時,陳真滿頭滿臉都是雨水,不但後腦劇痛,手腳也因為被人捆住使不上任何力氣。
她艱難地咬了一下舌尖,環顧四周,卻只能看到漆黑的樹枝,這才意識到,有人正在将她往林子裏拖。
也難怪,對方要把他們騙來這種地方。
身處在惹乎拉溝這種與世隔絕的深山當中,一切文明和法度似乎都離他們很遠,正所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便是她扯開嗓子喊救命,方圓百裏也不會有人來救他。
而此時,脫去了繁瑣的藏袍,蔣文清的身手敏捷異常,一看就是常在野外活動的好手,以至于本就處在劣勢的陳真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而面對身高不過一米六的陳真,蔣文清同樣也沒有任何憐香惜玉,捆紮帶捆得異常緊,陳真甚至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一路上只能被迫承受着大雨不斷灌進她的口鼻,同時,裸露在外的腳踝也因為對方的生拉硬拽,被地上的碎石生生磨出了鮮血。
尖銳的疼痛正在加速她的清醒。
想起先前的一路,蔣文清的影子無處不在,陳真原本一直想不明白對方的動機,但如今看來,這一趟旅程不過是一場漫長的口供,一切鋪墊都是試探,而蔣文清唯一的動機,就是希望“李眠”開口。
“那個廢棄工廠,是你釘的木板?祭壇也是你擺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早就計劃好了的?”
陳真咬緊牙關,意識到在一個瘋子面前,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拖延時間。
雖然不知道宋昱和黃杉去了哪兒……但是,她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他們了。
陳真仰頭望去,蔣文清穿着長雨披,始終面無表情,半晌才語氣冰冷地回答她:“不光如此,付你十五萬的人也是我,沒想到你這麽問心無愧,為了掙錢,竟然還敢接我的委托重新回到這個地方……看來,李老板你現在忙着當大紅人,已經忘記這一切都是誰給你的了。”
轉眼間,陳真已經被蔣文清拖進了白頭山露營地旁的林子深處,而此時她的雙腿鮮血淋漓,渾身也被雨澆得透濕,在極度的寒冷下,整個人已經瀕臨失溫。
不……她不能死在這兒。
恍惚間,陳真幾乎能看到順子的身影出現在四周黑暗的林子裏,而她狠狠咬了一下舌頭,奮力維持着最後一線理智。
很明顯,蔣文清非常熟悉這一帶,以至于光憑着一盞頭燈,他也能在漆黑一片的林子裏找到道路,就如同一只栖息在這裏的動物,輕巧地帶着陳真避開了那些因為暴雨被沖地塌方的地方,直到來到一處斷崖邊。
川西山勢連綿,造就了惹乎拉溝極度複雜的地形,上有高山,下有河谷,加之春夏季節常有的暴雨,導致這一代的采空區時不時出現塌陷,以至于像是落差十米左右的斷崖十分常見。ω
此時陳真昏沉的腦袋早已徹底因為劈頭蓋臉的雨水沖刷而變得清醒,她癱坐在泥地裏,頂着滿頭的鮮血咬牙道:“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麽?”
“越是想撇幹淨,越是說明你心裏有鬼……不久前你來過這裏不是嗎?這麽快就忘記了,你在這兒見過誰?”
蔣文清冷冷看她一眼,二話不說在她腰上捆上了繩子,又将另外一頭捆在了一旁的樹上。
而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陳真腦中一直在艱難地思考,她到底該不該直接攤牌,告訴對方自己根本就不是李眠。
這件事裏古怪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蔣文清分不清楚她和李眠,意味着他根本就沒有見過對方,難道他也跟自己一樣,如此大費周章地制定計劃,只是因為李眠在線上得罪過他?
而現今,如果對方已經認定了她就是李眠,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她的身份的情況下,她又該如何讓蔣文清相信,自己不是李眠?
後腦被打出的傷還在流血,陳真頭痛欲裂,思考能力比起往常要差了一截,以至于她還沒理出個頭緒,腰上已被人用力一扯,陳真眼前一花,耳畔墜落的呼嘯讓她意識到,蔣文清竟是直接将她扔下了那道斷崖!
“你……”
陳真瞬間失重,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時,腰上的繩索猛地拉緊,她被挂在垂直高度接近十米的斷崖邊,險些當場給勒地失去意識。
他媽的這個瘋子!
即便陳真過去蹦過不止一次極,想到此時自己的性命全權系在腰上這一根并不牢靠的尼龍繩上也不由渾身發抖。
“你到底要幹什麽!”
對方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陳真再也鼓不上許多,扯着嗓子大喊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沖着棉花料理來的!但你抓我沒有用!因為我根本不是棉花料理!”
雨還在下,陳真奮力甩掉臉上的水花往上望,勉強可以看清蔣文清懸崖邊面無表情的臉。
而下一秒,陳真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涼了下來。
蔣文清手裏拿着那把戰術刀,刀刃壓在尼龍繩上,冷冷道:“不要和我耍花樣了……如果不想死得更快的話,就趕緊想一想,一個月前你做了什麽。”
一看這架勢,陳真心頓時涼了大半:“你不會把黃杉和宋昱都殺了吧?”
在四人當中,黃杉是唯一能證明她身份的人,一旦她出了什麽事……
“你還有那個閑工夫關心他們的死活?”
蔣文清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像是忍耐到極限,惡狠狠地吐出幾個字來:“快說!你到底把董夢弄去哪兒了!你明明應該認識她……你不可能不認識她!如今卻要在我面前裝作不認得,你到底把她怎麽了!”
說到最後,蔣文清的聲音已然從壓抑變得狂躁,秀氣的臉上堆滿殺意,似乎這一路來,陳真的無動于衷已經讓他徹底失去耐心,如今,如果陳真再不開口,他就會立刻選擇魚死網破。
董夢……是那個蔣文清一直在找的姑娘嗎?
她和李眠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要 來盤問李眠?
……為什麽會篤定李眠和董夢的消失有關?
陳真整個人被挂在懸崖邊,這些問題一個個沖進腦海,但是她卻根本無力思考,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正因為繃緊而發出輕微聲響的尼龍繩上……
再這麽下去,或許根本不用刀,繩子就會斷!
這個發現讓陳真失去了最後理智思考的餘地,瘋狂喊道:“我不知道!你是沖着李眠來的,但我不是李眠!李眠在上次從這兒回去之後就瘋了!我是被黃杉找來當替身的,我……”
一想到自己或許就要死在這裏,陳真的聲音不受控制地發顫,而她奮力擡頭望去,卻不想就在這時,蔣文清卻像是被身後的什麽東西吸引了注意力,不再低頭看她。
“你聽到了嗎!我不是棉花料理也不是李眠!”
陳真瘋了一樣地大喊,但對方卻仿佛聽不見她的聲音,身影随即更是從斷崖上方消失了!
不!不不……
一想到自己要被挂在這個地方,在動彈不得中孤零零地死去,陳真渾身冰冷,大腦一片空白,發瘋一般地大喊:“別走!求你了別走!我說了!我根本不是李眠!我根本不是——”
而這一回她的話音未落,忽然間,懸崖上竟又直直摔下了一道人影!
什麽……
陳真睜大眼,還沒來及反應,那道人影卻已經墜入了下方的黑暗,同時,頭頂又傳來一個聲音:“棉花!你堅持一下!別随便亂動!我馬上拽你上來!”
是宋昱!
陳真的雙眼一片模糊,只能勉強看見懸崖上有人正探出頭來對她喊着什麽,而很快,她腰上的繩子再一次勒緊,有人開始将她一點點地往上拉……
得救了。
随着雙腳再一次踏上堅實的土地,陳真整個人在泥濘裏縮成一團,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什麽都聽不見,耳邊只剩下了一團嗡鳴。
也是直到反綁她手腳的捆紮帶被割開,陳真才後知後覺,原來糊住她雙眼的并不是雨水,而是眼淚。
同樣滿頭是血的宋昱上來抹去她臉上的水珠,将雨披披在她身上把她裹緊,口中一遍遍重複:“沒事了,沒事……我剛剛撞了他,他掉下去了!”
“他……”
陳真一開口,這才發覺嗓子裏發出的聲音根本不像她,尾音甚至還在不自覺地發顫。
在順子離世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陳真沒有像今天一樣狼狽,而在宋昱的安撫下,又過了許久,陳真才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慢慢回溫。
差一點,她就要死在這兒了。
而這都是因為她做了這個該死的替身!
随着這個念頭沖進腦海,陳真一把抓住宋昱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棉花料理。”
因為先前發生的這一切,她再也不想做一絲隐瞞,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但卻還是一股腦地想要将真相全部倒出來。
“我不是棉花料理!你明白嗎?蔣文清是沖着真正的棉花料理來的,但我只是被黃杉找來的替身,為了接那筆萬海客的贊助選中的替身……”
此時,下了近兩個小時的暴雨也終于漸漸停歇,随着山野重歸寧靜,陳真慢慢冷靜了下來。
她拿着手電向斷崖下照去,發覺底下原先是一道溪谷,如今在暴雨的沖刷下,溪流變成了湍急的洪水,其中卻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就連蔣文清頭上的頭燈都熄滅了。
……人呢?
陳真光是想到方才對方的逼問手法便恨得牙癢。
“最好別落到我手裏……”
腎上腺素褪去後,陳真的腰疼得幾乎無法直起,就算此時十分在意蔣文清的下落,也實在沒有力氣去尋找,只能和宋昱互相攙扶着走出了林子。
好在,經過這麽一番折騰,房車卻還是原封不動地停在那裏,而現在光是看到房車上的節能燈亮着,陳真便感覺鼻子發酸,差一點就又要掉下眼淚。
上了車,明亮的燈光打在二人身上,陳真和宋昱身上的傷也變得一覽無餘。
宋昱被人拍了腦袋,鮮血混雜着雨水蜿蜒而下,将身上的衣服都染紅了大半。
而相較之下,陳真看上去就更慘了。
頭上和身上全是傷不說,剛剛被挂在山崖上,繩索險些直接勒斷了她的腰,如今在皮膚上留下了一道極深的青紫痕跡,稍稍一碰便疼得鑽心。
見狀,宋昱竟也顧不上處理自己頭上的傷,立刻就要來幫她,卻被陳真攔住。
她搖搖頭,滿臉疲憊:“宋哥,我剛剛已經說了,我不是棉花料理,她叫李眠,而我叫陳真,你沒必要再讨好我了。”
事到如今,陳真一點彎子都不想再繞,而聞言宋昱愣了一下,卻是苦笑出聲:“從認錯你和棉花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沒辦法再讨好棉花了,其實我來接近她也是為了向她借錢來給我妹妹看病……先不談這些了,陳真,你的傷口看起來很痛,我先幫你處理一下,畢竟,之後還得找黃姐呢。”
而他這麽一說,陳真才反應過來,他們還少了一個人。
她咬了咬牙:“你先前去找黃姐,沒找到嗎?”
宋昱小心幫她擦掉傷口裏的泥沙,嘆了口氣:“還沒找到我就給人打了,雨太大,我根本沒聽到他過來,醒過來之後我躺在雨裏……他大概是急着去找你,都沒來及綁我,我生怕你出事,就趕緊順着地上的腳印一直往林子裏找。”
“這麽看來,他的主要目的還是我……又或者說是李眠,這個人為了這一天布局很久了。”
強忍着疼痛,陳真從房車裏翻出手機,還好蔣文清沒把他們的手機一起扔了。
再一次,她嘗試撥了黃杉的電話,結果下一秒,那鈴聲竟是直接在車子外頭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