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chapter9

葉音只覺得頭痛欲裂,耳中轟鳴聲不斷,曾經那些在腦海裏模糊不清的、碎片的記憶片段漸漸開始變得清晰完整,拼接組合成一幕幕連貫的記憶……………

葉聲、葉聲、葉聲………

每一幕曾經埋沒在腦海中的記憶裏,都有這個人的身影。

被折斷莖葉的植物,空蕩蕩的房間,16歲少年清瘦的背影,捂住自己耳朵的那雙手,一聲聲溫柔的“小音”………

以及那股葉音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味道。

全都來自于葉聲。

随着記憶一點點完整,葉音的頭也愈發地疼了,身形都有些不穩,雙腿宛如灌了鉛,僵硬得動不了,眼前的世界攪動成了混亂的漩渦。

漩渦中心有一個人,他跪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頭,歇斯底裏地哭喊,止不住地痛哭流涕。

真可憐。葉音想。

那人的嘴裏不停地喊着“放過我”,葉音定睛一看。

漩渦中心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他在祈求上天放過他,真可笑。

放過他什麽?他有什麽可被放過的?他有什麽值得被同情被憐憫的?

葉音的眼皮變得沉重起來,合上雙眸的前一刻,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又發病了。

能不能放過我?葉音問上天,也問自己。

他知道,不會有人回答他的。

Advertisement

沒有人回答他,也沒有人能放過他,他注定一輩子要身處在漩渦中心,逃不掉,死不了,直到生命盡頭。

………………………………………………………………………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葉音還沒睜眼就聞到了一股消毒水味兒。

頭還是好疼,好困,想睡覺……媽的,自己能不能睡死過去。

“小音,你醒了?”宋雯的眼眶紅腫,像是剛哭過。

“媽……”葉音叫了宋雯一聲。

完蛋,嗓子廢了。

“是不是渴了?我去倒水。”宋雯說着就要起身忙活,被葉音一把拉住了。

“我不渴,媽。”葉音的嗓子啞得不成樣子。

“小音,還難受嗎?”宋雯溫柔地替葉音裏了裏額前的碎發。

葉音費力地撐起身子,從病床上坐起來,寬大的病號服襯得他的脊背單薄得像紙片似的,皮膚蒼白的沒有一點兒血色,說的難聽點,就是一臉病氣不像活人。

看着眼前的小兒子,宋雯突然想到了葉音剛出生時瘦弱的、奄奄一息的樣子,止不住地心酸。

她這個母親當的還是太失敗了,她沒有給予葉聲足夠的陪伴,也沒有照顧好葉音。

葉音突然抱住了宋雯,舌根鼻尖泛着酸,無聲地哭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可能是眼睛出汗了吧,已經夏天了,都快放暑假了,太熱了。

對,就是眼睛流汗了。

流汗了而已,流的又不是血,怎麽會這麽疼啊…………

葉音說不出自己到底哪裏疼來,哪裏都不疼,但又好像哪裏都疼。

好像時間過得太慢了,他都忘記了一個事實---自己也不過才17歲。

他總是把自己逼得太緊,逼迫着自己要堅強,不可以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可是他忘了,他明明也是一個可以躲在媽媽懷裏哭的孩子。

葉音其實很清楚,自己就是很脆弱很矯情,但是除了他沒有人知道,他把自己僞裝的太好了,過往的經歷讓他不得不掩蓋掉自己軟弱的一面,但是他真的好累。

其實說得矯情一點,他是需要愛才能存活的。

他需要坦露出自己的軟弱,可即使是面對母親,這也是他第一次展現出自己脆弱不堪的內核。

他總是恨自己的不堅定,恨自己的脆弱,可是脆弱一點又怎樣呢?

10歲之前的葉音覺得沒有什麽,因為他有愛他的家人,他受了委屈有人替他出頭,摔倒了有人扶起來,哭了有人安慰……那個時候的葉音有資本去脆弱,因為他有愛他的人耐心地把他一片一片拼起來,捧在懷裏愛他。

但是10歲之後就沒有了。

家庭驟然變得支離破碎,葉音也漸漸明白,他要懂事,要堅強,要盡量不給媽媽添麻煩,他沒有了脆弱的資本,他必須要堅強,受了委屈不能說,摔倒了要自己站起來,哭了要自己抹幹眼淚,媽媽已經太辛苦了,他不想讓媽媽再花心思把脆弱的自己一點一點拼好了,媽媽也會累的。

所以即使他已經快要枯死,也不該去随意讨要一滴甘泉。

這是在家庭破碎之後,現實教給他的第一課。

只是授課的方式太過殘忍,在葉音的生命中烙刻下了數不清的猙獰狼藉的傷疤,到現在也還流着血,只是沒有人看見他在流血,只有葉音知道,那些傷口時至今日都痛不欲生。

葉音醒來哭了一陣兒,複又躺下睡了。

睡着了也許就不痛了。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殘酷。

夢裏也是痛的,在夢裏,葉音依舊逃不掉。

“小音睡了?”

宋雯點了點頭。

“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他本來精神狀态就不太穩定,驟然受了刺激,大腦承受不住,選擇停止接收刺激,才昏了過去。”

葉聲替葉音掖了掖被子,眼底滿是溫柔。

“媽,你回家休息吧,小音這兒有我呢,正好我跟小音談一談七年前的事情。”

“也好,你們倆确實該好好談談,我回家給小音煲湯,煲好了送過來。”

葉聲勉強扯了個笑容,說:“好。”

高大的男人緩緩坐在床邊,褪去強顏歡笑的面具,眼神從冷靜變得悲哀,深棕色的眸子閃爍着水光。

“啪嗒---”

一滴晶瑩的水珠滴在了病床潔白的被子上,濡濕了小小的一方被單。葉聲用舌尖輕抵了下口腔左側的粘膜,麻木刺痛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失。

葉音呼吸平穩,眉頭微微蹙起,嘴裏含糊不清地重複着幾個詞,似是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

葉聲平複着自己的呼吸,盯了葉音半晌,悄咪咪跟做賊似的伸出右手,停在葉音嘴唇的上方。

想了一會兒葉聲把自己的手從嘴唇挪到了臉頰上方,又覺得不妥,思來想去,指尖最終懸在了發頂,沒有真正觸碰到葉音。

停了能有十幾秒吧,葉聲終于戀戀不舍地收回手,複又貼上了自己的唇。

他的愛還是太過卑微了,連如此內斂間接的發頂吻,都是他在葉音沉睡之際偷來的,在沒人看見的地方。

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不敢讓任何人看見。

這份感情太過肮髒不堪了,他不想讓葉音沾染半分,精神變态的人是他,不是葉音,葉音沒有理由也沒有義務去為這件事情付出任何代價或承受任何影響。

葉聲,你真夠惡心的。葉聲在心裏對自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