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章

◎24.第 24 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 盛悉風就出發去機場了。

粉頭一走,鐘爾還真不适應,總覺得身邊空落落的。

送走一個盛悉風, 迎來一個丁瓦, 丁瓦對《白首相離》高度重視, 認定它會讓鐘爾的演藝事業步上新的裏程, 開機第一天, 他千裏迢迢趕到泉市, 非要親眼看着她才能安心。

一起出發去片場的路上,他絮絮叨叨地叮囑鐘爾:“劉導的戲可不能跟以前一樣得過且過, 你別看他平時很溫和, 工作的時候不會給任何人面子,管你多大的腕, 沒演出他要的效果,他就敢把你罵到媽都不認。”

鐘爾閉着眼睛,一陣敷衍點頭。

昨晚失眠,臨近天亮才眯了一會, 整夜翻來覆去腦子裏都是許聽廊,他的不識好歹, 他不加掩飾的欲-念, 所有的細節一遍遍重現。

她必須承認, 自己陷得太深了點, 如今她對許聽廊的興趣已經徹底不在掌控之中。

這種失控, 讓她變得一點也不潇灑、一點也不酷。

“閑暇時間多琢磨, 多看別人演戲,多研究劇本,知道嗎?”丁瓦還在繼續。

鐘爾煩不勝煩, 更敷衍地點點頭。

小方在一旁看着,只覺得由衷的羨慕,這還好是丁瓦,換了他在她犯困的時候這麽跟她叨叨,指定早就被她一腳踢下車了。

正好他有個很重要的事要說,趁着丁瓦在,讓丁瓦好好敲打敲打她。

“今天晚上的戲是吻戲,你可千萬不能為了跟許聽廊多有點親密接觸,就故意NG噢。”

鐘爾還能看不懂他安的什麽心?當即睜開眼睛,狠狠剜他一眼。

小方害怕,往丁瓦身後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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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丁瓦一聽也上了心,嚴詞警告她:“你敢丢人試試,我二話不說跟公司要求換藝人帶,我是帶不動你了!”

換了昨天以前的鐘爾,确實幹的出來這種假公濟私的事,但她現在對許聽廊耿耿于懷,根本沒那個打算,小方和丁瓦這一番懷疑讓她倍感冤屈,登時怒道:“既然覺得我一定會亂來,那那場戲你們讓替身演好了,誰愛跟他拍吻戲誰拍,他有什麽了不起的!”

丁瓦牆頭草兩邊倒,一看她真的生氣,連忙哄她:“沒有那種心思當然最好,瓦哥也相信你不會不懂分寸,一定要在劉導面前好好争口氣,不要辜負他對你的賞識。”說着也瞪一眼小方,“胡說八道些什麽?”

小方:“……”合着他兩頭不是人呗。

鐘爾一路上讓倆人念得頭昏腦漲,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她迫不及待下了保姆車,眼睛往四處看一圈,一會開機前還要舉行開機儀式,邀請了不少媒體,工作人員行色匆匆,都在準備各項事宜。

現場很混亂,但鐘爾确認,沒有許聽廊,她總能在人群中第一時間找到他,第一眼沒看到,就說明他不在。

他要麽麽是還沒來,要麽已經在休息室。

意識到自己又在關注許聽廊,鐘爾暴躁地低咒一句,低頭快速進到化妝間。

劇組給她準備了單獨的休息室,她叫了冉虹跟她一塊。

冉虹已經在了,化妝師正在給她化妝,她手裏不忘捧了劇本細細研讀,劇本貼了滿滿當當的便利簽,記錄自己對角色和劇情的理解。

不難看出冉虹很珍惜這次的出演機會。

鐘爾都想好了,片中她的角色和冉虹的角色是一對死敵,片外她們是好閨蜜,到時候電影上映了,她要帶上冉虹一起宣傳,玩一波戲裏戲外的反轉。

丁瓦一看冉虹的劇本,再聯想鐘爾幹幹淨淨的劇本,就忍不住要唠叨:“懶胚,你能不能學學人家冉虹姐姐?”

其實鐘爾這次也很認真,劇本已經被翻閱成很舊的模樣,她只是沒有做筆記的習慣而已。

丁瓦純粹就是看別人家的孩子比較香。

等到差不多時間,劇組所有人員集合到空地,參與開機儀式。

看到許聽廊的第一眼,鐘爾關于昨晚的記憶便紛沓而至,他的手和他的嘴唇觸碰過的皮膚都在隐隐發燙。

有過那種時刻,他再也不是她可以用口嗨來糊弄自己的人,那種不足為外人道的親密悄悄改變了他們之間的氣場。

但許聽廊是泰然自若的。

他平靜無波的眼神在她臉上略過,幾乎沒有任何停留。

他當時雖然放了狠話,但鐘爾想過他可能只是狠話。當然她沒指望他因此就對她噓寒問暖,她只是覺得,哪怕從他眼睛裏看出一點點的不同。

興味的、意猶未盡的也好,閃躲的、不知所措的也好。

但是什麽都沒有。

他看她和看這個片場任何一個女人沒有區別,好像他昨天晚上對她做的事情都只是稀松平常,根本不值一提。

鐘爾只不過猶豫一下,他已經跟另一個男演員說起了話,她試圖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招呼沒來得及說出口。

開機儀式一切順利,進入最後的拍照流程。

二人身為男女主,必然被安排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合照、單獨的合照拍了一大堆。

所有合照,倆人之間都隔了一點社交距離。

許聽廊主動隔開,鐘爾也沒湊過去,反正第一時間沒能把握機會裝無賴,她懶得補救了。

她今天是突然要臉的鐘爾。

丁瓦遠遠看着零互動的倆人,不由得懷疑小方謊報軍情:“耳朵真的一天到晚糾纏許聽廊?我怎麽看着不像呢。”

小方也覺得太陽打西邊升起來了:“她之前真的不這樣,可能今天顧忌着現場有媒體?”

“鐘爾,顧忌媒體?”丁瓦嘴角微微抽搐。

小方百口莫辯。

*

開機儀式過後,劇組送走媒體,馬不停蹄地開始了正式拍攝工作。

劇組拍攝工作一般以進度為第一目标,同場景、同地點、同服化道的戲份往往同期拍攝,另外,咖位大的演員時間寶貴,戲份相對集中,也會盡量優先安排與他們相關的戲份。

《白首相離》劇組重點配合的是江蒙的戲份,也就是在片中飾演鐘爾師父的那位演員,他年輕時候有過許多家喻戶曉的作品,在圈內頗受敬重。現如今年紀大了,難挑主角大梁,不過他愛戲如癡,也不介意給各種小輩作配。

前不久,他身體裏檢查出一個囊腫,醫生建議他盡快手術,他很喜歡師父這個角色,想等拍完再去手術。

劇組很人性化,專門為他調整了拍攝計劃,優先拍攝他的戲份,為他的健康考慮,戲份也都盡量安排在白天,以保證他晚上能有充足的休息時間。

開機第一天,鐘爾的戲份幾乎都是和江蒙一起的,只在晚上和許聽廊有一場對手戲。

盡管這兩個月來,鐘爾為《白首相離》做了充足的準備,不管是劇情理解,還是技能掌握,都做到了她個人的極限,但開機第一天的她,還是被劉導罵到懷疑人生。

劉導一改之前的和善,變成一個恐怖的狂躁症。

她這天的戲全是武打戲,穿着男裝吊威亞,騎馬,揮刀舞劍,手上又有昨天烤箱燙傷和被滑板男撞翻導致的跌傷,在動作中,結痂的傷口重新破皮,痛得她龇牙咧嘴。

“怎麽傷到的?”小方小心翼翼為她塗抹藥水。

鐘爾才沒臉說自己是為了給許聽廊做蛋糕,撒謊說:“剛才拍戲的時候不小心的。”

小方和丁瓦互相交換了一個驚悚的眼神。

鐘爾是那種受點傷,一分痛要說成十分的人,當然她不至于跟粉絲賣慘,但她一定會跟身邊的工作人員訴苦。

小方和丁瓦都表示非常心疼,不僅因為她受傷外或者被劉導罵,更因為她突如其來的懂事。

“你……你不用那麽乖,雖然瓦哥平時總是讓你聽話點。”丁瓦求她正常點,“你什麽人,我們早就适應了,你別瞎客氣,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啊。”

“哦。”鐘爾答應完,扭頭又進了片場。

江蒙很專業,但帶着鐘爾這個半吊子,等把當天的戲拍完也晚上九點多了,他衷心向大家表示了感謝,還着重誇獎了鐘爾。

鐘爾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客套,她被劉導罵麻了,已經分不清自己演戲的真實水平。

江蒙先行離去,劇組的拍攝工作暫時告一段落,鐘爾連飯都還沒吃,這會飯菜早涼了,劉導自己也還沒吃,倆人一塊蹲在烤火箱前取暖。

鐘爾餓得前胸貼後背,哪裏還有心思挑食,只顧大快朵頤。

下了戲的劉導又恢複和顏悅色的模樣,還能跟她說笑:“你比我想象中堅強,很少有女孩子第一次在我手下拍戲不哭的。”

大導演主動活躍氣氛,鐘爾哪能不配合,她把飯盒遮到自己眼前,也開玩笑:“劉導,你別安慰我,安慰我我可真的會哭。”

“哈哈。”劉導爽朗一笑,“咱們戲歸戲,生活歸生活,我對電影的态度就是吹毛求疵,你習慣就好。”

鐘爾點頭如搗蒜:“我知道劉導也是為了我好,我不敢有怨言。”

“啊,不是。”劉導說,“我的意思是,雖然我現在安慰你,但是一會你拍不好,我照樣罵你。”

鐘爾:“……”

看她一臉驚恐,劉導樂了:“接下去的戲你應該還是比較拿手的,年輕男孩女孩談戀愛,而且是和聽廊的對手戲,是你的拿手好戲吧?我們争取十二點前收工,怎麽樣?”

鐘爾猛點頭,快速解決晚飯,又經過簡單的補妝和休息,期間一直在看劇本,争取下一場戲能夠盡快進入狀态。

機器和各組人員到位,許聽廊也從休息室出來,進到片場。

他是束發戴冠,黑衣紅袍的形象,《白首相離》的造型師團隊在國內數一數二,最擅長根據演員的氣場和長相量身定做,揚長避短,這一套造型将他五官和身形方面的優勢放到最大,襯得他氣場全開,貴不可擋。

拍攝前,兩人有一段溝通和試戲的時間。

鐘爾這會筋疲力竭,沒那麽多心思分給情情愛愛,最大的願望就是趕緊回去睡覺,溝通和試戲的片段進行得很順利,如劉導所說,比起白天的打打殺殺、上山下海,晚上談談戀愛的戲份簡直是小兒科。

一直到今晚的重頭戲,吻戲。

許聽廊掰着她的肩,偏頭湊近,在兩拳之外停下。

明知還在試戲階段,他不可能親過來,但鐘爾還是沒忍住往後仰了仰腦袋。

她渾身每一個細胞都開始抗拒,因為她想到了昨晚。

在情迷意亂的時刻,都不能得到的他的吻,今天借着演戲卻能輕易實現。

這讓她覺得更加諷刺。

許聽廊沒錯過她細微的躲避動作,他沒有理會,維持着這個姿勢,開口詢問劉導的意見:“這樣可以嗎?”

不止是劉導。這場吻戲力求唯美,一群人都圍在四周幫忙做參考。

“給妮多墊個腳凳吧要不。”

“妮多先試試把頭仰高些。”

“聽廊再湊近點。”

“光就從這個角度打!兩個人鼻子錯落的角度絕了。”

鐘爾垂眸,盡量忽視許聽廊的存在,他近在咫尺的臉在她眼前時不時晃動,睫毛,鼻梁的陰影投落到她臉上,兩人呼出的白氣交織着混在一起,難分你我。

她的視線不斷失焦又聚焦,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她怕是很難過心裏這關,拍不好這場吻戲。

選好角度,機位,打光,姿勢……一切準備就緒,随着打板,鐘爾和許聽廊在本片中的第一場對手戲正式開拍。

劉導依然是狂暴的劉導,一喊“卡”就跳着腳指着鼻子罵人,比白天沒好到哪裏去,連許聽廊都挨了兩句訓。

鐘爾稍稍放點心,看來她也沒差到那種程度,劉導對所有人都這樣,要不是江蒙前輩身體不好,指不定也要挨批。

某次中斷過後,許聽廊淡淡對她說了句:“演劉導的戲,你要學會無視他的憤怒。”

鐘爾頓了下:“哦。”

她不會自作多情,她知道許聽廊只是想快點拍完戲而已。

一場戲分為四幕,前三幕都還算順利,都是些情侶間的小打小鬧,許聽廊一旦進入角色,眼底的愛意足以以假亂真。

這麽被他看着,她恍惚間真的覺得他是愛她的。

她走進張銀翎的世界,切實感受到張銀翎面對第一次喜歡的人的時候,那種羞澀、不知所措,和到快要爆炸的甜蜜,在胸腔內狂跳不已,随時都會磅礴噴湧。

直到許聽廊偏頭吻過來,溫熱的唇覆蓋在她嘴唇之上,溫柔地輾轉。她所有的情緒戛然中斷,張銀翎的靈魂從她的世界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回到鐘爾的位置,得到一個她在八年前就想得到的吻。

可許聽廊吻的不是鐘爾。

她僵成一座冥像,一時忘了自己在哪,更忘了如何回應,只剩下将他推開的沖動。

許聽廊感受到她的不配合,停下親吻的動作,他退開的同時,劉導怒不可遏的吼聲也從擴音筒裏炸開:“卡!卡!鐘爾,你怎麽回事?!你發什麽呆,我讓你演的是木頭嗎?你到底能不能找到狀态,不能趁早滾蛋!不要耽誤大家時間!!”

戰戰兢兢的化妝師圍過來,給鐘爾補妝,整理頭發,許聽廊那邊則抽了濕巾,用力摁兩下嘴角,濕巾上一抹紅色,從她那裏沾來的。

他随手将濕巾團成團,丢給小袁,而後抱臂看她。

鐘爾的臉在夜色裏凍得蒼白,她斂着眸,很溫順地任憑劉導發火。

經過短暫的修整,第二次開拍。

這一次,許聽廊親過來之前十秒鐘,鐘爾就已經開始為吻戲做準備,越等越心焦,等他真的親過來,她也不知怎麽的,居然吓了一跳。

兩人的嘴唇相觸的一瞬間許聽廊就知道這場又廢了。

他退開,面無表情在劉導的罵聲中抽濕巾擦嘴。

第三次,她終于記得要回應了,但是機器人都比她靈活。

第四次,她忘記抱他。

……

第十次。

……

第十五次。

鐘爾已經徹底不在狀态。

夜越來越深,氣溫也越來越低,整個片場鴉雀無聲,只剩劉導的吼聲響徹夜空:

“鐘爾,你別給我把你們兩個那些私下的情緒帶到戲裏面來,你身為一個演員,分清現實和演戲是基本職業道德!這麽多人陪着你在這裏浪費時間,你好意思?”

“你又不是沒有拍過吻戲,就算八輩子沒牽過男人的手,親了這麽多回也該習慣了,惺惺作态麽也有個度!”

“劇組不是你釣凱子的場所,我們也不是你的工具人!”

鐘爾對許聽廊的興趣,全劇組人盡皆知,她沒皮沒臉地追了他一個月,從沒顧忌過誰。

這個時候怕是所有人都懷疑她故意NG,不惜拉全劇組下水,只為滿足自己的一己之私。

鐘爾沒有辯解,輕聲請示劉導:“導演,我能不能去醞釀一下情緒?”

劉導臉比夜色還黑,半晌,不耐煩地揮手。

回到休息室,小方和丁瓦跟了進來,兩人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沉默片刻,丁瓦壓抑着火氣率先開口:“妮多,我早上就警告過你了,這是拍戲,是你一輩子可能就一次的機會,不是你耍小手段的時候,你別鬧得太過分了。”

“導演真的生氣了,妮多。”小方也勸,“別鬧了,乖乖把戲拍好,已經快三點了,大家都很累,你再拖下去,全劇組都要恨死你了。”

正說着,休息室的門從外打開。

許聽廊走了進來。

他沒看她,直接對小方和丁瓦說:“麻煩你們先出去一下。”

丁瓦和小方氣鐘爾是一回事,但不意味着他們允許別人找她撒氣,兩人當即護起了短:“許老師,妮多只是狀态不太好,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正在開導她,你放心,下一條一定過。”

許聽廊:“我有事問她。”

小方身體微微擋在鐘爾面前,說:“那你問吧。”

反正他不能離開。

“你們走,讓他問。”一直沉默的鐘爾出聲。

他不就是想罵她,她現在還怕多他一個人罵她不成。

她現在死豬不怕開水燙,甚至已經做好了卷鋪蓋滾蛋的準備。

丁瓦和小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休息室的門關閉,許聽廊在她面前坐下,定睛看她。

“想罵什麽就罵吧。”

“不會拍吻戲?”

兩人同時開口。

他聲音沒帶什麽情緒,并不是興師問罪的口吻,鐘爾有些意外,她拿不定他的意思,安靜一會,梗着脖子說:“會,但是不會跟你拍。”

“那你學好。”

如是說着,他掰過她的肩,用力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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