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01
流言說徐缪和顧睿在一起是圖錢，對此，當事人從未出面解釋。
心有不甘的學妹說，當然啦，顧學長又帥，個子又高，家裏不光有錢，關系還硬，不跟他跟誰啊？徐缪在她身後翻了個白眼，讓開，他說，幾個女生轉過頭來，臉色煞白，徐缪就這麽從她們中間穿過去了，走得不算遠，聽見後頭的罵聲：賤貨！
徐缪不介意背負罵名，流言蜚語并不會令他寒心，銀行卡裏的餘額才會，他剛從醫院回來，醫生說術後他媽媽的病情沒能好轉，除非試試新藥，他看着繳費單上的價格，在地鐵站裏坐了三十分鐘，列車一趟趟來，一趟趟開走，那時徐缪的畢業論文剛剛開題，顧睿也已經在部隊了，白天發的消息晚上才能回。當天晚上，他來找徐缪，在熱熱鬧鬧的室外燒烤攤，點了菜，顧睿在桌子底下牽着他的手。
“每天的訓練都很辛苦，我很想你，你叫我出來，我特別開心。”顧睿說。
“我明年留隊就是士官了，卡留你那兒，每個月 5 號發工資，不夠你再跟我說。”
“不過我還是能出來的，你要是想我了，我就來找你。”
老板來給烤爐加炭聽見了，打趣說，他媳婦兒都不知道他藏私房錢，這小夥年紀輕輕就知道上繳工資卡了，小兄弟，你可得抓緊他啊。
徐缪沒有插話，他看着顧睿笑了笑，他知道顧睿聽見媳婦兩個字時把他的手抓得很緊，他不着痕跡地掙脫了，低頭給顧睿舀湯，他的眉眼柔美，睫毛很長，垂着眼，看起來溫順，他小聲說謝謝，就像在多媒體教室裏那樣。
02
夜裏，徐缪抓着顧睿的背輕喘，少年長高了，也壯了，上身的肌肉厚得像一床棉被，徐缪緊皺着眉頭，在棉被上留下許多道抓痕，顧睿太久沒離隊，徐缪的身體格外緊張，抱着徐缪，顧睿沉沉說：徐缪，你是我的。徐缪哼了兩聲，也算是回應了。
事後，他們在浴室裏沖澡，徐缪的指頭輕按着男人後背：睿哥，能不能再借我點錢？
雖然料到顧睿不會問他原因，但徐缪還是解釋道：我媽換藥了，醫院催繳費……
他剛淋浴過，還沒擦水，熱氣蒸得他雙頰泛紅，眉眼濕潤，幾根睫毛結在一起，水滴從他的鼻尖落下去。顧睿抹去他臉上的水漬的，有些心疼：“沒事的，我馬上轉錢。”說完，他又抱住徐缪，貼心安慰：“別怕，伯母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一直陪着你。”
徐缪埋着頭，只輕輕“嗯”了一聲。
其實徐缪根本就沒擠出幾滴眼淚，浴室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冷漠表情，看起來确是一副泫然若哭泣的模樣。
人只會為求而不得的事物流淚，徐缪想治好母親的病，想擺脫窮苦的生活，他才二十歲，想要的東西是無窮無盡的，而顧睿稍顯滾燙的體溫，更使他覺得此刻緊握于手中的，是世界上最溫暖的一張支票。
03
這個月的醫藥費還沒到賬，徐缪早上去教務樓，輔導員先讓他關了門，再神神秘秘地告訴他：院裏保研的名單下來了，還沒公開，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名字在名單之中。
徐缪臉上的驚訝未加掩飾，但心裏卻提不出幾分欣喜，看着空白的信息表，他沉默了片刻，将其推回導員的桌面：老師，我還是想先工作。
年輕輔導員的目光穿過厚重鏡片，在徐缪臉上生硬地游走了幾圈。他沒有放棄，說服道：小徐呀，我在你這個年紀也想多賺幾個錢，但是等你讀上研就懂了，學歷是任何金錢都無法比拟的，我都是為了你好，你把這張表帶回去，再好好考慮考慮。
徐缪把那張表往包裏一揣就走了，他連醫院床位費都快交不起，根本沒什麽思考的時間，顧睿這段時間在外地工作，按照保密要求，一切通訊設備上交，他與徐缪保證過，每月的費用不會遺漏，但繳費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銀行卡裏的餘額還是沒變。到達顧家時，已近飯點了，地鐵站外晚霞一片，顧媽媽對他的來訪倍感意外，讓他在衣帽間稍等，徐缪以為她是去拿拖鞋的，但顧媽媽遞給他的，是一次性鞋套。
快進來吧小徐，一起吃飯。顧母笑眯眯地說，她是典型的有錢人家太太，熱情、周到，雖然不必親手幹家務，但打理起豪宅井井有條，每當送水送貨、修理管道的師傅上門，她都笑容可鞠，禮貌欠身，親手遞上一次性鞋套，在和同為富太太的女性友人的聚會上，她晃晃高腳杯裏的紅酒，驕傲地說這是豪宅保持整潔的秘訣。
徐缪之所以知道鞋套的用處，是因為顧睿逢年過節帶他回家吃飯，顧家父母從未給過他冷臉，他便以為對方對自己的了解和信任同自己對對方的一樣。
顧家并沒有開飯，顧家的傭人們會在雇主前用餐，地下一層有一間餐廳，那是保姆們吃飯的地方，幹淨、寬敞，光線并不差，顧家從不苛責保姆，徐缪的席位被安排在她們之中。
徐缪絕沒有看不起保姆的意思，可她們是顧家的員工，而自己是顧睿的……
他是顧睿的什麽呢？他看着自己腳上的鞋套，又看着地下室沒開燈的儲物間，幾件還沒拆開的包裝盒堆在外圍，似是他端午節帶來的粽子禮盒，商超裏售價超過三百塊，在他眼裏并不廉價。
顧母還沒問過他的來意呢，他恍然想。
他走到樓上，看着女人走來走去、布置餐廳，原來顧家今晚有宴席，是給顧睿接風嗎？他知道顧睿明天開始休假，今晚一定回來，他本是想在家裏等人的。
小徐，吃完啦？顧母撞見他，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擋住前往餐廳的唯一通道。
徐缪張了張嘴，說自己是來找睿哥的，既然不在，自己先回了吧。
顧母沒有挽留，送他到門口，一輛豪車停在顧家的車道上，看起來客人已經到了。
臨走前，女人叫住他。
小徐，睿睿要結婚了，以後你別再找他了吧。
徐缪一時僵住，女人接着說：“這幾年睿睿給你的……你就留着吧，不過從此以後，我家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了。”
“對了，聽說你保研了，恭喜你呀，以後就正正經經地做人吧。”
03
徐缪走在返程的路上，天空毫無預兆地下起大雨，砸在倉皇的行人身上，像小石子一樣疼，他走進地鐵站，把那份早已濕透的信息确認表掏出來，揉作一團，扔進垃圾箱。路邊的雨水渾濁肮髒，滾滾流淌，同他老家樓下那條無人治理的河水如出一轍。
